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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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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大雨,像崩断了线的项链珠子,一发不可收拾,淅淅沥沥,点点滴滴,到了凌晨才不甘心地止住,暑日的烦热被一扫而空,满是沁人心脾的舒爽。
路边的草叶上还带着雨珠,颤颤巍巍地惹人怜爱。
长街两旁的树木也变了装束,新绿换旧尘,有种洗净铅华后的纯粹真实。
听着马车的轮轴转动声,宝钗靠在车壁的引枕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心里猜测道,这是……崇德街了吧?快到家了,想起刚才的聚会,她的嘴角弯了起来。
十几骑快马如风而来,马车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偏到了另外一个方向。
车夫的努力只是徒然。
“你们……是谁?”他惊慌道。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了,脖子上横着一线冰冷,那穿着甲衣的人笑得很和善:“不会乱说吧?”
“不说,不说!”他抖得如同筛糠。
那人笑着拍拍他的脸:“这才好。”
宝钗坐着未动,接着看到一只样式粗犷缠着金线的鞭杆挑起了她的车帘,她略往后缩了缩,凝神看着那缓缓出现的马鞭,接着是一只骨节分明握着的手,大红蟒缎的箭袖袖口,最后,是一张略带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
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小麦色的皮肤,浓密倔强的眉毛,黑如点漆的眼睛,炯炯有神,有种让人想要闪避的凌厉,又带着上位之人不容置疑的优越感。
还有胸前那五个爪子、头上长角、在云海间张牙舞爪的,是龙,还是蟒?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很诚恳地问道:“王爷为何拦住了臣女的马车?”
明徯眯起眼睛审视着,用鞭杆抬起了她的下巴。
不对,不应该这样。
不是应该惊慌地像只小兔子吗?
她的神情却很平淡,平淡地近乎冷静,雪白的小脸上不见一丝慌乱。
“你不知?”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宝钗缓缓地摇了摇头。
“真的不知道?”他的表情很危险,眼睛幽深黑暗,像是捕猎前收回了利爪的猛兽。
宝钗再度摇头。
连她自己都被骗过去了。
明徯的表情愈加不善。
难道……是被调戏了?她后知后觉地想道。
那么,要不要来上一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女孩子眉眼精致,穿着低调的玉青色,襦裙上只绣着几朵零星的花瓣,气质很沉静。
如湖面般波澜不兴。
这幅表情,不知怎么让明徯想起凛然不可侵犯的烈女来,虽然他知道这不是她的本相,酒楼中那些锋利的言辞,咄咄逼人的话语,也不应该出自一个淑女的口中!
明徯感觉自己有些挫败,他攀上车门,慢慢地靠近,成功地看到她的脸颊染上了两朵绯色。
呼吸也没那么平稳了。
“这事没完!”
他满意地看到她倒吸了一口气。
然后闪出马车,一跃而下,打了一个唿哨,带着他的随从扬长而去。
***
紫菁跟着她出门,街角本来就有建筑,两辆马车相隔十几丈,又被蓄意隔开,是以根本不知道此事。
宝钗也不打算告诉人。
回到家中,她先到了薛王氏上房,和薛王氏说了阵家常话,又陪宝颜玩了会七巧板,才回了香雪海。
进了屋子,回头就见薛王氏屋里刚升了一等大丫头的锦绣进来,手里挎着个素缎包袱,笑道:“姑娘,这是新做的几套衣裳,太太刚忘了,现差我送了来。”
“上月不是裁过了吗?”。
“这却不知了。”锦绣摇头笑道。
紫菁叫小丫头倒茶来,留锦绣坐了一会子。
锦绣走后,紫菁打开包袱,把衣服一件件拿给宝钗看,低声道:“姑娘怎么忘了,前几日不是说见琴姑娘连着两日穿了同一套衣裳,想是带的衣裳不够,就同太太提了一声,必是太太怕琴姑娘过不去,所以每个人都做了几套。”
“我懵住了,一下子没想到。”宝钗揉了揉眉间,恹恹道:“自从花枝走后,我就越来越能忘事了。”
上月底,府里放了一批人出去,有薛王氏屋里的大丫鬟同福,薛蟠屋里的大丫鬟白苹,宝钗屋里的花枝,还有别房里的几个,并一些粗使的大丫头,共十几人,都由她们的父母带出,许她们各自婚配去了。
“看过花枝了吗?”宝钗又问。
“去了,”紫菁笑道:“去的时候花枝姐姐正忙着绣嫁妆,太太开恩,又一人赏了一百两银子,如今她的哥哥帮着置办东西,老娘也跟着忙个不停。”
“就是赶了些。”宝钗笑道,花枝的婚期在九月份。
“可不!花枝姐姐见了我们很高兴,说过几日,等她得了空,就来给姑娘磕头。”
“这无所谓,日子过好了就行,只是往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想想怪不是滋味的。”宝钗叹道。
紫菁也跟着叹气。
“倒是白苹,怎么好好就出去了?”碧菱问道,她才从外头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盘西瓜。
西瓜是冰好了的,去了皮,切成半寸多的小块,整整齐齐地码在秘色葡萄纹十方盘里,上面插着十几支牙签。
紫菁说明了缘由:“听说她不愿意落在房里使唤,这次就求了太太出去,倒便宜了芳菲那小蹄子,如今越发地得意了。”
白苹的退步成全了芳菲,她心中暗暗庆幸,说不尽地称心如意,每次薛蟠回来,必要妆红扮绿,十二分的出挑才罢。
芳菲长得好,薛蟠是少年慕色,也很宠爱她。
宝钗微讽地笑了,又轻叹道:“想不到白苹有这样的心性,平日竟错看了她。”
“我们常在一处,都没想到呢。”紫菁笑道:“难得是和许嬷嬷成了一家人。”
许嬷嬷听说府里要放人,惦记着小儿子许平已经二十岁,该娶妻成房了,于是就来薛王氏这里询问,薛王氏正不高兴白苹的不配合,听许嬷嬷说想求位姑娘回去,顺手就把白苹配给了他。
“也太傻了。”碧菱摇头道。
“我就不这么看。”紫菁笑道。
她还要说什么,只听绛儿“姑娘,姑娘!”兴冲冲地跑过来,到了门口见她们在说话,就停住了脚步,站在落花流水的纱帘后直往里张望。
宝钗好笑道:“还不进来!”
绛儿不好意思地笑了,撩开帘子进来,把藏在背后的一叠高丽纸拿出来,上面都是炭笔画的各式各样的设计图,她觑着宝钗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姑娘,能帮我看看吗?”
“放下我慢慢看,” 宝钗不置可否道,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又问:“上次叫你学裁剪,现在会了吗?”
“会了!”绛儿脆生生道。
知道绛儿喜欢设计,宝钗就免了她多半的差事,叫她学裁剪学针线,虽然未必需要精通,但总要了解,又叫她多去针线房走动走动,看看人家是怎么裁衣缝制的。
绛儿很听话,连着数日剪刀不离手,掌心都磨起茧子了,开始时剪坏了许多布料,花枝就改成了孩子能穿的小衣服。
做好就送去给真儿穿了,真儿穿不了的,就交给许嬷嬷,让她送给街坊邻居的孩子们穿。
后来,剪坏的就越来越少了。
针线房的人开始不大爱搭理绛儿,后来,见她态度诚恳,没什么脾气,又爱学爱问,有跑腿的活计也乐意干,慢慢地就教导一二,绛儿和她们熟了,也如鱼得水似的,更喜欢过去了。
绛儿有服装设计的天分,宝钗想好好培养,日后,让她成为“天衣坊”和“霓裳阁”的服装设计师。
“不错,”宝钗笑道:“那下一季你们几个的衣裳就由你裁,若裁的好了,我回过太太叫你到家里的绣庄学艺,若不好了,针线房你也不必去了,老老实实回来当差吧。”
“是!”绛儿欢天喜地地跪下谢恩,然后一溜烟儿似的,喜滋滋地跑出去了。
“我再回去练练!”
“这丫头!”宝钗无奈道。
“老这么风风火火的。”碧菱也笑道。
“姑娘,”金莺进来报道:“林姑娘差了个婆子过来,把‘天衣坊’上个月的账本送了过来。”
“叫她进来。”宝钗吩咐道。
那婆子进来,笑眯眯地问好,紫菁从她手里接过账本,放在红酸枝雕云纹的茶几上。
宝钗问了那婆子几句话,叫她下去喝茶,之后在厅上同紫菁盘算了一回盈亏,笑道:“还算支应得来。”
又对紫菁道:“咱们这样记账不好,都在一个本子上,看起来不明了,不如分成两套,一套是外面的收支,一套是咱们屋里的用度,怎么样?”
又道:“你拿本子过来,我教你一套新的记账法,比旧的简单好用,叫‘复式记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