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廷旧事》苦闲之

2、鬼瞳

　　等大长老到林家云子的时候，稳婆们的会诊会议刚刚结束，已经全体上工了。
　　这也难怪，村里两年多没人用到稳婆了，平日里除了给牛马羊接生之外都没工作过，再这么下去都做兽医好了。
　　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十几号接生婆都像临阵实践一番，大家一商量，干脆一起来好了。一批接生，一批参观，剩下的加加油喊喊号什么的，分工着实靠谱！
　　院子外面三层又三层的被前来凑热闹的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林家汉子满面通红在产房门前来回踱步，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怕的！
　　大长老抬头看了看冬季发白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念叨：这个孩子必不一般啊。二十八星宿尾宿星连现一年有余，经历了大旱冷冬，打从昨个晚上，这该死的扫把星才藏起来不露面，这孩子今天就着急降世了，难不成是个能冲走灾祸的大福不成？
　　可《左传》里又说了。“龙尾者，尾星也，大凶之象”就一孩子又能大福到哪里去，平日不现，一现一年，是凶是吉，真是……思及此，大长老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
　　接生婆们一个接一个，一批接一批，三五成群的穿梭于产房门外，运出沾了血的布条，再运进干净的热水，来来回回，伴随着林家婆娘一声接一声的痛呼，心急等不了的心软听不下去的村民便三三两两的散了，足足折腾了三个时辰，正值天最黑的时候才听到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煞是好听。
　　还未等稳婆出来报喜，便听到产房内，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声漫过一声如同里面有了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一般，伴随着其中最为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几个稳婆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目光涣散，神情呆滞，口中念念有词
　　“鬼瞳！！！”
　　“是鬼娃子现世了！”
　　“鬼……”
　　“……”
　　大长老心里咯噔一下，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拨开人群大步进了产房，也来不及顾及什么禁忌了！
　　只见房内床头上躺着一个还未来得及清理血污的男娃娃，光着身子皱巴巴的，脐带还未剪断，脐带连着的是林家婆娘，眼球暴涨，面色死灰，已然是没了气息。
　　而床头的地上躺着的便是主治稳婆，面容可怖，也已经追着林家婆娘去了！似是吓死的！
　　娃娃像是懂得一样，止住哭声，歪头冲大长老咧了咧嘴角。
　　小手挥舞着抓住自己的小脚丫便想要往嘴里送，偏又被脐带缠了一下没能成功，认着性子又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还没老到老眼昏花的大长老这才看清楚，这孩子是怎样的能耐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娘亲，吓死了接生自己的稳婆，吓疯了村里最宝贵的一批医生!
　　刚出生的宝宝都是丑的，皱巴巴的，稍稍几天一长便开始漂亮了。
　　可这孩子不止是丑，还怪！整个右脸上似是胎记又像是某种怪异的图腾，加上刚出生没来得及清理的污血，确实是难看的不得了。这孩子的眼睛又怪异的很，蓝色，深深蓝色！
　　刚一出生，蓝眼睛，血脸蛋，怪异图腾，再这么咧嘴一哭，当真是个鬼孩子了！
　　大长老心里一抽，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这个孩子的出生带走的却是两条人命。
　　一个是赋予他生命的母亲。一个是牵他手来这人世间的稳婆。
　　说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扫把星，再加上从没见过的蓝眼睛怪胎记，生来又能目视远物，这跟一般的孩子太不一样了，怎么看怎么是个不祥之物！
　　大长老醒来第一件事就着急了村里其他的长老召开了紧急会议，最后以半数以上的投票，同意了“树葬”鬼娃娃的建议。
　　在远古时代，可能便是侠隐村最最初始的年代，人类由于对自身以外的世界知之甚少，还未能掌握自然界的客观规律。
　　于是便对万物产生崇拜，风雨雷电，甚至树木花草。认为万物皆有灵。
　　后又有<周礼山虞>成汤叹旱，曹植以诗赋桂等等，于是“树葬”这一习俗便被侠隐村保留了下来。
　　长老们认为，这孩子，若是妖魔鬼怪现世，我们以最最敬重的殉葬方式待之，愿他下世做投个好人家，做个好汉子。若是好孩子，大福星，那也不要紧，一生下来就克死我们村两条人命，这样的福气代价太大，我们消受不起，所以福星哪来回哪去！总之，无论如何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村子里的人，安逸惯了。一辈子没行过大善，自然也做出大恶之事。好歹鬼娃娃也是人啊，两三天的功夫这娃娃也稍稍长开了。
　　行葬之前，找了几个大胆的妇孺给已经饿的指挥哼哼的小娃娃洗了澡，喂了羊奶。一张小脸越发显得干净了起来，右脸的胎记原本覆盖了半边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小到眼角，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看样子像是一朵绽开的半边莲，吹弹可破，晶莹剔透的皮肤，衬着一双比成长孩童略大的深蓝色眼珠，说不出的好看。
　　几个人老妇人越看越不忍心，直接扯了块白净的布条，七手八脚的把孩子绑了起来，拿小棉被裹好，急急的送到了大长老面前。
　　大长老面色凝重，双手接过孩子看了看，约是布条绑的难受了些，鬼娃娃吃饱喝足有了力气撇着嘴巴嚎哭的带劲。
　　林家汉子低眉顺眼的站在大长老的身后，听着声如洪钟的骨肉啼哭，却不敢求情半句，只将一张黝黑的脸生生的憋成了石榴红~
　　孩子被绑在树葬区最茂密的庄树上，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长者亲自念了超度经，只折腾到孩子哭声渐渐变弱，村里的人这才散了
　　等树葬结束，大长老打发了人群先行回村之后，自己又独身一人爬回树上，打开包裹着孩子的棉被一看，宝宝小嘴吧嗒吧嗒，已然是睡着好久了！
　　大长老似带宠溺的弯了弯嘴角，四下一看无人，抱起孩子便冲进了林子深处，几个跑跳间就不见了踪影。
　　若是呆小子眨眨在的话肯定又得大吃一惊了，这不就是阿爹经常说的，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嘛？莫不是传说中的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