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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春泥 ...

  •   恩庆堂。
      青烟缈缈升起,又再度四散开去,缈无踪影。
      一片诵经之声,四下里响起,嗡嗡声中祈求着心灵的祥和。
      门外的北风紧了,残枯的树枝不断摇摆着身姿,仿佛想尽最后一点力气,诉说前日那灿烂的辉煌。
      我坐在巴伽大师身边,听着他阴阳顿挫念诵《因果法缘世世劫》的经文,目光却凝视在他身后的黑眼花上,久久不能移开。
      正是寒冬腊月时节,澄黄色的花朵甚是扎眼。听说这是巴伽大师特地为佛供奉的花朵,使用了特殊的方法,才能让它在冬天也保持开放的姿态。随着殿内空气的流动,每一朵黄花里深邃漆黑的眼眸,微微轻颤,正好奇地打量着我。
      大殿里供奉的是释迦摩尼三生三世佛,慈蔼的容颜,散发着一股宁静且慈悲的力量。  我虔诚顶礼,如流浪的孩子终于投向慈母的怀抱般,祈求护佑。我知道,即使是时空转换,菩萨始终与我相伴,未曾远离。
      站在殿前极目远眺,西山氤氲,云雾迷离。而恩庆堂内那潭来自海眼的清波静静流淌着,就像是佛祖滴落的眼泪一般。
      我想起苏麻喇姑给我讲的一则关于西藏美丽的传说:有一天,观音菩萨慈眼观看娑婆世界,看到众生仍在贪欲、嗔恚、愚痴的孽业中轮回,受尽苦楚,霎时,两行晶莹的眼泪如莲花般从观音的眼睛滴落,化现为“度母”——左眼的泪珠幻化成温柔的白度母,右眼的则幻化成凶猛的绿度母。从此,度母帮助观音广度众生,她们是藏传佛学里最美丽、慈悲的女神,是观音悲心的化现。
      转头望向巴伽大师,他依然闭目念诵。他身后的黑眼花依然怒放,注视着每个人、每一物,就像是观音菩萨,慈眼凝望着世间的一切苦难,以及苦难中的众生。在这深深的凝视里,蕴藏深深的悲悯。
      “若非有缘人,岂能来此?”巴伽大师终于开口和我说话,而不是从肚子里发出的声音。“孩子,不怨,不叹,不惊,不喜,一切如同花开花谢,让自己保持一颗宽容的心。”
      “恩。”我点头答应,这也正是苏嘛喇姑这一年来教我的。我已经没有了初来清朝的惶恐,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悲伤,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和能做什么。在2007年,我知道我做编辑,做主编,做出版人,一路升上去,我对我自己的生活充满了信心。但在这里,我不知道我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我的小命不在我的手中,完全掌握在看不见的命运手中。
      我想了很多,看了很多,也读了很多,我的心渐渐安静下来。我知道一切终将会随着死亡而消灭,只是若能有个爱的人,看着他就等于看到了全世界,在他的怀抱中终结自己最后的生命,可能才是人生最圆满的结局了。
      可我的爱人在哪里?
      我最后的生命又将会在哪里停留?
      不怨,不叹,不惊,不喜,一切如同花开花谢。也许,只有这样做,才能让自己真正看到这个世间的轮转,生命的奇迹。
      来到四阿哥府上已经四天了,我、容嫫嫫和罕摩尔姑姑住在恩庆堂的客房里,也就是那日我昏倒后被他们抬到房间休息的那间屋子。看样子,我和这里还真有缘分。据乌喇那拉氏·婉秀的意思,现在府上一团混乱,不能专门安排房间和人手来我这边帮忙,因此,有什么需要自己直接到各处去要就可以。
      这几天,她也没过来看我。想必我的身份太过于特殊,她也没办法多做些什么。我安心地听巴伽大师念诵的经文,日子倒也过得飞快。他曾经仔细得看过我手臂上的血痕,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血咒不容易去掉,除非遇到合适的机缘才有可能。不过,我会给你做一个身体的全面调养,让它不会时时出来作怪。”
      对啊,不知道是血咒的原因,还是我自己身体上有问题,我一到后半夜就觉得心口发闷,喘不上气来。特别是前几天住在冬暖阁的时候,几乎夜夜惊醒,大口喘气。害得我额娘哭了好几次,容嫫嫫她们也吓得不轻。
      不过,我这个人生性爱忘事,好的不好的,隔一个时辰就全忘记了。其实,又有什么好记住的呢?反正一切都是过客,一切都将灰飞湮灭。巴伽大师对着我念了两天的经文之后,开始给我准备汤药,我在他身后瞧着,东一把,西一把地从他的小柜子里抓出干巴巴的东西,不禁心里也在打鼓,这老头有多大本事啊?皇上居然让我和他一起混!
      转头想找容嫫嫫要两颗话梅嚼嚼,却发现她又失踪了。每日一到这个时候,只能看见罕摩尔姑姑在房间内给我缝新衣服(据说是新的宫女制服,要伺候皇上了,必须有几身新衣服备着)。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容嫫嫫一定去了四阿哥那里。
      这几天听到的消息不是很好,四阿哥的情况好一天坏一天,有时能清醒得说几句话,有时根本一天都处在昏睡中。按理说,这也就是被水淹了一下,发发烧就没事了,例如我。他怎么会反应这么大呢?
      四阿哥的贴身太监陈德福到是偷偷来了几次,和我们通通消息。大致意思也是:四阿哥在清醒的时候已经知道皇上和我来看他了,心里十分感谢。特别提醒我,别和他那几个女主子们单独在一起,少惹事端。
      嘿嘿,我才不会呢。我现在是乐得在巴伽大师这边玩,他这里的书要比苏嘛拉姑的书多许多,还有一些是西藏文字的,正好可以让大师教我认识认识。2007年的我曾经跑到西藏做过支边教师3个月,对那边的风土人情极为喜爱,还差点和当地的一个帅极了的小伙子发展出火热爱情呢。
      巴伽大师好像也很乐意教我一些东西,总是耐心的,微笑着告诉我这个和那个。惹得在一旁的罕摩尔姑姑总是笑着说:“小平,别总是问奇怪的问题,巴伽大师都快把胡子揪光了。”巴伽大师有个习惯性动作,一思考的时候就爱揪胡子,高兴得时候也揪胡子。不过,就这么揪着胡子,也没看到他的胡子少多少。所以,就让他揪吧。
      只是,就在巴伽大师正因为我读懂了一段藏经,正满意得揪着胡子微笑的时候,容嫫嫫忽然哭着推门闯了进来,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巴伽大师的胡子硬是被自己揪掉了两根。
      罕摩尔姑姑手脚极其麻利,一把就抱住了她,连声说道:“巴伽大师在这里,不得无礼。”听了这话,容嫫嫫才有所收敛,给巴伽大师行了礼。巴伽大师什么都没说,便转过头去,念了句佛号。我赶紧从蒲团里爬起来,急急地问:“咋了?”
      原来,这几天容嫫嫫的“失踪”都是因为去四阿哥那里探望,却不料今天遇到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知府李文烨的女儿女,仗着自己怀了孕,就不把任何人放到眼里了。容嫫嫫本来在屋里看着昏睡的四阿哥,闻得她进来,出来得慢了一步,正好碰到。她便不依不饶地硬说容嫫嫫刚才撞到了她,要打嘴惩罚才成。
      下面的随从知道容嫫嫫是从宫里过来的,不敢动手。正在踌躇犹豫之际,这个李氏便自己动手,打了容嫫嫫一个耳光。容嫫嫫也是宫里受尊敬的老人了,哪里受得了这一巴掌,连跑带哭地就回到我这边了。
      真是反了天了!我们好歹也是皇上指派到这边休养的,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呢?我真是怒从胆边生,跺着脚地要找李氏去评理。罕摩尔姑姑又一把拉住了我,连声说道:“我的小祖宗,容嫫嫫老糊涂了,哭哭也就算了。做下人的哪有不被主子打的?再说,人家有理有据,你怎么和人家说去?咱们就是来治病的,本不应该去四阿哥那里,现在这就算小惩罚,别找人家评理,再把事情弄大了。”
      “就算是我们错了,也不能打人啊。”我嚷嚷着,还是要出门去。我们三人是皇上留下来的,打了容嫫嫫就跟打了我没有区别。
      “在人家的府上,人家说了算的。再说,这李氏年轻貌美,又怀四阿哥孩子,自然气盛一些。有传闻说他父亲马上要到京城上任,官阶还不低呢。你要怎么和人家评理?” 罕摩尔姑姑绝对是苦口婆心的典型代表,絮絮叨叨说了一大车的话。
      这时,容嫫嫫也过来抱住我,说道:“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没事了。人家是主子,咱们是奴才。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去看四阿哥。”
      “那个……”我又想说几句,巴伽大师却忽然走到我面前念了句佛号,认真得看着我,说道:“孩子,刚才我对你说的话都忘记了吗?”
      “哦!”我打了个怔,想起刚才还答应巴伽大师,要做到“不怨,不叹,不惊,不喜,一切如同花开花谢,让自己保持一颗宽容的心。”,转眼就全忘记了,一时间便噤了口。见我不嚷嚷了,巴伽大师示意让我们三个人重新坐好,念了长长的一段的佛经,大致的意思是说:人生无常,谁能永远成为枝头的凤凰,转眼过来,全都是一场空。到不如趁现在,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为孩子,为家人,为今世,为来世多积一些福德,减轻罪孽。
      听了他这些话,我感觉似懂非懂,仿佛感悟到一些,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一直琢磨着:历史上说李氏生了三男孩,一女孩,但好象最后死的时候才给了个“妃”的称号,这也就证明,她也不是什么得宠的人。再说,历史上,全是男人的天下,特别是皇权斗争中,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即便是得宠一时,也就是欺负欺负下人罢了。不过,要是让我寻到机会,我是不会放过这一巴掌的仇恨的。
      我就是这个毛病,仇恨的种子我埋着,一旦有机会爆发,我绝对不会饶了她。如果她打了我,这事情也可能就像巴伽大师的意思,算了,一切过眼云烟。但她打的是容嫫嫫,四阿哥的乳母,我清朝的贴身大保姆,就跟我亲妈一样。这仇得报!
      正琢磨这事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推门进来的居然是乌喇那拉氏,这倒让我们一屋子人都愣住了。罕摩尔姑姑反应最快,立刻给她见礼。我和容嫫嫫也赶紧做了“福蹲”,表示礼貌。
      “在家里就别弄这些虚套子了。”乌喇那拉氏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我刚才听下人们说,李氏云珠对容嫫嫫有所不敬,特意过来看看。”
      听了这话,容嫫嫫扑通一下,赶紧跪了下去,连声道:“劳福晋费心了,奴婢真是不敢当。是奴婢冒犯了侧福晋,这一巴掌是奴婢应当受的。”
      我还是有点火大,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撇了撇嘴。
      “云珠妹妹年轻,最近家里事情多,难免有点火气。您是宫里的老嫫嫫了,又曾经是四阿哥的乳母,就多担待些。” 乌喇那拉氏还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腔调,倒把我们听呆了。这明摆着过来道歉,还是目前四阿哥府中的最大领导亲自来说的。
      这次,连罕摩尔姑姑都赶紧跪下,连声说:“奴婢们真是担当不起啊。”容嫫嫫甚至感动得流了眼泪。看来,这个乌喇那拉氏真是如传说中的那样——贤良淑德,样样俱全。不过,转念想想,我们毕竟是皇上派过来的人,是不是还有奸细的作用,有待考证。反正她善待我们,也就是少了敌人,这也实在是高明啊。
      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巴伽大师都不住的点头,不知道是赞赏乌喇那拉氏的大人大量,还是表扬她的棋高一招。反正他是和我同时点头含笑的,我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见他又捋着自己的胡子,便笑出了声。
      “福晋真是大好人,对奴婢们这么好,我高兴得都笑出来了。要是能在您这里做奴才,应该是这辈子最好的事情呢。”为了遮掩刚才我的失态,我赶紧也跪下,嘴上就像抹了蜜一样,赶紧说好话。
      “我那有这么好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道理就是古人传下来的,所以用在古人身上绝对合适。看看吧,乌喇那拉氏笑容满面,赶了几步把我们三个人全从地上扶了起来,还特意给我赐了坐。“小平身子弱,以后就坐着说话吧。我这里没宫里那么多规矩,大家只管放松些。”
      “谢谢福晋。”在坐下之前,我又赶紧行了叩谢之礼。
      “你们来了几天了,我一直忙着四阿哥的事情,也没得空来看看。不知道小平身子可大好了?”又来了,她那慢条斯理的腔调,我每次听到都觉得浑身不舒服,仿佛充满了政治斗争的味道。对我们几个奴婢也要这么防备,她活着真累。
      “已经见好了,真是托福晋的洪福呢。奴婢猜,福晋这里真是风水宝地,而福晋是大福大贵之人,做奴才的自然也是受到的福泽,真是太感谢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的胃里几乎翻江倒海,我啥时候说过这么恶心的话了。不过,住在人家的房子里,自然要好话多说。只是恶心得我后半夜都没睡着,一直琢磨我脑子一定进水了。
      “见好就好,这样我也好向皇上交代。” 乌喇那拉氏微笑着点点头,继续轻言细语道,“往后你们可以随时看四阿哥,我发话了,没人敢不同意。再说,你们都不是外人,特别是小平,还曾经在冰窟窿下救了四阿哥。算起来,还是救命恩人呢。”
      嘿嘿,很多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乌喇那拉氏说话的腔调实在让人受不了,不知道四阿哥怎么会容忍这样的说话方式。但是,说不准男人就是喜欢这样的温柔。对了,四阿哥不是说过我:“为什么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啊?”
      是了是了,人家那是有样本的。我这个笨手笨脚,大声大气的奴婢是入不了人家雍正皇帝的大眼睛了。
      见我依然精神不济,乌喇那拉氏说了一会子闲话,就起身走了。巴伽大师转身去后堂给我准备熬药的材料,准备晚上就让我开始3。据说药性非常猛烈,经常让人感到眩晕,所以他让我多吃一点,好有力量对抗药性。我特意问他:是不是可以多吃一点肉肉?他笑着说:“你觉得什么能增加你的力量,让你感到快乐,就多吃一点。”
      嘿嘿,那他就不知道了。能让我感到快乐的只有可乐加水煮肉片,然后再来块奥地利的巧克力蛋糕,生活真是完美而幸福啊!咖啡我是不喝的,一喝就爱上厕所。古代的厕所比较麻烦,尤其是女人上厕所,更是要躲在内屋里的背阴处。所以,我真是怀念我的抽水马桶啊!
      看看,这就是围城!当你拥有什么的时候,从来不会珍惜,总觉得别的东西特别好。等到失去的时候,又开始无比怀念,想念,思念。我明白这个道理,明白着呢!
      还没喝巴伽大师的药,我已经感到眼前全是金星,估计是又开始发烧了。容嫫嫫和罕摩尔姑姑见我的眼神开始迷离,呆坐着半天没有反应,就知道我又要爬下了。便赶紧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把我架回房间,安顿我睡下,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我从午饭过后就开始睡,有无数的梦穿插在我的睡眠里,有点像是连续剧,有的却是独立的电影,甚至还有周星星那种无厘头的片段。不过,在我清醒之后,一个都没记住,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檀木横梁发愣。
      屋内屋外都静悄悄的,外面的光线有点暗,想必已经是近黄昏了。我翻身下地,打算喝杯茶,却发现茶壶是空的,茶叶也不知道放到那里去了。喊了两声“容嫫嫫”,却没有反应,也许她们忙别的事情去了。
      我穿上棉衣,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除了那盆碳火偶尔有几声爆响外,寂静得没有任何声音。这倒也奇了,平时这个时候,应该是巴伽大师率领众弟子念晚课的时间,现在居然没有了声息。
      我又侧耳听了听,发现北风已经停了,天色更加黯淡下来。便决定穿上大棉袄,出去转一小圈。拉门出来才发现,连各个房间的小喇嘛都不见了踪影,平时那些站岗的士兵也不见了。
      哦,看样子是出了大问题了!
      啊,不会是四阿哥出了什么事情吧?他他他,要死了?一想到这个,我不禁心里一惊。但转念一想,绝对不会的,他要是死了,雍正皇帝岂不也不存在了?嘿嘿,历史是不会改变的。
      出了院门,又往内院走了走,才看见有些仆人的身影跑来跑去。但大部分都是往乌喇那拉氏的院子去的,脸上有些慌张的神情。
      哦,她出了什么事情吗?
      见到我往这边走,有几个仆人立刻迎了过来,神色有点不对,凶巴巴的。我不禁后退几步,心里不住地打鼓。好在,斜地里四阿哥的贴身太监小梳子(大名苏培盛,我给他起的诨名)急急跑了过来,给其他人说了几句,便拉着我到一边去,说了几句话,让我立时感到天旋地转,黑锅上身!
      “大福晋下午从你那里回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忽然眼前发黑,犯了心绞痛。刚好侧福晋李氏正在一旁说话,一下子就倒在李氏的身上。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刚好压到她的肚子上,结果李氏的肚子承受不了重量,下身出了血。现在两位主子都在屋里躺着,要死要活的。不知道那个碎嘴子的下人说,是因为在你的房内喝了茶,又熏了香,所以大福晋才忽然昏倒的。”小梳子的话句句透着黑暗,让人惊出阵阵冷汗。“四阿哥病着,两位福晋又倒下了。底下的人一时慌了神,大福晋的贴身乳母——喜嫫嫫,就做主要先把你抓过来再说。可容嫫嫫和罕摩尔姑姑一口咬定你也在昏迷之中,巴伽大师又力保说没有你的任何干系,这群人才没有过来捉人,但把他们三个人召了过去,现在正在质讯呢。不过,因为巴伽大师的身份,他们倒也不敢怎么样。只是若你要现身,怕是要有麻烦的!”
      嘿嘿,我就说乌喇那拉氏不是什么善茬,平白无故地跑到我这里道歉,绝对没按着什么好心。但为什么连护院的士兵都不见了,难不成有人造反了不成?
      “也不怎么就这么巧,李氏的娘家人来这边探望四阿哥的病情。听说自家女儿下身见红,一时间急了眼,带着自己的人正在前院吵吵呢。喜嫫嫫也是没了主意,让所有人都到前庭先把李家的人稳住再说。”小梳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我也明白了其中的七八分。
      先不说乌喇那拉氏晕倒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单就她这么一倒,就绝对体现出她政治斗争的水平之高。这明摆着是一石击二鸟的做法!咱看电视剧也看多了,这古代为子嗣的问题,多少媳妇在其中斗得你死我活啊。更何况,若李氏得了儿子,乌喇那拉氏这个大福晋的位置,恐怕坐着也不舒服了。再者说,据小道消息透露,四阿哥对女人的兴趣似乎并不大,晚上在哪个院落过夜全靠抓阄决定。有时候,根本就不愿意和媳妇们在一起。接二连三地娶了媳妇,不过是为了显示目前的身份地位罢了。
      嘿嘿,我不禁又再透笑了。封建主义的婚姻制度真是害死人啊!人类社会还是进步了。有机会,我一定和我的历史老师好好谈谈,把我的这点小感受告诉他,省得他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总是批评我:认识历史不深刻,没有政治斗争的觉悟。
      因为小梳子的阻拦,下面的仆人没敢直接上来抓我。因为大概知道了其中的前因后果,我也有了心里准备。乌喇那拉氏肯定也知道动不了我,因为至少我是皇上派过来的,也是巴伽大师保护的。但是,她还想把这个黑锅扣在我脑袋上,这样,我以后也就不能再进出四阿哥的府上,因为我曾经意图伤害大福晋。这罪名够我背一辈子的,也就别再想和四阿哥攀上什么关系了。
      而最主要的,她想动的是李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下身见红,就证明,至少已经起了一半的效果。这孩子最终能够保住,也多半不会有个好身体。李氏经过这么一闹,精神和身体上都会受到打击,至少在以后的半年内,嚣张气焰有所收敛。若李氏家里的人还是这么不识事务地瞎闹,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她自己。到时候,乌喇那拉氏给她扣一个大帽子:四阿哥病重期间还不断闹事,居心何在?就单单这么一顶帽子,她就死定了。
      不过,她一定没和手下人商量好,现在摆明了一群笨蛋在瞎指挥,居然敢把巴伽大师也叫过去询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暗自笑了两声,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小梳子,我们去看看大福晋吧!”我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示意小梳子给我带路,让那几个狐假虎威的家丁在后面跟随。小梳子有点迷糊,不知道是不是要这样做,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我的笑脸,又镇定下来。我和四阿哥的跟班一向关系要好,想必他们也知道我有两把刷子,能够摆平很多事情。另外,咱好歹也是苏麻喇姑身边的人,这点小事情,毛毛雨啦!
      见我进得厅堂来,乌喇那拉氏的贴身乳母先是一惊,随后咋呼着说:“谁让你来的?你还敢来?”但明显地气不足的样子,根本没什么可怕的。屋里就是几个大丫鬟和有头脸的嫫嫫,主子们全在后堂躺着呢。
      站在一旁的容嫫嫫和罕摩尔姑姑走了两步,到我的近前,示意我别多说话。我却真是笑出了声,这时候再不说话,恐怕被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奴婢给喜嫫嫫见礼。”我先规矩得给她一个“福蹲”,然后立即起身说道,“刚才和大福晋说完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头晕眼花,又发起了高烧。才睡了一会,但心里忽然想起一个事情,这才急急地赶过来。不成想,在门口遇到小梳子,得知大福晋也感到眩晕,真是来晚了一步。”
      “这话怎么说?”嘿嘿,喜嫫嫫果然着了道,那就顺竿爬到顶吧。
      “恕奴婢多嘴,敢问喜嫫嫫,今天大福晋可用的是桂花香料熏得衣服?”我很严肃地问道,半点没有怯场的意思,且底气十足,比主子还主子。这年头,谁客气谁是傻子,咱得跟他们拼了,把黑锅扔回去。
      “是,早上我特意给福晋换上的,四阿哥最喜欢这个味道。” 喜嫫嫫还不知道黑锅已经慢慢接近,还特意邀功地说,“今儿四阿哥闻到这味道还一直说好香,精神也好了很多呢!”
      “那敢问喜嫫嫫一句,晌午过后,您在我房里,给大福晋奉了杯茶,可加了一味丁香草?”我继续发问。
      “是。近日福晋感到腹部不适,想用丁香草败败火气。所以,我今天在茶里加了一些。但是,一定是你们那边的茶水有问题,所以福晋才晕倒的。”她想转移视线,指责我们的茶有问题。
      “喜嫫嫫,你可知罪!?”我忽然厉声吼道,把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喜嫫嫫也是一愣,但被我的气势吓倒,声音也小了许多,问道:“怎么?”
      我环视了屋里一圈,除了巴伽大师毫无表情地继续揪胡子以外,罕摩尔姑姑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并不着急开口,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容嫫嫫有点疑惑,但她向来都是遇到事情先不说话,摸清情况再动手,是她一贯的原则。
      “大福晋身子一向不好,半年前还小产过一次。桂花加丁香,对健康人来说没有任何害处,但对于一个身体虚弱的女人来说,则是大忌!”我冷笑道:“喜嫫嫫,你在宫中也很多年了,怎么不知道这个呢?”
      几句话,就已经让屋内的人鸦雀无声。尤其我又提到了宫中,这牵扯到一个久远的故事。当年太祖努尔哈赤的一个妃子,也是因为刚刚小产后,身子一直不好,下面的嫫嫫给沏了丁香茶来败火。谁成想,南方两广总督刚好进贡一批桂花糕,努尔哈赤还赏了很多给这名妃子。结果,当天晚上,这妃子便一命呜呼了!太医检验的结果是:食物相克,小产女子最为禁忌!
      “我和林太医学过两天医术,他那里有本食物相克的书,明确指出这两种材料均属于温寒之物,特别是丁香草,若剂量掌握不好,健康人恐怕都会腹泻不止,更何况一个小产后的女人呢?”
      经我这么一提醒,所有的矛头就全指向喜嫫嫫。罕摩尔姑姑和容嫫嫫是多精的奴婢啊,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大声呼喝喜嫫嫫:“你安得什么心?居然想谋害大福晋?”
      喜嫫嫫的气势自然低了很多,但依然嘴硬,反驳道:“大福晋小产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喝丁香茶,没有什么大碍……”
      “那请问喜嫫嫫,为何我也晕倒了呢?但其他人毫无异状?”我截过喜嫫嫫的话头,继续说道,“原因就在于,我和大福晋身体都极其虚弱,大福晋因为四阿哥的事情,连日操劳,已经接近枯灯油尽的局面。你作为她的贴身乳母,要做的应该是想办法帮她调养身子,而不是胡乱用药!”
      气势能够压倒一切!局面显然已经倒向了我这一边,屋内的其他奴婢都在窃窃私语,追问这个典故的真实性。其实,若根据现代医学来说,这两种材料并不相克,只不过是用量多少的问题。想必,当年是有人想谋害努尔哈赤的妃子,茶里面一定还下了别的东西。但这就属于阶级斗争的范畴,和我现在的论据没有关联,不能说!
      古代人还是知识不丰富,眼界不开阔,迷信皇权统治。让我这么一咋呼,人心立刻就散了。那几个奴婢虽然不敢指责喜嫫嫫,但眼光里多少有了不信任。再加上罕摩尔姑姑和容嫫嫫,两位宫中老嫫嫫的煽风点火,很多人已经对我的话语产生了信任。而关键时刻,小梳子说了句话,更是增强了信任度。
      “我记得今儿早上,大福晋看过四阿哥后,四阿哥说:天寒,福晋身子虚,别让她喝丁香茶。”小梳子一脸的严肃,“喜嫫嫫,你安得什么心啊?”
      够了够了,就这句话等于让我找到了理论根据!谢谢小梳子,谢谢四阿哥,谢谢努尔哈赤,谢谢大清王朝!
      此时的喜嫫嫫已经脸色苍白,说不出半句话来。我们的巴伽大师又在揪他的胡子,沉默不语。事后,容嫫嫫问我如何知道那天乌喇那拉氏来这里喝得是丁香茶?因为她明明记得罕摩尔姑姑给准备的是普通的花茶,喜嫫嫫在茶里加了什么东西,却没有看清楚。
      嘿嘿,这就要谢谢几天前来通报军情的四阿哥的贴身太监陈德福,他曾经透露过一个小秘密:这几天福晋心情不好,火大,一直在喝丁香茶。所以不难猜出,喜嫫嫫在茶里加的材料是什么。两下里相结合,再加上祖宗的典故,我们的气势,那里有不胜利的道理!
      摆平了喜嫫嫫,局面上我们已经占了优势,自然我就展现出我那爱管闲事的天赋,四处张罗起来,咱得让四阿哥的府邸安静下来,大家都要和睦相处嘛!
      先让小梳子看看四阿哥醒了没有,最好先别告诉他这个事情。喜嫫嫫暂时留在屋里坐镇,毕竟她还是这里的权威人物,也方便我支配和调动人手。派两名婢女去乌喇那拉氏和李氏那边看看情况,让李氏的候诊大夫跟着我去前庭,我得把李氏他们家的人先打发走再说。“攘外必先安内”,既然内部安抚了,就要一致对外了。
      到了前庭,我先没看李氏家的人,直接吩咐让所有的士兵和下人各回各的岗位,不许在此停留。爆发武装冲突的首要条件就是人多,既然我把人都撤走了,也就不存在这个风险了。然后,我让李氏的候诊大夫详细地解释了李氏目前的身体状况,特别强调:没有什么大碍,但必须静养!
      然后摆出我是皇上身边的大宫女派头,说道:“这事情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家老爷恐怕就要被召见了!”这就叫做“打一巴掌揉三揉”,政治斗争如此微妙和残酷啊。“大福晋家的人最近也要进京了,若大家想太平无事,就按照奴婢我的意见,留下两个人帮忙照顾,其他人就赶紧回去吧。奴婢在皇上那里自然也不会多说话,若真有人嚼了舌根子,自然也不会牵扯到各位。”
      还是我那句老话:皇权制度压死人!这些李氏家族的姨妈婶子们也懂得审时度势,看到我身边杵着两个宫里的老嫫嫫,还有一个一直揪胡子的、连皇上都尊敬的巴伽大师,自然就没有了任何火气。我又说了几句“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李氏”等貌似掏心窝子,极为诚恳的话之后,找人套车,把这些位就会咋呼的女人全部请走了。说起来也挺没意思的,刚才咋呼得那么凶,一到具体留下谁来照顾李氏的时候就全都没了声音,有的居然推脱自己从来没说过这话。唉,李氏要是知道她这票亲戚如此不堪,恐怕非气得吐血不可。
      既然谁都不愿意留,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大家都走人吧!我微笑地站在门口,目送这群女人上了马车,心里的感慨真是翻天覆地,但就是想不起说那句来表达一下。看样子,还是得多读书多看报多学习,才是正确道路。
      现在的形式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我未免也得意洋洋起来,但还是要保持克制。咱毕竟是奴才,是来这里养病的。嘿嘿,这不,刚把这些人送走,去看乌喇那拉氏的婢女就立刻赶过来,传她的话,让我立刻去见她。
      乌喇那拉氏的小院安静整洁,但总给人一种暗流涌动的感觉。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我已经破了她的计划,她要如何继续。不过,她要是明白人,就知道若再把事情弄大,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喜嫫嫫掀了棉帘子,让我进得屋来,一副必恭必敬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当我在前面处理李氏家人的时候,这老东西一定跑到这里把刚才的前后情况全说了一遍,两人已经有了对策。
      我给乌喇那拉氏见了礼,抬头望向她。发现她果然面色苍白,一副随时准备晕倒的样子。但就是这样柔弱的模样,不禁让人感到有点心疼,甚至忘了刚才她要我背黑锅的事情。“大福晋身子可好点了?”我轻声问道。
      “好多了。”她柔声地回答,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随后又忽然掉了眼泪,“我真是不争气,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好,还连累了李氏,这让我怎么和四阿哥交代啊?”
      她这一哭,真是让人柔肠寸断,我不禁都感到鼻子酸酸的,在一旁的喜嫫嫫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不住地说:“是奴婢的错,不怪福晋!”那副捶胸顿足的模样,似乎把自己杀了心都有。容嫫嫫心软,上前拉住了喜嫫嫫。
      “福晋把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我赶紧上前一步,坐到她的床边,必恭必敬地说:“这事情不能怨福晋,也不能怨喜嫫嫫,只能说是好心办坏事。索性大家都是有福之人,没有大碍。刚才,我听大夫说,侧福晋也已经好多了。想必是四阿哥的孩子,命大着呢。放心吧,没事的。”把事情从大化小,从小化无,这才是本事呢!
      “小平,真是谢谢你啊!” 乌喇那拉氏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拉着我的手,眼神直勾勾地说,“这次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福晋,您这话可真是折杀奴婢了。”我赶紧低头谦虚,心想,这女主不是又想起什么招数来了吧。
      “是真的,小平。”她紧紧拉住了我的手,又靠近了一步,“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我们真是有缘分,我认你做妹妹吧。”
      “啊!”这次轮到我大惊失色,怎么演变成认做妹妹了?这一出是从哪儿唱起的啊?
      “难道你嫌弃你这个姐姐吗?” 乌喇那拉氏真是林妹妹变的,眼泪说来就来,还哗哗的,把我给僵在那里了。
      “奴婢怎敢高攀啊?”我赶紧跪在地上,一边用眼睛扫着罕摩尔姑姑,询问她的意见。罕摩尔姑姑恐怕也没想到乌喇那拉氏会来这么一手,有点愣神。本来我们都揣测她也就是问问情况,再夸奖一下我做得对。但谁知道人家现在认我做妹妹,恐怕以后的麻烦还少不了呢。
      “小平,姐姐身子不好,以后要帮帮姐姐。”乌喇那拉氏的柔声软语里透着坚定,有不容置疑的肯定成分。也就是说,我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不认不成。
      “恩,姐姐。”我咬牙跺脚叫出了这两个字,罕摩尔姑姑也无可奈何了。
      “李氏的身子本来就弱,也禁不起这么折腾。喜嫫嫫,一会儿拿点皇上赐的东北人参给她拿过去,等我身子好点了,我当面给她谢罪。”乌喇那拉氏现在哭得像个烂桃,让人瞅着心烦。她让我站了起来,重新坐到床边。“妹妹也不是外人,以后就别那么多规矩了。安心在这里调养,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咱们家虽然比不上皇宫,但妹妹想吃点儿什么还是有的。”
      “恩恩恩。”我使劲点头,不敢多说一句。这女主着实精明,看不能和我硬碰硬,便来软的,糖化我。
      “今天妹妹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喜嫫嫫会打点一切的。”看来她也是累了,折腾了一整天,大家都累坏了。“寒冬腊月的,都觉得身子不爽,妹妹也要小心。”
      “恩,姐姐也要特别注意身子。我明天再过来看姐姐。”我赶紧行礼退了出来。这真是没想到的事情,乌喇那拉氏居然认了我做妹妹,想必她也知道皇上很看重我吧。不过她胆子也够大的,谁都不敢和我示好的情况下,她抢先了一步。谁知道皇上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她就不怕有一天皇上不喜欢我了,先砍了我,再拉她做垫背的?
      回到屋里,胡乱吃了晚饭就又和衣躺下了。巴伽大师说我的汤药明天才能够喝,今天最好多吃点东西。不过,晚饭实在不让人喜欢。除了青菜豆腐,就是一点白菜肉丝,看着就没胃口。罕摩尔姑姑知道我想吃肉,坐在床边安慰我说:“明天我让厨房给你做红烧肉,今天就先凑合吧。住在巴伽大师这边就收敛着点,等咱们回了宫,我给你做几道肉菜,好不好?”
      “恩恩。”我虽然点着头,但心里就一直在琢磨,要不一会儿去四阿哥府上的后厨房去看看。反正我现在也是大福晋的妹妹了,估计也没什么人敢说我半句不字。
      不过要去就快去,否则一会儿厨子们休息了,岂不是没人管我的饭了。待罕摩尔姑姑前脚拎着食盒子出了门,我后脚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披上大衣溜了出去。方向应该就是一直往后院走吧,古代的厨房不都是在后院嘛。
      我几乎全是凭着感觉,在这些房间与房间,小院子与小院子之间乱穿。黑灯瞎火的,府里很安静,可能是刚用过晚膳的缘故,大家都在屋里闲聊,大冬月的,也懒得出门。所以,我连个问道的都没找到,真是郁闷!
      凛冽的北风中忽然夹杂着一种肉香的味道,让我不由得精神一震,赶紧深呼吸了几口,便循着味道摸了过去。“寻味找厕所”,这是我经常干的事情。没想到今天改成了“寻味找肉肉”,道理是相通的,就别在乎那么多了。
      当我的脚步停在一座小院落的门前时,不由得一怔。这似乎是四阿哥的小院,他怎么自己关起门吃肉呢,真过分!见大门没上锁,我顺势推开了院门走了进去。
      迎头便遇到了小梳子正捧着个药碗进屋,见我来了,刚要说话,便别我嘘住。这大夜里的,就别这么打招呼了。
      “你咋来了?”小梳子压底了声音问道。
      “我闻着味过来的,四阿哥这里在炖肉吗?怎么这么香啊?”我用鼻子又嗅了嗅,的确是肉香。
      “你没吃饭?”小梳子笑道,“这可不是肉。”
      “哦,是什么?”我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不问个底掉是不会罢休的。
      “这儿冷,我们进屋说话。”小梳子一把拉着我进了正屋,的确是暖和了许多,耳畔也没了越来越大的北风。“这是四阿哥的药,用肉桂做引子,还加了些陈皮,估计就是这个味道混合起来,有点像炖肉的味道。”
      哦,原来不是在偷偷炖肉啊!不过,这药属热性,四阿哥吃了还不上吐下泻的。见我有点疑惑,小梳子还特意打开碗盖子让我看了看里面的药汤子。不过,熬成了药汤,那味道就是炖肉的味道了。
      既然到了四阿哥的屋里,怎么也得去看看他。他是我的大清朝的大靠山,趁这个时候,赶紧接近一下,要是能讨个免死金牌什么的,我后半辈子岂不就平安无事了。我捂住一直在偷笑的嘴,随着小梳子进了四阿哥的卧室。
      第一次进四阿哥房间的时候,是随着皇上来的。当时就被吓了一跳,因为四阿哥浑身缠满了纱布,只露出两只眼睛。一股子令人晕旋的中药味,让人无法呼吸。因为寒冷的缘故,还不能开窗换气,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怪味道。所以,这次我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那种阴暗房间,黑黝黝的油灯光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这次只有我和小梳子,房里还杵着他另一个贴身太监陈德福——小德子。见我们进来,便赶紧向我们示意,四阿哥刚睡下,别出声。我又赶紧捂着嘴,放缓了脚步,走到四阿哥的床前。
      脸上的纱布已经取了下来,但依然有红色的瘢痕,看着那么揪心。看来林太医的医术还是高明一些,但对于这种重症患者,怕是需要不少时日才可以痊愈。看着四阿哥就这样昏睡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到当时要不是他非要和我说句话,怎么可能会下到冰场上来,怎么可能会掉到冰水里呢。还是我不好,摆明了应该站在四爷党这边,怎么一出溜,就帮了十阿哥呢?
      他一定是很生气的,要不然也不会“气结于心,外困风寒”。都是我的错,我真是应该好好检讨一下。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赶紧抽泣一下,打算把鼻涕吸回去,却不料动静大了,把四阿哥给惊醒了。
      我立刻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生怕他因为生气,让人拉出去把我砍了。要知道,历史书上说,康熙和雍正都特别喜欢砍人家的脑袋。我得为我自己的脑袋着想,说什么也不能在“咻”回2007年时,把脑袋先玩掉了。
      不过,他眼睛里闪烁的光芒给了我无比的安定感,我甚至看到深藏在他眼底深处的笑意。他很高兴我来看他的。我在心里揣测着,手却不听使唤地摸了摸他的脸。天啊,这可是雍正皇帝的脸!
      那又怎样?反正我摸了!
      他的笑容终于浮现在脸上,让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天,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帮十阿哥的。”道歉就要趁早,赶紧说出来,大家都开心。
      “过去了。”他的嗓音有点沙哑,但就这三个字已经让我放心许多,至少他不会砍我的脑袋。“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今天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处理得很好,不怪皇阿玛这么喜欢你。”
      “哦,我也是瞎蒙的。”我赶紧谦虚了一下,“你身子好点没有?”
      “应该是好些了吧。”他想挪动一下身子,却因为身上缠的纱布,感到困难。小梳子和小德子立刻上前,帮他翻了翻身。我赶紧退到后面去了。等收拾妥当,再看向他时,他的脸色依然很苍白,那种筋疲力尽的感觉让人很心疼。
      “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我又重新坐到他的床塌前,轻声说道。
      “别走!”他的声音不大,但自有一股威严,“留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吧。”后半句话听起来像个生病撒娇的孩子,极其渴望他人的关怀。我心中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触碰了一下,感到酸酸的,再也迈不开要走的步伐。
      “你会好起来的,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去前海钓鱼。”我帮他重新掖好了被角,又摸了摸他的脸庞。嘿嘿,我在吃雍正皇帝的豆腐。
      “好。”他的笑容真好看,让人总忍不住想去抚摩,“不过前海佛堂那块的土地需要在平整一下,全是土石。若下了春雨,就立刻成为泥塘了。”
      “那是春泥!”我笑着开始忽悠他,“在我的家乡,这是非常宝贵的东西。还有这样一个传说,如果你在冬天说了什么话,许过什么愿望,它便会掉落到泥土里,成为等待成熟的种子,一直等待等待,等到来年春天,春雨滋润过大地之后,它便会发芽开花,成为这一年最美丽的花朵。所以,若佛堂前真成了泥塘,我们应该特别高兴,那是愿望即将开花的土壤,怎么能破坏掉呢?”
      “真的吗?”他的眼神有点迷离,似乎在畅想春泥的景象,不禁让我觉得有点好笑。居然这么好糊弄,那在忽悠他一下吧。
      “当然是真的,很灵验的。”我笑眯眯地说,“现在你就可以试一下。小梳子,到院里捧点土进来。”我转头喊小梳子干活。立时,小梳子就弄了一铜盆土进来,还连声问:“够不够?”
      “够了够了。”我笑得都歪了,让小梳子把铜盆摆在四阿哥的床前,对着四阿哥说:“好了,现在你可以许愿了。心里默念你最想实现的愿望,然后冲土哈一口气,就成了。明天午时之前把土倒佛堂前的土地上,就可以耐心等待春雨的降临,你的愿望就将在开花的哪个时节实现了。”
      四阿哥还真相信了,照着我说的步骤做了一遍。不过,就这样简单的起身,哈气,都把他累得气喘吁吁的,真让人着急他的健康状况。
      “好了,愿望许完了。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做,现在许愿人不可以再说话,立刻闭眼睡觉,这样愿望才能灵验!”我帮他的身体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笑容满面地说。
      “你!”他似乎觉察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已经为时太晚,我现在占了上风,他若想实现愿望,就只能乖乖得听我摆布。
      “不可以说话哦!”我冲他厥了厥嘴,开心得不成。“安心睡一觉,明天就都好了。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你。”
      听了我这话,他才舒展开眉头,用他那深邃的眼睛定定得看着我。不过,这个时候,即使有千言万语也不能说了。嘿嘿,您老人家还是安静地睡了吧!
      “奴婢可以在您这里看书吗?”我又做出必恭必敬的奴才样子,歪着脑袋问他。这次,他真的大笑起来,笑得胸口不断地起伏,吓得小梳子和小德子立刻上前给他抚胸,小梳子还连声怪责我:“我的姑奶奶哟,太医说,四阿哥这病不能激动,不能有情绪起伏。这要是出个好歹,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病人心情愉快才能好得快!”这应该是自古皆通的道理吧。“四阿哥,奴婢可以在您这里看书吗?”我大声又问了一遍。
      “好!”他的回答干脆而响亮,哪里像有病的样子。若不是那两个奴才拦着,几乎要跳起来和我一起看书了。
      反正是他同意的,我举着油灯,来到外间屋,站在他的大书柜前一通乱照。渐渐听得小梳子和小德子退下去的声音,他那边也没了声息,想必是真的睡了。便随便挑了一本地方志看了起来,这是一本讲江浙一带的地方县志,而在海宁这一地还特别做了折痕,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我猜测着,从那堆故纸堆中抬起头望四阿哥卧室里,他的床没有拉下幔帐,昏暗的灯光中可以看到他在睡觉时仍然略微蹙眉的样子,不禁真的心疼起来,手臂上的五指血痕也突突乱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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