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63、第三十章 受人之托（下）

　　甫走出屋子，赤风便报有客来访。郁风冀挑眉，来得真早。一细问，竟是名少年，心中起疑。难道来人并非叶之焕？便叫赤风将人带入大堂。
　　来人确实是名少年，五官精致，有几分妖娆之气。双目狭长，唇薄如翼，一眼看去倒像是女子。他还没进屋便呵欠连连，眸中有倦意，神情亦是懒散。进屋后草草地抱了抱拳，算作行礼，便开门见山道：“她人呢？”
　　郁风冀便打起哈哈：“你说的是谁？”
　　“什么‘谁’？你一大早从门口带走的人呢？”来人很不客气，毫无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狭长的眸中闪烁出危险而鬼魅的绿芒。
　　看来是碰上不好惹的角色了。郁风冀屏退旁人，稍正色，道：“你知道我是谁？”
　　“我不知道。”一个大大的呵欠，“你们江湖的事太复杂，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雪韵呢？我只是来把她带走。以她现在的情况，不宜飘落在外。再说，我看你屋里已经有两个女人了，雪韵和她们可不一样，别想打她的主意。”
　　不等对方有反应，他忽然话锋一转：“再说，前两天已经有一个比你好不知多少的男人向她袒露了爱意，你要是再对她有意思，独孤聆风真要从阎王爷那儿杀回来了！呵呵，真想看看那个心高气傲的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玄儿！”万俟雪韵适时地出现。她脸色尚苍白，匆匆白了化为人形的圣境守护者一眼。灵蟒吐了吐舌头，眯起眼调皮地笑。婉言谢绝了郁风冀礼节性的留客，她便要与玄儿一同离去，却听那白衣胜雪的少年似喃喃又似发问，道：“倘若……他真从阎王爷那儿杀回来，你待如何？”
　　一怔，雪剑剑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揍他一顿，然后……找一个没有外人的地方，安宁地住下来。”那笑渐渐化为虚无，又仿佛带着憧憬。妖界之王静静地描绘着自己心中期望的未来，倏忽嗤笑：“现在说这个又有何用？郁庄主，风雪山庄……就靠你了。”犹豫半晌，终究是道出了心中的放不下。
　　郁风冀亦扯出一抹笑，送客。

　　初春的阳光带着寒意，流淌于片片嫩叶间。走出庄门，万俟雪韵不禁回首，蓦然怔住。牌匾上原本枯叶拼成的“夜语庄”三字已换了新模样，无数片细小嫩绿的叶子以浑厚的内力嵌入木牌，生机盎然，预示着这素来了无人烟的庄子即将恢复生气。
　　未来呢？是否也如着充满希望的嫩叶一般？我本没看见。
　　她冲着虚掩的庄门嫣然一笑。
　　仿佛庄内必定有人回应。

　　※林中※
　　夜深，人静。无风，林海中便少了些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静得骇人。铺就在漆黑的土地，杂错的枯枝上浮起双狭长的碧眸，闪烁着荧荧绿光。灵蟒懒懒打了个哈欠，瞥一眼不远处静坐的白衣少女，张嘴吐出个火苗。篝火燃起，细碎的劈啪声如洒落地面的雹子，打破这岑寂。
　　玄儿缓缓游至少女身侧，顿了顿，将头靠在她膝上，低声问道：“去哪儿？”
　　“我……”万俟雪韵仿佛是在出神，浑身一怔，叹息道：“我想去寻焕。”当日日月星三魂强行发动“瞬移之术”，使得她与焕二人自昆仑派掌门一慎手下逃脱。然而三魂修行毕竟有限，无法确切控制瞬移终点。万俟雪韵自有妖王戒与雪剑护体，不至于漂落至极远处，叶之焕却……
　　“她就算是被传送到另一时空也不足为奇。”灵蟒又打个哈欠，“你找她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啊……雪韵，听我说，你的当务之急，是阻止魔魂回到血魔尊身边，为土部的收复争取时间。”他眯起一双碧眸，语气破天荒的认真：“这也是她未完成的事。”
　　万俟雪韵不语，沉默半晌方道：“好。”
　　灵蟒晃晃脑袋，仰头凑近少女那张精致的面孔，道：“那日你动身回风雪山庄后我便启程，动用叶之焕植种在圣境的‘生命之花’的力量，在边疆附近找到了她——离此地并不远。”见雪剑剑主神情一变，玄儿越发凑近，接着道：“她已发现魔魂下落，并与护送魔魂之人过了招。”
　　“护送魔魂之人……那必定是血魔教中的高手。”万俟雪韵微微蹙眉，“莫非连焕都不是那人的对手？”她立即心下一慌。以焕的道行，又是一对一，怎会……血魔尊重伤未愈，教中又有谁能挡下焕手中的夺命镖？忆起昔日四将军以一套魔性相助的“亵莲十八式”将焕逼到近乎狼狈的境地，她眉头便锁得更紧——血魔教中，毕竟也是高手辈出。
　　蹭蹭少女的脸，玄儿吐了吐信子，道：“担心什么？她叶之焕如此道行，怎会连一个小小的血魔教徒都对付不了？只不过以她一个人的力量，与魔魂抗衡实在有些吃力。多亏我及时赶到，不但卖了她一个人情，还打听到了血魔尊的老巢所在。”
　　……
　　“岚儿，别管我！快！去白兰谷！”
　　……
　　白、兰、谷。
　　万俟雪韵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眼皮没来由地一跳。
　　“玄儿，关于这白兰谷……你可知道些什么？”
　　火光将灵蟒狭长的双眼映得极不真切，然而那一对碧绿的眸却闪出更为灵异的光芒。昆仑圣境守护者逶迤着游下少女的背，默不作声地向篝火中加了几根枯枝，顿时劈啪作响。风渐起，摇曳的火光卷着淡淡的烟，扑向万俟雪韵所处之地。
　　面对玄儿的沉默，妖界之王不禁越发好奇。能让这条凡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灵蟒噤声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抑或是，关乎血魔尊，玄儿与焕一样，知道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多？血魔教教主，这个野心勃勃欲吞噬整个人间的大魔头，究竟是谁？
　　“雪韵，莫要再问，我不想骗你。”
　　叶之焕与血魔尊，他们的身上都隐藏着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的存在，都是源于一个人，同一个人。因此这场争斗，属于她与他，而不是你——万俟雪韵。单纯如你，只需要停留在他人为你安排好的安全之处，静静地等候这争斗的结果。无论是谁，对你都毫无恶意。
　　对上少女清澈的眸子，灵蟒眯起本就狭长的双目，道：“守护昆仑与王是我的职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但我不会像叶之焕那样束缚住你的生命，也不会像血魔尊与独孤聆风那样渴望占有你。我所能做的，唯有守护。
　　守护……吗？
　　万俟雪韵撇开视线，仰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玄儿是雪剑创始者万俟雪霁饲养的灵蟒，在她垂危之际答允守护昆仑与历代雪剑剑主，因此能使唤他的，也只有历代雪剑剑主。是以百年来叶之焕掌握妖界实权，圣境守护者从不过问，亦无做参谋的必要。只要昆仑安定、雪剑剑主无事，他便能成日呼呼大睡。
　　他所忠于的，毕竟是万俟雪霁，而非其他任何一人。
　　那么，焕呢？焕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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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焕，我……”
　　“怎么了？”
　　“我……我想下山。”
　　“……”
　　“我想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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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记得那个梦，那个有着白衣少年、有着绝世宝剑、有着“风非风，雪非雪，风雪自天涯”的梦。扬州城，风雪山庄。她是在梦中知道的这个地方，亦是在梦中与那少年初次相遇。因为这个梦，她第一次有了离开昆仑的愿望；也是因为这个梦，有了日后与他的相遇。
　　只是……焕，焕为何会答应？
　　还有……
　　万俟雪韵垂首叹息。
　　焕如今，究竟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