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象牙塔的沙漏

2、第 2 章

　　迹部从来不曾想到，自己再次见到手冢国光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宴席结束的第二天小手冢就和自己的父亲离开京城赶赴边疆，前方与圣鲁道夫的战事一触即发。
　　起先两军对峙，隔山相望的微妙平衡，在手冢元帅“冢”字军旗抵达时，就不复存在了。

　　冰帝三面环山，隔山便是圣鲁道夫。这本不算什么有利地势，与圣鲁道夫间隔巍山，险拔千里，关隘重重，怎么看都不是轻易可以通过的，若执意率大军穿行，必定损失惨重。即使大军抵达圣鲁道夫时，便也构不成什么威胁，还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这样的地势，让圣鲁王好歹有个安慰，易守难攻。

　　只是，谁也不曾料想，手冢将军在两月前回京述职时就已布置好一切。
　　冰帝繁荣，两国常有商队往来，而来往的商人自然是熟知两国间最隐秘安全也是最捷径的小道的。
　　手冢国晴在知悉冰帝王有扩充疆土之意时，就在京城秘密留意往来于两国之间商人，自然还有柴夫、猎户。
　　此次回京更是以官商为利与之达成协议，招揽了不少可用之人。回京不到两月，被提供的林间密道大大小小竟有十数余条。
　　国晴思忖片刻，便组织谋士绘制，终于在景王殿下生辰前将地图绘制完毕。而后，猎户，柴夫借由打猎、砍柴之名在山间走动，实则有卫士陪同确认地图的可用性。
　　当其赶到时，地图也几近完尽。
　　当日，手冢国晴便秘密率人分六路丛林中绕行，五日即可抵达圣鲁阵营，幼子国光也在其中。

　　自然，国晴此行乃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山势险要于军中细作也是难以通行的，故而明面上，手冢将军依然在城中练兵，苦想对敌计策，时不时的也有一两支队伍向巍山靠拢，但都在狭关险势，巍峨千载中退回城里，使得边关将士愁云惨淡，焦心不已。

　　五日后，手冢国晴率众军士穿过巍山出现在圣鲁阵营前时竟有如天将之兵，将军一声令下，自然是战鼓齐擂，势如破竹，以虎狼之势破敌万里。
　　圣鲁道夫自此节节败退，一年后，手冢国晴率众将士击破圣鲁道夫最后一道防线，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不破之城——雁城。
　　圣鲁道夫大败，此后向冰帝称臣，承诺每年向冰帝进贡，圣鲁王奉上国书并遣唯一的皇子关月初到冰帝为质。

　　年幼的质子关月初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对自己未来的处境一点也不慌张。他跟在手冢国晴身后，问长问短，竟像是一次简单的出游般随意。
　　小观月从自己为什么会坐上去冰帝的马车问到为什么小手冢从来都不笑，诸如此类的问题，手冢将军一天会听到很多遍，看着这个孩子毫无心机的单纯样子，手冢国晴突然产生了负罪感，他也不知道这个孩子能在冰帝这样侵略性极强的国家活多久，他不后悔为迹部家开辟疆土，但这么小的孩子始终是无辜的，他疼惜的嘱咐自己的小儿子这一路上照顾好这个可怜的孩子，至于回到冰帝，自己尽力保全就是。

　　就这样，一路上关月初跟在手冢国光的身边寸步不离。
　　“手冢哥哥，快看那是大雁。”小孩子扯着手冢的紧致的袖口指着天上的雁群兴奋的叫着，“快到冬天了，大雁是要回家了吧。”小观月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几日的交流，他也终于知道自己去冰帝的目的，以及自己再也无法回国的事实。“小初回不了家，母妃再也不能抱着小初睡觉了。” 小小的声音里盈着满满伤感，小孩子低下头，手指搅着衣角，低垂着眉眼，好不落寞。
　　“小初，过了今夜就要到冰帝了。”手小冢笨拙的安慰着这个脆弱的孩子，“今晚就和我与父帅一同睡吧。”
　　过了今晚，观月初，自己的第一个朋友就要入宫为质了。小手冢也有些不舍得，这一路上的欢声笑语让小手冢已经认可这个圣鲁道夫来的孩子做自己的朋友，父帅告诉过自己，历来为质的皇子都没有活着回国的可能，小手冢就更加疼爱这个依赖着自己的孩子。
　　“好啊，谢谢手冢哥哥。”小孩子笑着扑进小手冢的怀里，埋在手冢怀里的小脸上扯出最欢愉的笑容。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原本应该温馨的夜晚，却成为了手冢国光此生不复重来的噩梦——折磨他一辈子的伤痛。
　　手冢国光永远都记得父帅是怎样徒手握住小观月刺向自己的匕首，寒铁的匕首在夜里几乎没有什么颜色，但在匕首刺向自己的一刻，父帅还是感受到了威胁的袭来。淬毒的刀刃深深的陷进父亲的手掌里，锋利的两翼割破了父亲的手心，黑红的毒血就这样染在军被上，小孩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恶毒的仇恨，你们都该死！

　　小手冢睁大了琥珀色的瞳孔，就这样愣在那里，他想大喊，却一声也发不出来。直到父帅掌毙了那个孩子，小手冢才跌跌撞撞的去喊军医。

　　手冢将军中毒的消息被第一时间送进了皇宫里，冰帝王迹部景雄大发雷霆，所有的太医都被遣到军中来为将军治伤，甚至皇榜告示广招天下名医。只是这毒是圣鲁道夫牺牲自己唯一皇子来与冰帝破釜沉舟的，自然无解。
　　两日来太医用尽了所有的方法，但却毫无收效，而天下的名医似乎也没有敢在愤怒的冰帝王面前卖弄医术的，在所有人绝望的目光中手冢将军爱怜的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终于再无生机。

　　小小的手冢握着父帅冰凉的大手，悲痛惊惧悔恨以及自责，所有的情绪都向他涌来，他全然不顾形象的嘶吼着，他摇晃着自己父帅的身体，冰凉的液体打湿父亲的脸颊，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相信观月初，他恨父帅为什么要替他当下那个匕首，他恨躺在这里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小手冢歇斯底里的恸哭发泄着心里的痛苦，哭声凄厉，撕心裂肺，在侍从和太医的拉扯中，小小的孩子终于晕了过去。

　　被送回冰帝的将军府后，手冢国光呆呆的抱着父亲冰冷的身体，闻讯赶来的母亲幽幽的看一眼小小的儿子，随即毫无留恋的撞在主屋的柱子上。鲜红的血顺着母亲白净的额角流下，染在洁白的纱裙上晕成一片嫣红，手冢仿佛又看到了那天夜里父帅的血，还有那张仇恨狰狞的扭曲的孩子的脸。
　　女人微微勾了唇角，在下人的尖叫和惊慌中渐渐的失去了意识，完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这个美丽精明的女人似乎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儿子眼里一闪而过，她知道，这是仇恨。

　　冰帝王在收到回报后立刻赶往将军府，偌大的将军府里，小手冢跪在父母床前的单薄身影狠狠地刺痛了迹部景雄的双眼。
　　一向狠戾决绝的冰帝王小心的走近这个刚过十一岁的孩子，迹部景雄慈爱的抱起小小的手冢，就在手冢国晴的榻旁，看着自己儿时好友紧闭着双眸再也不会睁开，高贵冰帝王部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被抱在怀里的孩子僵硬的收了收肩膀，迹部景雄似乎看到了小时候陪自己读书习武的手冢国晴，那时的他承诺要为自己打下一片江山，而现在，迹部景雄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楚，他用低沉的声音坚定的承诺着，卿之，本王会照顾这个孩子，绝不会让他受到一丝半点的委屈。
　　卿之，你放心吧，本王会照顾好你的儿子，本王用自己一世的骄傲向你起誓。

　　圣旨下，手冢将军遇刺身亡，夫人忠贞不二随夫君共赴黄泉，故举国丧之。小小的手冢国光被破例封做冰帝唯一的外姓王——端王，并且被冰帝王亲自带入宫中抚养。
　　同年，兵部侍郎忍足被赐予兵马大权，率十万大军进攻圣鲁道夫，圣鲁王服毒未遂被擒，此后，在网界大陆的版图上，圣鲁道夫再不复存在。
　　就在这时小迹部又一次见到了手冢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