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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公子同寻梳妆匣,红颜独抱冷傲骨 ...

  •   大公主的十五岁生日宴极为隆重,提前三天,各色带着熏香的帖子就送入了京城各个勋贵官家,邀请各家的命妇、闺秀进宫赴宴,黛玉当然也在受邀之列,赶紧蜷在家里,乖巧而努力地吃饭睡觉攒力气,等着三天后有劲儿陪着闹呢!

      林霁风也不去打扰妹妹,趁着休沐,赶紧来到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里取几个月前就订好的、给妹妹十五岁生日的礼物:按照县主仪制打的整套头面,玳瑁、翡翠、珊瑚和宝石各一副,还有几个零散的小玩意儿,平时也看得出,自家那心思剔透的妹妹不爱落俗套,喜欢自己配些新巧的穿戴。

      除了黛玉的,还有个精致的小盒子,装了几样不打眼但很新巧的玩意,作为“姐夫”添给大公主的生日礼物——明天正好请黛玉带进宫去。

      没想到,在这晶亮的首饰铺子里头,林霁风遇到了个毫无道理出现在这里的“熟人”,萧若繁。

      “你居然也会来这里。”看萧若繁站在一旁,好像在等什么,林霁风不由升起十分的好奇心,“送给哪家姑娘的,你看上谁了?”

      萧若繁摇摇头,见左右无人,才苦笑着解释:“是替蓝老夫人来拿东西。前两日,太皇太后封蓝姑娘为县主,要按诰命的仪制更换妆扮。可是蓝姑娘平素习惯骑马射箭,根本不会配首饰,就连蓝老夫人也……宫里的偏巧又匀不开,太皇太后便给了我几张图样,要我到宫外的铺子临时打几样凑数,等内宫司赶好了一批新的,再重新给蓝姑娘配。”

      可怜的,就算是景襄侯,就算是礼部侍郎,外戚还是外戚,时不时还得摊上这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儿。

      林霁风点点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又睨着眼睛,发笑:“简单来说,你是替蓝姑娘打首饰啊……啧啧,镇国公想收了你做孙女婿?”

      “胡说什么呢,”萧若繁无奈,“蓝老夫人这次来京,就是为了招孙女婿。”

      “……是我理解的那个‘招女婿’?”

      萧若繁点头,说明白:“没错,就是招婿入赘,所以蓝姑娘才会被册为县主。”县主的夫婿也将就算是受封的朝廷“勋贵”,太皇太后此举无疑是为了帮蓝宜茜抬身份、加门第。

      那就不可能了,萧若繁是萧家唯一的嫡枝,怎么都不会给人做上门女婿。

      “镇国公有五个孙子呢,又不是没人继承,招什么孙女婿。”虽然那五个孙子都不怎么出挑,武功是不错,能做个先锋或者后勤官,但论统帅军队、领兵作战,真的是欠了不少火候;也正因为后继者无法再强硬地撑做擎天柱,战功显赫的镇国公一脉无法坚持做“纯臣”,在太上皇与皇帝之间,逐渐地更加倾向于帝党。

      “蓝老夫人说,蓝姑娘心性单纯,不适应勋贵高门之中的勾心斗角,镇国公也舍不得这个孙女,便决定招婿入赘。”蓝姑娘上头可是有五个如狼似虎的哥哥,保管那“女婿”乖乖的不敢生什么歪心思。

      林霁风赞赏:“果然是老镇国公的作风。”自家人,谁都不准欺负,不服来战;蓝家的姑娘就这么宝贝,咱们根本不靠“权衡”姑娘的婚事来拉什么关系、结什么人脉!

      盘算盘算,林霁风不由又有点儿发愁,摸摸下巴,没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若黛玉跟太子最终没能……必须将黛玉送回扬州,如海叔那脉就剩一个这姑娘,干脆也招个上门女婿,有小叔和自己派人盯着,总归不会让妹妹被别人欺负了去。

      萧若繁看他一副纠结样儿,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笑:“这些‘亡羊补牢’之语,你自己想想便是,千万别让东宫那位知道。”要不然,小心你的宝贝妹妹今晚就被人抢进宫去。

      林霁风抽抽嘴角,不得不承认:“我知道,那‘太子殿下’极不好对付。”那位从小被父亲当瘟神,亲眼看着父亲造反、养母自杀,他自己又寄人篱下好几年,无人无权也没什么钱,却能坐上东宫之位,至今还算坐的稳当,哪里是个简单的。

      那般的心机,居然用来算计他家妹妹——林霁风想想都觉得脑仁儿疼。

      刚巧,掌柜的给萧若繁送盒子来了,两人自然揭过之前敏感的话题,外人在前,不谈朝事,就聊聊八卦。林霁风一眼瞅见了萧若繁手里也是两个盒子,笑问:“另一个给谁的?”

      “给大公主。”看对方一副坏笑样,萧若繁真是无奈,“如你所说,我是外戚,是公主的表兄,哪里能不送。”公主的十五岁生日宴办的极大,拐弯抹角稍微跟皇室有哪怕一点关系的都得赶紧送礼卖乖,他这个正经的外戚若不给公主殿下面子,他那景襄侯府恐怕得被整个儿翻新一遍。

      “辛苦你了。”林霁风真的理解,拍拍肩,难得的安慰,“你这辈子,最大的劫难就是摊上了那么个公主。”

      “别攀扯我,与我无关。”萧若繁苦笑一声,不由想到,太皇太后说崔应明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因此,弄月的及荓礼安排在四月,之后便是出嫁……到时候,他就是真的“解脱”了。

      ……

      坏心地打趣完了萧若繁,林霁风溜达着回府,却不想立马遭了现世报。他命里的一大劫数就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家花园里,一边潇洒地品茶,一边悠悠然等着他。

      别误会,不是情债,最多算是“人情债”。水溶殿下,再次不请自来。

      而且水溶不是独自一人,凉亭小桌旁,坐了风流倜傥的北静王,还伴着两个美貌的妙龄少女,一人的笑颜嫣然若花,令一人则清冷如月。

      林霁风抽抽嘴角,走到水溶跟前,赶紧打眼色询问:这两人是谁,哪弄来的?你就算金屋藏娇也别藏到我家啊,我媳妇快过门了!

      “这是东平王府的穆芳楹县主。”水溶起身,优雅地介绍着,表示他带来的都是“正经”姑娘,“那位则是西宁王府的许檀县主。”

      一个是算计自家妹妹的狗熊穆茗的亲妹子,另一个是记在太上皇名册子上的准旭王妃。若这俩人不是水溶带来的,林霁风立马叫人送客——送许檀,至于穆芳楹,说实话,真想叫人把她扔出去。

      林霁风客客气气地见礼,算是给水溶面子。当然,还得问清楚,这俩姑娘来自己这儿干嘛来着?

      穆芳楹也知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并不说话,只是捧着脸儿笑眯眯地看人:两个都是美男,又是不同的气质,果然是大饱眼福。仔细看,北静王像仙,这林公子则带点儿妖气,男人长得这么“魅”……咳咳,千万不能说出来,要不然,真得给人从墙头扔出去了。

      石桌上便刻着棋盘,许檀一颗颗摆下棋子,说明来意:“来向林公子讨教棋艺。”

      这幅残局貌似是自己曾经摆着玩的,都是藤条织的,然后棋子并着棋盘,一起成了兔口之食,还是零食,零落成大一片,好不可怜。

      所以,真是来下棋的?林霁风诡异地看了水溶一眼,还是有点不信。

      水溶让开座位,无所谓地笑了笑:“就是一副棋而已。”

      如果真是一副棋,那陪着下下也无妨。林霁风也不扭捏,坐下,示意许檀先手。

      围棋之道在判死活,既是残局,死活还未定,但局势定是十分艰难。这局下得很久,当然水溶是看得津津有味,唇边噙着优雅的笑意,而穆芳楹也看美男看得双眼直冒星星。

      直到许檀忽然扔下棋子,微怒:“你根本不在下棋。”

      林霁风眨眼睛:“就是下棋啊。”

      这叫下棋?许檀难得怒得瞪人,林霁风的棋艺略高于她,又占着本优势的白子,不落下风很容易,可是——他也根本不想赢!一直维持着黑白子诡异而微妙的平衡局势,带着她绕圈圈,这不是破局,这根本是耍人玩儿。

      “我从来没说过我解开了这副棋。”林霁风很无辜地摊手,“围棋是两个人玩的,谁能保证对方下一步会走什么棋?能活的话,谁会蠢到把棋走死?”

      见许檀依旧面露不愉,林霁风笑了笑,将桌上零落的围棋子收起来,又从石桌中空处抽出另一副棋盘——象棋。

      林霁风随手摆了一副,又道:“若说残局,还是象棋更有意思。”

      许檀却冷冷道:“我不喜象棋。”

      “也是,女子么,没几个喜欢象棋的。”林霁风敲了敲棋盘,又笑道,“但是我觉得象棋更有意思,至少,每个棋子都是不同的,谁死谁活,意思也不同;只有将死,才算死。”

      这句话……话是好话,可从这整人的混账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可气。

      “天色不早,我们告辞了。”既然得不了残局的解法,许檀也不欲多待,起身便要走,穆芳榭很是遗憾,难得看到两个美男,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我送你们二人。”水溶很自觉。

      但林霁风希望他更自觉一点,这不是他的王府,别动不动就破门而入还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水溶忽然抬手,指了指凉亭之侧的假山——林霁风顺着看过去,就见一袭袅娜的身影,顿时吓得毛都要炸了:秦家大姑娘、他的未婚妻什么时候进来的?在这儿看了他多久了!

      水溶很不厚道地留给他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施施然去送两位县主姑娘。

      林霁风转身就瞪人——瞪着自家的门子、管家、连带着几个院子的管事和婆子:怎么来人了都不告诉我,怎么不知道拦一下?

      一众下人都撇嘴,自家主子就爱发疯,懒得搭理。秦姑娘一向是进出自如的,忽然拦了不正说明你“心虚”么?再说,你在下棋,王爷和县主都在那里,谁胆大包天地敢打扰你们?

      春回大地,天气暖和,秦可卿穿着一袭修身的曲裾,又缀着轻盈的纱裙,沙沙地走在细腻的青石之上,体态婀娜、身姿婉转,跟刚刚两个尚未完全长开的小姑娘比,更显出一派风流之美。

      秦可卿走进凉亭,取下纱帽,白纱飘逸之后,露出带着疤痕的脸颊。即使如此,眸光流转间自然流露的妩媚也分外明艳。

      穆芳楹还在往这边看,不由抓紧了许檀,竟然叫了出来:“好漂亮!不过,那道疤,太可惜了,本该是京城第一美人的……”

      许檀也一眼看到了那道刺目的疤痕,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却没显出什么,拉着穆芳楹缓缓离开。

      林霁风看着人出门,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赶紧赔笑着解释:“人是水溶带来的。”

      “我知道,比你清楚得多。”秦可卿的尾音微翘,带着狡猾,“上元灯节时,各家女眷也可外出游玩。北静王在棋阁与许县主斗棋,连输了三场。这许县主是个只认钱的,北静王欠了债……”

      林霁风面色扭曲:“难道他那天出门忘带钱了?”

      “这倒没有。”秦可卿依着石凳坐下,笑意更浓,“只不过,许县主又出了个难题,说还债须得‘非金、非银、非铜,非一尽凡俗器物’,如此,方不负棋魂。”

      “债主不要俗物啊……那他干嘛不卖身还债?”林霁风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嘴欠,“谁都知道,北静王是谪仙般的人物,根本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抵不上什么‘棋魂’。”

      “他不是卖了你的‘身’么?”秦可卿挑起唇角,淡淡的莞尔,“我看,那两个姑娘就是冲着你来的。不难打听,水溶擅乐,但不擅棋,你则是他所有朋友中棋艺最好的。”

      “我的错,识人不清啊。”误交损友的苦果可不是囫囵一下就够的,得一辈子反复咀嚼。

      看林霁风无奈地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上,秦可卿继续打趣儿:“你也真是,把本就落了下风的黑子推给许檀姑娘,还耍人家玩儿,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哪里是我耍她玩儿,她是自己把自己给耍了。”捻起一颗围棋子在手里把玩,林霁风无奈,“居然把唯一的一条命活成一盘围棋,真不怕自己把自己玩死。”

      “她也不是有意,很多时候,人在局中,根本身不由己。”想起了自己,秦可卿颇有感触,“我虽看不出她究竟有什么心事,但她,定然不想做旭王妃。”

      “没那么简单,我跟她下棋的时候,发现她很谨慎——像是生死抉择。”林霁风又趴在了桌上,感叹,“我在试探她,水溶在看我试探,水溶那么个喜欢管闲事的人,说不定还想帮她一帮,可她就是一丝风都不露。”

      秦可卿不赞同:“说不定,她根本说不得。而且,这许县主从来是不求人的。”

      据说,西宁郡王极为风流,许檀生母被气得早逝,许檀并无亲兄弟相帮,竟一个人牢牢把着母亲的嫁妆,年年经营盈利,实在是个奇女子。

      “我说你们这些女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傲气,骨头比男人还硬,稍微服个软、求个帮手,有什么不好?你们姐妹俩都是……”见秦可卿瞪过来,林霁风赶紧截住,“我是说,水溶之前那个‘孽缘知己’薛宝钗,简直就是团暖不化的雪。”

      林霁风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当年,要不是自己想方设法地从水溶那里套到了消息,又抢先出手,这小郡主也不会默认自己“滴水之恩、卖身求报”的企图;就这样,磕磕绊绊这四年,郡主殿下没少给自己卖消息外加通关系,不是“互通友好”,而是指望着有朝一日两不相欠!

      想到这里,林霁风起身,走到秦可卿身边,从身后将人抱住,好笑:“我真该谢谢太子殿下,虽然他拐我妹妹,不过么,他给我出的假死的主意,倒让我白捡了一个你。”

      一院子的人,扫地的,端盘子的,都悄悄么么地看着这里。秦可卿觉得脸颊发烫,奈何被抱得紧,又挣不开,不由怒言:“放开,我还要去喂鹿呢。”

      “你专门跑来一趟就是为了喂那只‘小花’?”林霁风僵了,觉得自己太可怜,想哭。

      “除了鹿,还有那两只小兔子。”本来四只都要送与黛玉,可那些兔子实在太皮了,成天的奔奔跳跳四处咯吱磨牙,黛玉怕顾不过来,就只捧了一对走。

      貌似请黛玉帮忙忙年的时候,林霁风这满屋子的活口,黛玉最惦记的也是五只宠物……

      这年头,女人都这么“独”,难不成是因为,在她们看来,男人还不如畜生?

      秦可卿才不理会他的纠结,用劲儿挣开,去完成自己过来的“初衷”:喂鹿。

      春晖暖人,茂盛的树木也生了不少柔嫩的新芽,若是“涸泽而渔”,任由那呆鹿啃嫩芽,说不定整个林府会变成一片秃瓢儿,林府众人只得拿了干草、掺了甜豆子,引鹿过来喂。

      秦可卿也卷了一捆柔软的干草,特意往里头填了好些甜豆子,还有几片水灵灵的菜叶子,扎得手里这捆五颜六色郁郁葱葱,才将之递向花福鹿探下来的嘴巴。长长的脖子,分瓣的嘴,花福鹿嚼啊嚼,目光凝滞、或者说,依旧是可爱的呆滞。

      林霁风远远看着,佳人身姿婉转,素手如玉,带着浅浅的笑意,心里终于放心——至少,她同意嫁给自己,不是为恩为义,而是真的为情……而且,她变了些,好似之前是箍着一层冷漠的壳子,现在,终于释放了出来。

      发觉被人看着,秦可卿没停下喂鹿,只是问了一句:“你怎么还在这儿,真不好奇许檀?”

      林霁风甩袖子:“用不着我,水溶最近这么闲,好不容易事儿找上门,他哪能放过?”

      ……

      许檀和穆芳楹坐马车回驿馆,当然没让水溶送。一路上,皆是沉默。

      直到穆芳楹打破沉默,无奈:“许姐姐,我今天看男人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不顾名节豁出脸面陪你一整天,好歹告诉我,你今天到底为什么去招惹北静王,又跑了一趟林家?”

      许檀面无表情,伸出一个巴掌给她看。

      穆芳楹已经习惯了,掏荷包儿:“五百两是不?”

      “五万两。”坐地起价。

      穆芳楹差点蹦出马车:“你怎么不去抢!”

      “别跟我走得太近,你得不了什么便宜。”许檀扫她一眼,直接点破穆芳楹的小心思。

      穆芳楹却不脸红,只觉得可惜:“看来,你是真不想做旭王妃。”虽然太上皇在年宴上说的是黎樱,可特地派人来驿馆关照时,点的都是许檀,究竟看中了谁,哪能不明白?

      许檀没有回答,不需解释——做不做旭王妃,真的无所谓,她只是不想死而已。

      旭王今年十四岁,去年丧母,还在守孝。就算再赶,婚礼也得等到三年后……三年的时间,她父王或许等不了,或者,她父王背后那人,等不了那么久。

      等不了、造反。

      没错,她父王是叛臣。她偷听来的:这次回京,也是父王与那人商量好的,送自己做未来的旭王妃,却只是“以防万一、留下后手”——若拖得久了、错过时机,还能将太上皇最宝贝的小儿子捏在手里。

      困兽之斗,无法挣脱,就如零落的残局一般。

      不由的,想到刚刚看见的那张美艳却瑕疵的脸,许檀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在心里自嘲:就差一个、哪怕自己毁了容貌也愿意迎娶的男人,若有,她立刻就割自己这一刀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公子同寻梳妆匣,红颜独抱冷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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