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经年不语》夜疯蝉

25、Chapter 25 依赖

　　话题的中断并没持续多久，黄濑就回来了，除了面色略微泛红外倒也没见醉意，神色清明得很。

　　“哎我就知道好吃的等不到我来，你们这帮没良心的。”黄濑一面落座就一面夸张地大摇其头。

　　“谁让你自己磨蹭那么久。”

　　“难得嘛，很久没聚这么齐过了。”黄濑说着就搁下酒杯去拿茶，然后一摞奶汁烤洋葱圈就被推到了自己面前，目光一转，小家伙那一脸圆满的模样就引入了眼帘。

　　“赶紧吃了吧。有敦在，这孩子帮你留到现在可不容易。”佐藤在一旁笑说。

　　“还真是，”黄濑一脸我懂的模样赶紧咬了一大口，“谢谢小黑子。”

　　小家伙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很高兴。

　　“话说你们都聊了些啥？我一回来就没声了，背着说我坏话呢吧？”

　　“说你坏话还用背着？”青峰回得理直气壮。

　　“也没有啊。”紫原说着还想了想，语气真诚极了，“说的都是事实而已，不算坏话。”

　　“对，不信你问那小鬼。”理直气壮还跟着落井下石。

　　“别欺负人家不会说话，”这回黄濑可不干了，立马挺身而出，“有啥坏水冲我来。”

　　冷不丁被点了名的小黑子本是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被护了雏。在场的几位女性本就挺喜欢小孩子，一见这情形就跟着母爱爆了棚，一面逗逗小家伙，调侃黄濑好男人好爸爸，让自己家那位学着点儿，一面就在小心思里畅想起了自己有宝宝后相夫教子的将来。

　　小黑子此刻自然是不知道那许多，他只知道爸爸被夸奖了，原因是自己，而且刚才爸爸替自己接话时的样子还挺帅气的，于是心情就更好了，一面偷瞧两眼身旁爸爸的反应，一面挺了挺小胸脯，神气得很。

　　这会儿一聊开就又热闹了起来，不过一向话多的黄濑这次倒是没怎么出声，只看着一旁正专心致志玩桌布的小黑子，思绪有些抽离。

　　“他很依赖你。”

　　正走神间，一个声音忽然就传了过来。黄濑回头看去，才发现是久未发话的赤司。

　　“这可不是个好的信号。”他说话间也正望着黑子。

　　黄濑并没接话，像是有些心不在焉，又像是在想着些什么。

　　“不要小看这个年龄孩子的悟性，”赤司收回视线，抿了口茶，旁边的紫原忽然探头过来，念叨着“赤仔这份点心不吃的话也给我吧”又端走一碟，而就在这么个小插曲间，赤司也已说完了之后的话。

　　“总有一天，你会为带他回来的决定而后悔。”

　　这一句声音不大，但黄濑显然还是听见了。沉默许久之后，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队长你……还是这么可怕啊。”他半开玩笑地说着，随手端起那不知何时又被人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之后的闲聊基本就成了女人们的天下。都说参加婚礼容易受感染，浪漫的过去、期盼的未来都在这时候被牵扯了出来。也有人打趣着问与新娘桃井青梅竹马却光棍至今的青峰是否遗憾，后者则是一脸开什么国际玩笑的表情。

　　青峰不是爱凑热闹的人，至今为止参加过的婚礼屈指可数。高中毕业时去过的那场应该算是第一次，而那时的情形，他始终记忆犹新。

　　那次是他们一个老师结婚，很多同学都去了，婚礼现场热闹非凡，时不时就有一大帮子人起哄，闹得都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一直到了宣誓仪式时现场才稍微安静下来。而也就在神父话音落定的那一刻，他忽地就听见近旁飘来了一句很轻的“我愿意”。

　　然后他侧过头，就看到了那并肩站着的两人，也看到了黄濑那几经纠结都没敢朝身旁之人握去的手。

　　哦对，那家伙好像还问了句，小黑子你呢？

　　结果喜宴开始后，阿哲就忽然径自坐去了隔壁桌，而这边的黄濑则是一直“完了完了完了”、“搞砸了搞砸了搞砸了”地碎碎念了半小时。原先青峰还只心想这家伙还是这么不正经，而当后来察觉到那两人间明显不自然的气氛他才终于意识到，这已经不只是个玩笑了。

　　当时他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一万头骆驼狂奔而过，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俩男人之间真的也可能有……那个啥。

　　不过既然是那两个人，他也不好去说什么，就算观念上一万个理解不能，起码的尊重肯定还是有的。至于事隔两三年后偶然跟五月提起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种事不提也罢。

　　都说习惯回忆过去是上了年纪的征兆，这对一个运动员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青峰有些自嘲地想着，一把摁熄烟头，又给自己灌了杯酒。

　　搁下酒杯的时候，青峰感觉到好像有人在拽他，可一回头却没看到人，愣了片刻后视线再一下移，才发觉那蓝头发小鬼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那里。

　　“……干嘛？”不光是脸，连存在感都一样。这家伙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黑子手舞足蹈了半天，见对方毫无反应，忽就像是意识到什么般停了下来，然后又怯生生地抓过男人手掌，掰开，在上面写起了字。

　　「爸爸去很久了，我找不到他。」

　　青峰一愣，这才想起来刚才黄濑好像又去了洗手间，之后就一直没见着人。

　　这大的小的怎么都这么麻烦。青峰腹诽着挠了挠头，本想敷衍几句打发人走，可被那急切又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瞧了半天，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走吧。”

　　照理说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人还能上哪儿去？青峰心下疑惑着一路找去，到了洗手间也没瞧见半个人影，而一眼扫过那侧蹲间时，忽就明白了。

　　这小鬼不会说话，没法叫人，也就没法确定黄濑有没有在里面，叫他来大概就是管这个用的。青峰看了眼身后的小鬼，心想这小子倒是比阿哲会使唤人，于是就直接喊了。

　　“黄……”

　　然而还没等叫出口，旁边的一扇门忽然打开，一个人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见着门外的人也是一愣。

　　这一脸傻样的家伙，除了黄濑凉太还能是谁。

　　“这就不行了？”青峰瞧着他脸色就猜了大概，“就你那酒量，瞎撑个什么劲。”

　　“没什么，好得很。”黄濑径自走到洗手台边，往脸上泼了几把水。

　　“说梦话呢。”明明刚才走那几步都带晃的了。

　　“你这是特意跑厕所来看我笑话么……”黄濑直起身正要拿擦手纸，一转头就瞧见了一旁的小黑子。

　　“干嘛把他也带来。”黄濑语调一转，皱眉看向他。

　　“是我被他叫来的好吗，谁没事跑厕所来散步。”好心没好报，说的就这。

　　“小黑子，别到处乱跑，先回去吧。”黄濑蹲下身，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家伙肩膀。

　　小家伙没有动。

　　“乖，听话。”黄濑冲他笑了笑，“我一会儿就回去找你。”

　　依然没动。

　　“怎么，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黄濑收起笑容，有意让声线严厉了些。

　　这回总算是管用了，小黑子踌躇一阵，还是转过身，三步两回头地走了出去。

　　黄濑暗叹了口气，扶着洗手台站起来，然而跟着就是一阵头晕目眩，胃酸上涌，一转身就又吐了起来。

　　“你要是一直躲这儿，那小鬼还得找来。”青峰看他一眼，难得多话了回。不过黄濑这会儿可没工夫答话，趴在水池边一直干呕。鬼知道这家伙刚才在里头吐了多少。

　　等过了好一会，黄濑才终于像是缓过来般，转头看了眼。

　　“你怎么还在这儿。”

　　“……”

　　青峰忽然挺想揍他。

　　“看来没醉。”好歹还是忍住了。

　　“本来就没醉。”黄濑一面大言不惭地说着，一面擦了擦脸，末了还揉纸成团，一扬手，就将其漂亮地扔进了五米开外的垃圾桶。

　　青峰眉毛一扬，吹了个口哨。

　　“还不错，有我十分之一水准。”

　　“跟个十多年没打球的人比，你也不害臊。”

　　“十分之一已经很抬举你了好吧，多少人达不到的高度。”

　　单就篮球这方面而言，青峰有着足够嚣张的资本，所以这类话他倒也说得从不害臊。不过现在，这些显然都不是重点。

　　沉默并没持续太久，黄濑就先开了口。

　　“我好像看到他了。”他说。

　　青峰扭头看他，花了好一会儿来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看来还是醉了。”

　　还醉得不轻。

　　黄濑像是笑了一下，摁着钝痛的额角，许久都没说话。

　　“据说……参加婚礼很容易让人受感染。”一旁的青峰忽然冒出一句，“触景生情什么的。”

　　简单的陈述句，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黄濑仰脸望着天花板，微阖了眼，视野中光圈交叠，似有无数个影子。

　　“这灯，好像也不是那么刺眼嘛。”他忽然就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青峰已经没法跟上这醉鬼的思维了。

　　而后者显然也没打算跟他解释，仍对着盏吊灯神游天外。

　　果然还是没有吗。

　　黄濑想着。

　　他知道自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得狼狈不堪。先前他就是因为扛不住了，才找个借口跑出来，一到厕所就吐了个昏天黑地，等到好不容易清醒了些也还是没什么力气，不想回厅里，于是就背靠着墙想缓缓，却又觉得灯光刺眼。恍惚间，他就看到了本不可能再见的那个人。

　　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再熟悉不过的眉眼，真切得仿佛触手可及。

　　可他并没有动。他只想看着他，尽可能久一点，让这个幻觉尽可能晚一点消失。

　　他看到面前的人缓缓伸手，唇线开合，似乎是说了句什么，可他听不清。而当那指尖几乎就要触到他面颊的时候，眼前人的身影却开始模糊了。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之下再一抬头……

　　就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