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的吻》路潞安

2、第二章

　　【一】
　　林温画油画，浓墨重彩。而长春画漫画，寥寥几笔却把一个故事讲得让人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林温一直羡慕画漫画的人，她憋足了劲虚构出本杰明这个人物，头发长见识短，有些碎碎念和天然呆，跟她自己一模一样，然后她便画不下去了，她没有故事，一个没有故事的人，看黑夜白天一样的颜色，年岁和月日都是一片模糊。她只是一朵花，有模有样，却不够感人，而长春，令人生疼。

　　长春极瘦。林温有时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被硌得很痛。一如长春给人的感觉，尖锐，直截了当的刺眼。她在怒放，没有任何人事阻挡得了那种华丽的颓靡。她时常眯缝起眼睛，干脆利落的短发，清癯的脸上有颗泪痣。
　　她每天都会受伤。
　　各种各样的伤痕，有时候莫名流血，淤青密密麻麻爬上手臂，她却没有痛觉一样面无表情地贴上OK绷，继续在纸上画本杰明的故事。

　　“你为什么会受伤呢？”林温沾满铅灰的手摸上长春的肩胛骨，直接忽略长春嫌弃的表情。
　　“因为穷。”很简单的回答，长春才懒得理她。
　　“穷？”林温似乎没什么概念，在长春脸上留下一片铅灰，“穷就会受伤啊？”
　　“欠人钱，给别人揍，这是应该的。”长春不说话了，眼睛里空洞着，沉默良久。
　　“凭什么呀，我不同意他们打你。”林温霍地站起身，拉着椅子回自己的座位，不知道在跟谁赌气。等长春回过神时，林温将脸对着窗外，肩头耸动，似乎哭了。
　　长春没有安慰她，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故事里的本杰明似乎也怏怏的，一脸隐忍。

　　她往往不吭一声地挨打，借不着钱就死皮赖脸地抱住人家的腿，被踹几脚都是可以忍受的。
　　如果打得重了，她就会跑，她不能死，死了就没有人照顾长玉白，她的妈妈。很奇怪，比起之前被酗酒的继父打，她宁愿欠别人钱被打，因为继父那天差点儿打死了妈，虽然他进了监狱，但妈现在也没有醒来，躺在病床上，望她的眼神一片慈悲。
　　她为什么觉得自己跟林温不管如何靠近，都会有疏离感，或许就是林温永远不明白，她被揍被侮辱，她都丝毫不在意，她只求宁静，闭上嘴，乖乖地被打永远比激烈反抗受的伤轻。

　　就像她从不奢求得到什么，如果不奢求就不会失望，永远。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长春转过头，林温依旧纯净的像一杯水。她的生活里只有追求理想，拼命画画，这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二】
　　一个耳光可以多响？
　　长春低头地给图上色，彩色马克笔力透纸背，给本杰明添几分宿命般的哀伤。
　　啪，一声响，整个嘈杂的教室安静了。风扇兀自转着，乐此不疲地窥视一群午休的家伙，此时个个从桌子上抬起头，朝最后一排看去。
　　还没立夏，怎么会有蝉鸣声，聒噪冗长在脑子里回旋，无处可去。一瞬间脸颊疼得火辣辣的，耳朵暂时一片死寂，接着林温听清满屋子的唏嘘。

　　林温被打了？！
　　打人是七班秦千千！
　　无数琐碎凌乱的流言蜚语，恶毒的字句清晰入耳，林温看着眼前的秦千千，她刚刚全力挥出的手掌还滞留在空气里，林温觉得嘴角渗出了血，血液咸腥的铁锈味刺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簌掉下来，忍也忍不住。
　　好疼好疼，脸颊一瞬间肿了起来，林温手足无措地止血擦眼泪，而秦千千下一句话，让她此时嗡嗡的脑子里更加混乱。
　　“有你的林温，装什么纯啊，要不要我给大家看看你的裸*照？”秦千千一字一句说的极其缓慢。
　　……林温抬眼，脸已经哭得脏兮兮，她不明白不清楚不理解，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她是不是应该有骨气地站起来，打回去？可是应该怎么出手，要打多重？她没打过人，也没被打过啊。
　　“哼，勾引人家男朋友，你算什么啊贱货！”秦千千打算掀桌子，但还没碰着，一个人影站了起来。

　　一米七八的身高，足以让长春在一米六的秦千千的视野里拥挤混乱起来，她抬起头，长春阻拦在她面前，面无表情波澜不兴，递给林温一张面巾纸。
　　“擦干净。”长春对着哭成海洋的林温说了一句，接着一屁股坐上林温的课桌，双臂环在胸前，清瘦尖锐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屑，斜着眼扫了一眼趾高气昂的秦千千。
　　“你想怎么出去？被人抬着还是自己滚走？”长春轻描淡写地问。
　　“长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在什么地方打工，别把自己当个角儿。”秦千千有些顾忌，但不能失了表面威风。
　　长春不说话，也没嘲笑，只是静静坐在桌子上，冷漠地看着秦千千，眼神凛冽得像刀子。长春很讨厌看见林温被打，更加讨厌林温被打了还哭哭啼啼，最讨厌的还是心里揪扯着奇怪的心疼，对于林温，她实在已经敬而远之了，但是她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现在，很想很想替林温打还回去，但她忍住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班门口，秦数的出现令一群看好戏的人不免惋惜。
　　“千千，赶紧走。”秦数傻呵呵一笑，挽着秦千千的手往外扯，这个妹妹实在他头痛欲裂。
　　“管好你们秦家的疯狗。”长春看着秦数一脸嘻哈地对她笑，心烦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