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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邙山君夜袭敌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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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台山屹立万载,祥云缭绕,青松滴翠,古柏欹斜。
斧劈般嵯峨的悬崖两侧峭壁渐渐向中间汇聚,形成一条险峻陡峭的脊线。脊线又如遭横斧贯开,辟出一座白玉露台。露台之下雾霭聚散,千云流涌,故此台名为“云海”。
碧游仙境静卧悬崖之巅,上下无路,唯有仙人们方能飞降云海而入。
穿过云海,可见一座乌顶的大殿,其内便是通天教主昔日讲道之所。
高顶青砖的讲坛,当年通天教主高坐莲台,众门人侍立两侧,是何等的庄严威仪。如今偌大个讲坛已空无一人,莲座上落满了灰尘。
穿过乌顶大殿,便是碧游宫深处的院落。三条高耸入云的长廊,绵延不见尽头。
长廊傍峭壁而建,飞檐画壁,斗折蛇行。下面便是万丈山涧,涧中流水淙淙,山间翠柏如洗。山中云雾如白马奔腾不息,变幻莫测;云霭缭绕在雕廊画柱,触手可及。
最中间的一条长廊,通往通天教主的寝所。
古兽穷奇方才便是穿过这些林林总总的亭台回廊,飞到通天教主的床边。那人静卧在青玉床上,一条细瘦的手臂露出薄衾,搭在腹上。
穷奇不禁细细端详着这只手,回想起了过去。那时候这只手是多么的修长有力,它的主人又是多么的颐指气使,野心勃勃。
而如今,这只手……简直细瘦得像个女人。
穷奇正陷入沉思,通天教主已徐徐睁开眼眸。
穷奇一看到这双深黑色的眼睛,心中纷纭的情绪就渐渐平息下来。
两千年来,这双眼睛并没有变,依旧是沉静而深邃的。
穷奇匍匐在病榻边,用冰凉的鼻子摩擦着通天教主的手,而那只手却比它的鼻子更加冰冷。
通天教主的身体显然极度的不适,牵起嘴角笑了笑,抬起手搭在穷奇的毛脑袋上,道:“想来你今日该回来了,我一直不敢睡熟了。”
穷奇道:“不负教主嘱托,日月珠带回来了。”说完,穷奇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一颗手掌大小的明珠。
“只是,找到这珠子时,似乎就已坏掉了。”
日月珠是龟灵圣母的宝物,两千年前封神万仙阵一役,龟灵圣母身死人手,日月珠也不知流落到了哪里。半月前通天教主差穷奇去寻,今日宝物才得以重见天日。
通天教主微微侧头,余光扫了眼,道:“并非损坏,只是失了灵气。”
穷奇道:“我听说日月珠需要用术者的血喂养,这样便可与术者心血相同。虽然是件厉害的法宝,但每一次使出多少法力,便要同等的消耗术者多少法力。”
通天教主道:“不错,我那龟灵徒儿在万仙阵时便是用的太多了,体力耗尽为阐教和西方道人所害。”
穷奇不禁道:“既然如此,教主还要将日月珠送给邙山君吗?他的道行还不如龟灵圣母,驾驭不了,反受其累。”
通天教主却不回答,只是费力地撑起身子。
穷奇忙钻到他身后,用背将他顶起。通天教主双手撑住床,不断的喘息着。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便几乎将他的力气榨干。穷奇这才看到他身上单薄的白绸衣已因盗汗而湿透,曹衣出水般贴在身上。
若是那只唤作狰的小猫见了,定要讥他咎由自取;穷奇虽然也知道身体糟蹋成这样全是通天教主自己的错,却不忍数落他。
通天教主伸手接过日月珠,温言道:“穷奇,你去歇歇吧。”
穷奇看着通天教主如白纸一般的脸色,有些踌躇,但不愿违他的意,忽然身上金光一闪,化作了一只小狗,汪汪叫了两声,跑了出去。
通天教主坐在床边,却不能再动弹。他的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胃中也不断的炙痛。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脚冰冷麻木。说他咎由自取并不为过,因为他曾经每日都服用那些要命的毒药,几十年还扛得住,可几百年都这样过,神仙之体也吃不消了。
也是因为这样的一些事,朱华很轻视他。
通天教主一手握着日月珠,一手捻决,只见空中火流涌动,幻化出一把通体赤红的宝剑。通天教主又念了个诀,宝剑便落入他手中。
穷奇说的对,以朱华的道行,只怕发动一次日月珠,就足以耗竭他的气力了。但是,如果为日月珠提供法力的是通天教主,那便不会耗损朱华一丝元气。
通天教主想到了邙山君,心底的某个地方暖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温柔了许多。毕竟,那个人曾走进他内心最黑暗脆弱的角落。毕竟,因为那个人的存在,他才开始想要好好活下去。
通天教主默默看着自己的手腕,苍白皮肤下的淡青色的脉络,利刃轻轻划过,殷红的血便汩汩涌出。他将手腕微微倾斜,血便流到了日月珠上,宝珠刹那间发出莹白的光芒,血流的速度一下子加快了,已不在滴落地上,而是完全被日月珠吸了进去。
日月珠的光芒越来越明亮,原本昏暗的寝室竟亮如白昼。
通天教主的手腕渐渐有些颤抖,眼前一片花花绿绿,胸口有些喘不上气来。然而日月珠仿佛已有了生命一般,贪婪地吸食着仙人的血液。通天教主的身子晃了几晃,手突然一松,日月珠便摔落在地上。
手腕火辣辣的疼痛,鲜血似乎还在顺着指缝滴落。通天教主咬紧了牙,慢慢侧到在床上,勉强拉过薄衾,遮在受伤的手腕上。
通天教主离开邙山后,白狐主替小妖们治了伤才离去。
两日后朱华正在桃花观中练功,他又突然造访。
朱华收起丈八蛇矛,迎过去道:“看你这一脸诡笑,有什么事情?”
白狐主负手笑道:“这事你保准想知道。”
朱华道:“白小三,别卖关子了。”
白狐主道:“敖英走后,我让属下一路追踪,你猜他去了哪?他就驻兵在邙山往东三十里外的黄河南岸。看样子是有意要反扑了。依我看,倒不如我们先发制人,趁夜去劫营!”
朱华问:“他们有多少人?”
白狐主道:“三千人。”
朱华道:“我桃花观现在还能打仗的人马也不过八百人,就算夜袭,也未免悬殊了些。”
白狐主道:“我自然知道。老七,你以为我是空手而来?”
朱华道:“怎么?你还带了兵马不成?”
白狐主笑道:“我只带了两百人,不过却还有一样宝贝。”
只见他从白裘袖子中掏出一个红葫芦,得意道:“这小半年来,我在洞府中便是修炼此物,有了它,不愁抓不住敖英。”
朱华细细打量,问:“这葫芦有什么玄机?”
白狐主高深莫测地一笑:“到时你看了便知道。”
当下白狐主就算了一卦,两人商定是夜便去劫营。
月黑风高,大队人马潜到北海水军的营地。朱华令众妖分四路攻营,以烟火为号,一时间三军呐喊,杀声四起。敖英水军俱在营中酣睡,被杀个措手不及。朱卯冲进左营,一斧砍了左将军,熊正杀进后营,一把火烧了粮草,火光冲天。
敖英披上甲胄,持剑冲出营帐,只见飞石如蝗,火蛇乱舞,阴风惨惨,战鼓轰鸣。他一时乱了分寸。
然而此刻白狐主已在高处看见了他,将那红葫芦祭到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从葫芦口突然钻出一条火龙,闪电般飞去缠到敖英身上。
敖英顿时哀鸣不止,浑身都被烈焰灼烧,须臾竟显出了原形。
白狐主指着犹自翻滚不止的白龙,对朱华夸耀道:“现在你见识这宝贝的厉害了?”
朱华并未因一战得胜而喜不自禁,正如他吃了败仗也绝不会一蹶不振。他环顾四下,北海兵营已一片狼藉,惨烈不堪。朱华对白狐主道:“你快收回宝物,莫要坏了敖英性命。”
白狐主脸色一变,惊道:“老七,难不成你对他还有手足之情?!”
朱华绿眸幽深,淡淡道:“怎么可能。我说过,不诛他敖顺全家,我便死无葬身之地。”
白狐主不由道:“那你为何……”
朱华道:“你想过为何敖英会驻扎此地?他区区一千水兵焉能攻我邙山?他这是在等援兵。”
白狐主重复道:“援兵?”
他一心修道之人,久居深山,自然不如朱华这久经沙场之人熟谙兵家之事。
朱华道:“或是就这两三日间,敖顺的大军便要前来……”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乌云密布,只闻一声龙吟,大雨瓢泼而下。
敖英身上缠绕的火龙被雨水浇灭,他终于不在扭动,昏了过去。
朱华猛然道:“敖顺来了!”
他冲下云头,直奔传令兵,一把拉过传令兵手中的号角,吹了起来。号角声起,邙山的人马顿时开始撤退。
白狐主方才听了朱华的话,抬起头盯着天上阴霾的云层,忽地竟看见云层中抓出一只金色的龙爪!
这一瞬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朝正在指挥全军,全然不察危险的朱华飞身扑去。
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龙爪狠狠地落下!
朱华蓦地嗅到一股浓浓地腥味,待他急忙回身,只看见白狐主胸前三道深深地血印。
“三哥!”他失声叫道。
白狐主勉强一笑,喷出一大口鲜血,倒了下去。
敖顺的吼声如天雷炸:“孽障——”
朱华紧紧抱住白狐主,此时朱卯与熊正已赶了过来。
朱卯急道:“主公,白狐主受了重伤,我们快撤回邙山!”
朱华只是直直地凝视着面如死灰的白狐主。
朱卯又道:“主公,敖顺只是救子心切,只身先赶来,北海水军还未到,我们来得及的!”
见朱华不语,熊正吼道:“主公,你若不想白狐主死,就去碧游宫!”
碧游宫?
听了这话,不只朱华抬头看他,朱卯也诧异地望着他。
“去碧游宫,才能救白狐主。”熊正又重复了一遍。
朱华惊醒一般,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撒在空中,行土遁朝云台山而去。
朱华抱着白狐主,和二将一同落在碧游仙境的云海之上。
此时已过寅时,乌顶的巍巍大殿耸立在清冷苍白的苍穹下。四人方收了土遁,便见一只小猫跳到了他们面前。
小猫歪歪脑袋,眯起眼睛,竟说起人话:“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碧游仙境?”
朱华满身的血迹,一双绿瞳冷冷地注视着狰,竟又几分骇人。
朱卯也不顾眼前只是只猫,抱拳一揖,恭敬道:“还劳烦通报通天教主,邙山君请见。”
小猫两只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邙山君?哎?你就是邙山君?”
熊正道:“我主公正是教主的朋友邙山君,还望通报。”
小猫突然眼中阴光一闪,竟瞬间变作一只巨兽,五尾一角,状如赤豹。巨兽大吼一声,鸣如击石:“邙山君,今日终于见到你了,我欲食你久矣!”
朱华只是抱着白狐主,却一动不动,一双幽绿的眼睛微微眯起。
朱卯熊正没想到这小猫竟突然摆出如此架势,慌忙纷纷抽出兵器护驾。
正当此时,碧游仙境深处倏然冲出一股清风。
只见一个一半青发一半赤发的小童匆匆走出,打了个稽首道:“邙山君,教主有请。”
再看时,那巨兽已又变回原先的小猫,眯起眼睛瞅着朱华,舔舔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