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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盛都宗家 ...

  •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少年清朗的声音悠悠响起,斜侧过身子,一手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托腮,另一手握着一本书,俊俏年轻的脸上带着一股子仿佛“识尽愁滋味”的困扰,眼神也悠悠然,似是有所思。
      在他不远处靠窗还坐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背对着门,身子清瘦,一头长发全部散下来披在身后,夏日的午后,窗外阳光透过树影洒下碎金,跳跃在他的身上,显出一种别样的不羁和魅力来。仅仅一个背影便让人不禁想这人是怎样的一位翩翩公子。
      “小景,你现在可不也就是为读新词强作愁~这夏日微风中,哪来的天凉哪来的秋?不过演的倒是挺像回事儿的,听着有那么些味道。”年轻男子开口,声音温润,还有些宠溺和调笑。
      先前读书的少年眼神一黯,不过这抹情绪很快便消失无踪,他脸上张开笑容,本就俊美的脸庞好似笼聚了整个世界的光线,一瞬间几乎要让看的人花了眼。
      “那哥哥你来读~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非要装老气!”少年让了书,扑过去挂在了年轻人的肩上。
      老夫子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兄弟二人嬉闹的情景。当即脸一沉,“宗观,宗景!闹什么呢,读书的时候成什么样子?!宗景,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一听到夫子的声音,少年,也就是宗景,立马乖乖坐回去,脸上表情十分恭谨,全然没了调皮的模样。
      老夫子脸色缓和了一些,走到房间上位的席上。
      相继考较了两人的功课,老夫子的脸上显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又专程挑了些问题为难宗景,宗景不仅利落的答出,还能讲出些自己没有教授的道理,他面上就更舒展了。
      宗景对他也很是了解,看他这样,知道这老头心里美了,也就放下心来,还转过头对着旁边的哥哥做了个鬼脸。
      旁边那年轻人自然便是岳观,也就是夫子所说的宗观,见宗景望过来,他一个眼神瞪回去,示意这小子安份下来。
      上面的夫子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咳了一声,底下两个立马就低下头作认真听讲状。
      老夫子心下轻叹一声,其实别看他总是对这两个学生摆臭脸,但是心里面可是乐得很,每每跟人提起自己这两个学生,那叫一个骄傲,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只是……
      老夫子眼睛扫过下方的宗观,显得惋惜非常。
      岳观察觉到老夫子的视线,他当然知道夫子在想什么,伸手摸摸自己的右脸,那手感已经十分熟悉了。
      那是当年泼下来的滚水留下的印记,而且不只是脸上,他的半边身子都是这种凹凸不平的伤疤。尽管当时他已经很快的转身了,但还是有一些水落到了他的脸上,幸运的是,没有烧伤耳朵影响到听力,而且脸颊上的印记也算轻的了。宗景因为小被岳观遮得还算严实,虽然也被波及了一点,并没有留下明显的伤疤。当时他浑身燎起水泡,可把宗景吓得半死。
      但他自己并不在意,一个男人,那么关心容貌做什么。只是他不在意,有人却在意,像宗家族人就是因为这些烫伤的疤痕才不喜他。不过他也无所谓,只要他们善待宗景,能给他一个好前程,也不枉他们当时那么艰难的进了宗家的门。

      想到这里,岳观的思绪也不由得远了,来到这里都已经多少年了,四年?五年?当年那场天灾,还有那场大火,曾经以为那么深刻的记忆好像都淡了。
      他和宗景是那批幸运逃出升天的人,原本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宗刘氏,只是她却在半路上死了,不是饿死的,也不是累死的,是病死的,跟瘟疫一样的情况。最后的那段时间,她一直看着宗景,但是拉一拉他的手,亲一亲他的脸都不敢,因为她怕传染给他。最后她请求岳观在她死后把她一把火烧成灰,还将宗景拜托给他。
      他知道这女人依旧不喜欢他,但是却相信了他,相信他对宗景的好,相信他能照顾宗景,她不得不相信。
      那女人睁着眼睛,一直在流眼泪,却最终还是咬舌自尽了。那血和燃起的火一样红,淌在她青灰色的脸上,十分决绝。宗景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他两人继续上路。两个人相伴着终于从平地走到丘陵,从土黄走到草青,从那一片烈阳渐渐感受到云层,小风,雨水。一路饿着,渴着,偷着,抢着,乞讨着,终于来到了这个城市,盛都。据说这个地方是旧都城,皇帝虽然因为战略原因迁了都,但仍会时不时“到此一游”。
      后来听人说,旱地那边下了一场大雨,延绵十几天的大雨,把地浸的透透的,许多人都回乡了。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兄弟两人已经在盛都的乞丐窝里住了一个多月。
      岳观身上的水泡早已消下去,但是因为一路上恶劣的条件,疤都还未形成就开始发炎流脓,甚至都开始溃烂,周身带着一股子臭味。强撑着到了盛都,他就病倒了。乞丐窝里有个老乞丐心地好,白天会带着宗景出去讨饭,回来还会帮着给岳观喂口水喝,但是即使如此谁也没办法阻止岳观的情况一天天恶化。昏迷不醒时,他连水都咽不下去,都是宗景亲自含着,一口一口给他渡进去。他求遍了城里的大夫,但不是因为他们没钱不给治就是说救不了。乞丐里面大家伙合着出主意,这个草那个水的统统试过,岳观还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
      回乡,别说早已没有家,即使只看岳观现在的情况,他们都哪都去不得!
      待岳观陷入弥留状态,宗景早已哭得没有眼泪。他眼珠子都灰了,只想着只要岳观一死,他便跟着去。
      也许是老天爷终于大发慈悲,所以给了他们活路。
      宗景无意中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小婴儿竟然是盛都宗家的小少爷。宗家为了答谢他,告诉他可以答应他一件事,他便求了他们救活哥哥。
      其实救人这回事他倒没想管,但是那些人进了他们这群乞丐居住的小庙时,竟然嫌岳观恶心,要他们滚出去。宗景气得咬牙,却又打不过那些人,只得警告他们岳观这病会传染,然后那些人才青着脸去了这庙里另一间漏风的屋子。
      宗景晚上讨饭回来,路过那屋子时,听到他们抱得紧紧的篮子里传出很小的婴儿哭声,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些拐子。看拐子安排值夜的那个人也打着呼噜睡得香甜,他又悄悄退了回去,然后直奔官衙,把拐子的事报了官。
      也是丢的是宗家小少爷,要是其他孩子,宗景就算相救都没那能耐。因为宗家的压力,官府被逼着彻夜找人,所以宗景大晚上去官衙才能见得到官老爷,才会一报告有人贩子就被重视,当即派官兵抓人。

      宗家因为开口许了承诺,只得遍寻大夫给岳观治病,岳观足足在宗家呆了三个月才总算保住了那条小命。只是,他遍身却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大夫们也没办法令他的皮肤恢复如初,只说他能保得住命就已经是上天保佑,对此,宗景难过,反倒是岳观还安慰宗景,不要在意。
      宗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之家,却也颇注重名声,又加上这两个孩子是宗家嫡出少爷的救命恩人,对他们两个人倒也没有任何亏待。
      宗景本就是个漂亮聪明的,这好养了几个月,那脸蛋越发招人疼,宗家上下对这个懂事的孩子都十分喜爱。
      宗家二奶奶对宗景更是喜欢到心坎里去了,又因着宗景也姓宗,更加觉得这是老天赐下的缘分,甚至提出了要把宗景收到二房名下,给自己做儿子。
      二奶奶是宗家二老爷的遗孀。宗家上一辈的宗老太爷时,有两个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宗家大老爷和已经故去的宗家二老爷。宗二老爷只留下一个女儿就去了,剩下痴心守寡的二奶奶孀居。本来大房二房都已经预备分家了,但是二老爷突然急病没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宗二奶奶提出收养宗景,第一个表示反对的就是宗家大老爷,这二房的家产眼看着就都是他的,这孩子要是收了,那二房不就有后了?
      婉言劝阻着,但是宗二奶奶却是铁了心了,被宗家大老爷再一次拒绝将宗景添到宗二爷的名下后,二奶奶一气之下撂开了话,“你们不就是怕我分了家产么?那我现在就立个字据,宗景我就是收养来给自己当儿子养老送终的!不会分你们宗家一份财产!我陈家当年陪来的嫁妆足够养活我们娘俩,不劳你们操心!”
      看话讲到这份上,宗家大老爷面子上也挂不住了,他虽然确实是有这层顾虑,但是也只能一再表示哪有的事,不可能有这心思。
      这些事宗景都全然不知情,他倒是知道宗二奶奶老念叨着他能给她当儿子多好,不过他也没太在意,以为那妇人只是说说。直到宗家派人通知他去祠堂拜入族谱,他才明白宗二奶奶是说真的。
      宗家的人来的时候,岳观醒着,两兄弟正在小声的说着话,听了来人带来的消息,宗景一时之间愣住,然后看向岳观征求意见。
      岳观有些不明就里,他对这家人的情况了解很少,不过却知道那位二奶奶对宗景是真的很喜爱。家已经没有了,两人的未来还不知道在哪,宗景能归到宗家名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对着一直盯着他看的宗景,岳观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微动,光线也随着晃了晃,岳观恍回了神,一转头,就看到身旁的少年,此时,他正握着手中的书卷凝神看着。
      不得不承认,宗景一旦认真起来,那张脸会变得格外吸引人。眼神专注,嘴唇会不自觉的抿紧,碎光浮动中,有一种宁静的魅力。
      岳观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脸,心里油然升起自豪,却也感叹起时光流逝。
      小小少年那肉嘟嘟的脸似乎还在脑海里,但是一个转身,他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了。少年的轮廓还很柔和,眼睛却已经再不是当年那样圆圆的黑溜溜的无辜样子,甚至板起脸表情严肃的时候已具备了威严的气势。
      白玉一般的面庞,修眉俊目,唇形优美,那眼神中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良好教养和优裕环境养出的矜贵,诗书中沾染的优雅,练武场上得来的飒爽,都在他身上完美的糅合在一起。这个少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得这么好了。
      岳观嘴角带着笑意,看来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留在宗家对宗景来说确实是好事。手再次摸上脸颊,只是,自己还是连累了他。
      因为容貌的问题,很多人都不喜他,他知道。连那个最是喜爱宗景的善心的二奶奶在面对他时,都会带上不自觉的躲闪,好像他身上带着病毒一般。岳观想,也许是因为他最初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浑身溃烂的样子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吧。所以即使他现在好了,他们看到他的疤痕都会不自觉的退后一步。
      因为他,宗景不知道和多少宗家的少爷小姐发生冲突,他一向是个懂事并克制的孩子,但是独独在他的事上,固执的要命。
      也因为自己对宗景的这份影响力,二奶奶对自己是越发不喜。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只等着宗景快快长大,立稳脚跟,然后娶妻生子,他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了,嗯……再等他有了孩子吧,看那孩子一眼他再走。
      心里有钝钝的痛,岳观笑自己,这还没离开,就觉得舍不得了。想到以后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就要给别人当丈夫当父亲,有了自己的家庭和重心,终于理解那些做母亲的心态了,咳咳,不,是做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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