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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切。

      [一切]。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你知不知道,忘掉你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拍完毕业照是夕阳西下,我翻出用我从小到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作业本练习册试卷奖状草稿图画情书纸条充实的几个塑料大箱子,特别心爱的瞬间是下一张照片就看见你凝固的灿烂笑容。

      震颤目光,温柔声音寂静流淌——
      你知不知道,我每时每刻都活在阴暗里?

      [Sometimes I think I’m a crazy man]
      [我分明怎么都忘不掉你]
      [此刻我还不想与你分离]
      [再赖在你身边一秒]
      [我心中明白这已成结局]
      [Sometimes I think I’m a crazy man]
      [我不愿看着你消失]
      [我等待你很久很久]
      [我看见你分明站在我身后]
      [我看见你分明也在同一时间等待我]
      [Sometimes I think I’m a crazy man]
      [我只为你疯狂]
      [我依恋你身上所有的一切]
      [即使是哄骗]
      [即使很招摇]
      [I know I’m a crazy man]
      [我不在意]
      [我再不拥有更多的时间]
      [我知道这次转身你就要离去]
      [我知道我再不能与你拥抱]
      [Marry me,my man]

      一切。我循环往复,纵情纵力,阐释你存在的每寸时间。
      你知不知道,不论你距离我多近,我总感觉我距离你仍然很远?

      [一切都是命运]
      我从不否认你很有才华。

      高中报到的第一天,我与用小学初中的日子来组成的[平日]里一样来得很早。我喜欢一个人呆在空旷教室里的寂静感觉。本来我以为我必定是第一个享受教室里安宁氛围的人,不想刚踏进门,便看见你坐在那里。
      第一眼实在是惊艳。你大喇喇坐在教室最中间五组三号的位置,光晕在你身上色散,细长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亮你的全身。阴翳于你无用,黑暗同你无缘。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描写你的全部的最高级。
      我为你而在教室门口顿了顿,偏着头欣赏了下;交叠着腿的你从这个距离看实在是很有魅力,流光溢彩几近从你身形前披露而自嘲——你给人的是一种弥足珍贵但缀锦点翠的美。
      但我只看了你两秒,因为你看见了我。你瞬间跳起来,把光都挡住,那不要形象的样子让我浸透了你的光的眼睛都疼了。
      ——其实你撞翻六张桌子冲过来就是想问好,对吧。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在我心里是最珍贵的那一个?

      你知不知道,我宁愿相信你只是我的生命里的过客?

      [一切都是烟云]
      父母和我说他们已经离婚,并且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时我正准备着中考。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他们还是爱我的,能记得不在我要考试的时候告诉我这些,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分开,我只知道我不能再每天看见他们都在家里了。
      小时候看故事,总能看见单亲家庭的孩子。我从不觉得他们可怜。直到我自己也变成了这样,才突然发觉似乎自己很可怜。我想起爸爸让我骑在他脖子上的日子,蓦地很难过。我追逐的那种温馨平顺的家的情怀,也蓦地消失了。
      后来你安慰我。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此刻并不需要。我不奢求什么,从来不奢求什么。我只是想你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好人。我每天看见你,你似乎都很开心。后来我才知道你现在和姑姑住一起,父母在你十四岁的时候车祸身亡。你知道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与你相比像个孩子一样。
      考试那天你给我写了小纸条,我以为你是有题目不会要作弊,可把纸条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你自己写的诗。考试时候写这种东西,我朝你竖个小指表示你很无聊。不过后来我仔细看了那首小诗。当时上面第一句写的是[我跟你说开学第一天我就想了这首小诗送给我在班里认识的第一个人],下面是你的诗,春眠曲。虽然下课后我说春眠曲何必取如此蛋疼的名字?催眠曲吗?你傻呵呵地笑,站在夕阳里,同我一起在走廊上为考试传小纸条而站了两节课。
      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不散的阴云,也是不落的明天?
      我再没有别的词语来形容你,我亲爱的。

      [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
      高中生活比我想象的略轻松,比你想象的更困苦。每节早晚自修你都要给我写纸条抱怨,尽管因此你已经在办公室罚站了十几次。我忍不住问你,明明知道要罚站,干嘛还老是写?你傻乐,说怕我无聊。我说你真无聊啊。你又傻乐,高个子挡在我跟前,呆模样好笑到极点。你说咱俩都是无聊人,恰好凑成一双。
      后来你去打篮球赛,七班的男生把你的手给折了下。下场后你披着毛巾叼着空水瓶拉着我捂着手直哼哼,好痛好痛。我说你活该,之前我说过篮球很危险,都叫你不要去了。你说要不去哪能给我耍酷啊。
      你不知道当时这句话让我心都停跳了一下。我看你一会,努力不让自己显得蠢地回答,你有病。
      你傻乐。即使被我再骂上几十遍脑缺,你看起来还是那么开心。而我总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学校离海很近,总算有点小假期,你在假期前一天放学后抓着我从熙攘的人群里挤出来,逼迫我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你说叫我一起去海边走,我说你脑子有问题,你说你就是有问题。
      你厚脸皮!我气坏了。
      你也鼓起了嘴,看不出是真怒还是假怒。我就是厚脸皮,我赖定你了。
      我向来讨厌看言情小说,我觉得那异常愚蠢。什么校园风云人物,什么梨花带雨,什么小鹿乱撞,什么性感的**和大腿的曲线,什么我爱你,什么缘分,统统都是放屁。
      但我和你走在一起,突然觉得,和你来段男男也不错。
      冒出这个念头我差点吓死。你还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说,记不记得那次考试我给你写的催眠曲?
      我纠正你,春眠曲。
      你说好吧,然后你拉住我的手,眼巴巴地道,跟我交往吧,好么?

      你知不知道,你总是看起来很单纯?

      你说你要给我写满春夏秋冬,现在我已经有了春,以后你还会把夏天、秋天、冬天都给我。说这话的时候你一直在傻乐,说完了你又皱起眉,嘀嘀咕咕地说你喜欢我。

      你以为我不懂这其间的寓意。

      [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
      你说你想听我告白,我用膝盖用力地顶你肚子。大概你的确不太怕痛,捂着被顶的肚子,对我苦笑,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听你说——

      自修课我和你溜到天台上去玩,这是我第一次主动要求和你一起逃课。你不要脸地说我改邪归正,我捅你胸脯。你在天台上神神叨叨,说起初中时候女生的情书。你看起来是那样出神,我把头歪向另一边,你拉着我的手放在你胸口,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你愈来愈不懂我了,我说,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懂过你。
      你看起来每天都很开心啊。

      你和我真不是一路人。我从小到大都有不合群的孤僻毛病,因而从来没有女生给我写过情书。我听你说,倒也不是嫉妒,就是有些不甘。你乐不可支,这是正常的,你说。你又开始犯变态,你站在天台的边缘上,大声地叫嚷,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后来我被迫陪着你,在校长室里站了一个下午。
      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看起来什么都很在乎,又什么都很不在乎?

      你总能得到我心里的那个[最]。最疯狂,最豪放,最傻,最笨,最开心,最悲伤,最霸道,最强硬,最软弱,最自以为是,最天真,最讨人厌,最讨人喜欢。全部都是你。
      你最喜欢的一首歌我听过很多遍,不论你在不在。每逢我和你一起上街,你拉下我的耳机听,总是你心爱的[Better].

      [Nobody is better than you]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
      [我热恋着你的所有]
      [我包容着你的全部]
      [我希望我也能拥有你的心]
      [我希望我也能在你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Nobody is better than you]
      [也许有一天我们将不再认识彼此]
      [今天转身明天重逢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
      [世界竟是那么的大]
      [我与你在一起从没有发现过]
      [我与你在一起从不知道永远是什么]
      [Nobody is better than you]
      [我觉得开心]
      [我总算能陪着你]
      [我愿意为你而死去]
      [跟我走吧我亲爱的]
      [我知道你也眷恋着我]
      [我知道你早已把我放在心中]
      [Nobody is better than you]
      [你是我最爱的]
      [你是我最爱的]
      [我要变成你的Super man]
      [能在任何时候陪在你的身边]
      [我恨不能将你收入口袋里]
      [我恨不能每天把你拥在我肩上]
      [亲爱的]
      [我的Better lover]
      [Nobody is better than you]

      我也希望我是你心里最好的,但有时我总是做不到——

      [一切欢乐都没有微笑]
      夏天到了。
      你按照约定给我一首夏鸣词,但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跟你到你家去玩,你虽然没有父母,却有一个很温馨的屋子。你和你的姑姑、表妹住在一起,表哥时常来串门。
      你的房间比我想象的大,整体是亮色系。位置非常好,有大大的玻璃窗,每天清晨都能看到阳光。你的书桌在床边,橙色的墙上贴着你抄的诗词、文章和拍的照片画的画,甚至在最高的角落我还看到呈扑克牌状叠加的奖状。踩上椅子翻了翻,是小学时候的,最底下的还是幼儿园的好宝贝奖。我把你好好嘲笑了一番,这真的很好笑,我说难道你幼儿园的时候还是好孩子?你挺认真,你说那当然了,你每天都喝完三杯水,午饭吃的干干净净,从来不拉女生的辫子,尿尿也不和别的小朋友比谁尿得远,更不会在中午睡觉的时候偷偷玩奥特曼。我说真是男大十八变啊——于是你说,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其实我记不清了。我坐在你的床边想了会,把记得的讲给你听:我在午睡时和小男孩跑到后面的小花园里找毛毛虫,找到以后塞进女孩子的毛衣。我还在别的男孩子睡着时把他们的裤子脱下来扔到别人的柜子里,有男孩子为此躲在被子里大哭一下午。我每天喝牛奶的时候都要故意把牛奶洒到身边小女孩的衣服上一点,只要别人的小板凳离我近我就伸脚把他的板凳绊一下。你笑得气喘,拍拍我的肩,感慨道男大十八变最典型的例子明显是我好吗。
      我又在你的屋子里仔细搜索。你像小孩子,因为我看见你把好几个奥特曼和小的怪兽、变形金刚夹在门缝后面的柜子卡里。估计是因为我要来你家玩所以慌慌张张收起来的,我一点都不怀疑开门的前一分钟你还在把奥特曼和小怪兽撞来撞去地打架,嘴里发出哈哈吼吼地喊声且眼神异常专注。你被我气得鼓起了脸,你这种样子很像河豚。我哈哈大笑——接着我又把你的书桌抽屉拉开一个个检查,看见其中一个抽屉里放的是BL漫画和百变小樱贴纸。我痉挛了一会后,看到了一整盒未拆封的杜蕾斯。
      我无力地看着你作幽怨状,你把所有的黑岩射手抱枕全部揽到怀里,作势大哭,向我解释那是你表哥放在你这里的,你绝对没有对我不忠云云。
      我向你竖个中指,温柔地说我没有怀疑你,只是很惊讶你发育了。
      你说这跟你发育没有关系。
      我说旁边那个空的杜蕾斯是干嘛用的?装垃圾吗?
      你红了脸,嘀咕着说是你哥。
      我哈哈地笑,也不说话了,继续翻看。
      你把你的日记放在一个有锁的抽屉里,我拉了拉,你却没锁。我一边把日记全都抱出来,一边问你为什么不用锁。
      你说你昨天刚刚看过,就没再锁上。
      我噗嗤笑,你怎么像老年人回顾青年时期的日子一样。
      你翻白眼,由着我哼歌把你的日记全都拿出来展览。
      你的日记本很幼稚,不过这不算什么,你小学时候的日记跟我的有点像。小熊□□,奥特曼,哆啦A梦等等。有几本的封面上贴满了贴纸,全都是百变小樱。我摸摸翘起的发黄边角,调侃你:没想到你这么小就开始意淫。你不觉得此女人胸部不够你看的么?
      你气红了脸,说是你大些了才贴上的。
      我哦一声,那你不否认意淫?
      你作晕眩状,懒得再搭理我,把鞋子一蹬,躺在床上开起空调来。
      我记得屋子里很安静,你家是四楼,窗外有一棵年代挺久远的樟树,恰好挡住右边的窗子。正午的太阳被它的叶片掠去大半,漏进屋子的全部照耀在你的身上。圆圆的模糊的小斑块在你身上轻捷地跳舞,繁茂沙尘庄重地淹没你凝固的静默,我看看用空调遥控盖住脸的你,微微发笑。
      窗户被关紧了,空调的凉风轻轻吹拂,隐约还能听见窗外叶子的沙沙声。枝繁叶茂的孤单,我想象你每天呆在这里,路过各种大小往事,那种灌溉式的感慨,着实让我自己震撼。
      我看见你的窗口有一圈花,开得很灿烂,而且和你的屋子很相衬。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喜欢你的家。
      你的脚在我腰旁边,不安分地上下抖动,我低着头翻你最小的时候写的日记,就感觉到你把脚在我身上踩来踩去。我瞪你一下,你的眼睛从曲起的胳膊下露出来,看见我往旁边挪了挪,噗嗤笑出声。
      我拿起日记威胁:再碰我,打下来发到校园网里去。
      你立刻把脚移得远远的。一边挪,一边嘀咕着:日记谁都不能看。
      我切一声,心跳却微微静了一下。
      我终于开始翻你的宝贝日记。每一篇都认认真真写了日期,我看了看,估摸着是你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写的。
      我毫不给你面子地大声读起来:
      XX年X月X日
      令(你想写今,对吧)天是开学 di 一天,马马(妈妈)dai找(我)去xue xiao.马马(这里有红笔修改的痕迹,妈妈)shuo zhe 个 shu shu jiu 是找(我)的lao shi.找(这里有红笔修改的痕迹,我)hen gao 兴,因为我认shi了hen duo 小 peng you.
      我哈哈大笑,不顾你猛力踹我,继续念起来:
      XX年X月X日
      令天我dang了小值日。我hen 开心,因为ban 上的小peng you全dou gui我guan.我zui好的朋友是peng家乐,他令天jiao给我一个词语,是哥们。他说我是他zui好的哥们。我hen开心。(后面被画了个很难看的笑脸,乍一看我都没看出来是笑脸)
      我又翻了一会,腰被气疯的你踹得实在疼,便放下手中的这一本,在其他的日记里继续翻找,问你初中有没有写日记。
      你说有,然后扑过来找,找了一会,把一本封面是棕色底写着字母Diary的厚本子给我。
      我顺手一翻,啧啧称奇:你都写完了啊。
      你得意地点头。我又看起来,这回可轻松多了。文笔也比之前要好得多(废话),大多说的都是班里的事情。比如和某某打架,某某真讨厌云云。
      我看了会,戳你的肚皮说你初中的时候这么空啊。
      你说是。
      我说真幸福,我都是要补课的。
      你笑眯眯地看我,突然一个翻身,抓着我的肩把我摞倒在床上。我推你的肩膀,几分不悦:死。
      你嘀咕说刚才我太美了。
      我说你有病啊,我美个屁。
      你一只手搂住我的肩膀,一只手伸到半空张开挥了挥,说刚才阳光从那边窗户照进来,照在我的脸上。
      我说嗯。
      你似乎说不下去了,想了会,再次挥手,并憋出几个字:眼睫毛像蒙上金纱一样。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怀念我们在一起的光阴?
      那种渗心入肺的悲凉的冲动感,透过惆怅庄重且茫然。

      晚上吃饭的时候,你哥哥来了。你哥比你高一些,有酒红色的头发,长得几分妖娆。一进门就先叫我,叫的是弟媳。
      你姑姑豪放地笑,上初三的表妹也狂笑不止,手里的零食都洒了。
      其实你知道你的家庭跟我想的不是很一样。我以为失去父母的孩子家里都是整天愁云笼罩,惨淡孤寂,灶冷茶凉。不想原来你的家是这样温馨。早上你拉我进门,一进门就指着我对你姑姑说这是你男朋友,你和我在一起。你姑姑懒洋洋地看我一眼,说你小子眼光不错,找这清纯的。你的姑姑很年轻,也很开放,丝毫不为你的性取向而烦恼,刚三十出头,看起来像是二十几岁的姑娘。工作也非常好,工资养起你、你妹妹和你哥哥还有大把大把的剩余。你的表妹挺帅,真的只能用帅来形容。因为我看见她时我以为你还有个表弟。还有你的哥哥也很不错,很有气质,举止谈吐中都透露出非凡的素养。我觉得你的家真的棒极了,相比之下我家显得黯淡许多。
      一顿饭吃得也很开心。饭是你表妹做的,手艺不错,很好吃。妞子吃饭时坐在我旁边,看你牵着我的手,便豪放地拍我的肩,差点把我的脸打到饭里去。你妹说恭喜我,勾引到她哥。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说她哥是个大笨蛋,也是大好人,叫我好好对你。我点头应允了。
      当时的我甚至不知道同性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觉得我很喜欢你。我以为你的家人是支持我们的,别人就一定是支持我们的。
      那天晚上我就住在你家。我妈出去玩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小区发过通知说晚上要停电修整电路,即使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那天晚上我和你躺在一块,你把我抱在怀里,还有些青涩,呼吸都乱了。后来太兴奋了睡不着,十点多钟你带着我溜出屋子,拿了钥匙爬上楼顶去看星星。
      夜里的天气很好,一片寂静,这幢楼周围的树林黑压压一片。你说起你的姑姑在山里购置的一套五层排屋,要叫我放假了和你们去那里一起住。你躺在我旁边,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
      你把头放到我肩上,头发蹭蹭,说你真喜欢我。
      我说不出什么来,鼻头一酸,假装笑。你不知道那一瞬间我泪流满面。

      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想笑,但又很想哭?

      我恐怕再无法用言语向你表述那种委靡的来路曲回的凄艳虔诚。

      [一切苦难都没有泪痕]
      作为回礼我请你也到我家来玩。事实上我家没什么好玩的,很空旷,一百平的屋子,站在客厅里大喊一声能玩回音壁。
      你在我家的屋子里转了会,问我说你上次给我的春眠曲和夏鸣词去哪了。
      我说扔掉了。
      你作怨妇状说太伤心了。我笑得喘不过气来,然后打开我房间的门叫你进来。
      你像咸蛋超人一样闪身咻地进门,还华美地转个圈,停下的时候头磕在柜子的把上,我乐不可支。你捂着头在我房间里看了一圈,惊呼这和你的房间简直就是一对。
      我也有些发觉。你的屋子是亮色系,我的恰好是暗色系。我全然没有你的那种明亮、活跃感觉,全都是阴暗、沉默。你一边看我灰蓝色的墙纸上阴沉沉的月亮和枝桠,一边啧啧地叹气,说我太内向了。
      我说这和内向根本没有关系。
      你一跃而起,大呼着怎么会没有关系。然后你犯了病,把我教育了一会,作势要撕我的墙纸。被我的眼神秒杀以后干咳两下,假惺惺问我父母去哪了。
      我说离婚了。
      你愣了下,问我跟了谁。
      我说妈。你说我妈呢?我说出去玩了。你说去哪玩了。我说酒吧。你喷口水,又说一个人去?我说和男朋友去玩了。
      我不喜欢我妈。我爸爸离开我,都是她的错。
      你看我一会,伸手把我拉到怀里。我跌了一下,恰好撞上你的胸口,撞得我生疼。你虽然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却很懂拥抱的时机。

      你知不知道,你那种大喇喇的模样下面,温柔体贴也很深沉?
      你知不知道,春眠曲和夏鸣词我根本没有扔,到现在还好好地和其他所有你给我的每一张没有被教导主任撕成碎片的小纸条放在一起,放在我用来放置最重要的东西的那个盒子里?
      你知不知道,即使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也很爱你,一直很爱你?

      一整天你都陪我在我苍白的屋子里,陪我说话。阳光的一片残妆从那边穿堂到客厅,把大半个客厅都拥在夕阳的温暖怀抱里。但我觉得害怕。夕阳的温存,是世界上最从容的死亡之吻。
      我不能失去你。

      [一切语言都是重复]
      我和你吵架了,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以前要是稍微有点什么不愉快,你都死皮赖脸缠着我便解决了。但这次你似乎是动真格的了。起因我想不起来,反正是很小的一件事情。我不是很在意,我和从前一样。只不过你上课不再给我纸条,下课不再找我说话了。连老师都惊喜地在班上上课时点名表扬你现在上课认真多了。
      这话让我有些难过,觉得好像平时你被老师批评都是我害了你。然而你不再看我一眼,放学也不再和我一起走了。我本已习惯了的,但一个人在昏黄的夕阳里走着,看影子越拉越长,回到家一片漆黑,还是觉得孤单。
      以前你问过我的生日,我生在秋天。你恰好该送秋天的小诗了。我有些疯了,我想是的,我开始期待秋天的来临。也许那是我和你和好的机会。
      开学一个月,我的生日很快就到了。我每天都在期待你经过我的身边,即使只是看我一眼也好。
      然而我的生日你却出事了。
      我到医院来的时候你姑姑、表哥表妹都在。我看着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你,注意到你手中握着什么。我扒开来看,是小纸条,展开来看,是秋声诗。
      之后的你不会知道当时我有多么想躲起来大哭一场。
      医生说你把以前的事情全都忘掉了,你姑姑大声地嘲笑医生脑袋有问题,言情小说看得太多。
      我却相信了。我害怕极了,我生怕你真的把我全部忘掉。
      全班只有你知道我父母离婚,全班只有你知道我不是很孤僻的人,全部只有我看过你的日记,全班只有我是真的爱你的。
      我怎么都想不到你会把我忘掉。你是我的世界。如果世界能格式化,那么看到空白一片的时候,我会疯掉的。
      那天晚上我把秋声诗看了一遍又一遍。你在医院里,满头纱布,昏迷不醒,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没有人陪伴,哭到娴熟。
      有时候你说我像个女人,我也知道我可能的确偶尔会犯娘。但我没想到我会这么频繁地犯娘。我实在是疯掉了,蛋糕上给你的那一块我不得不自己吃,坐在教室里看见你的空座位也会感到伤心。

      你苏醒的第一天看见我,喊的是喂。
      我想起很久以前每天你都要喊我一次喂。然而现在我只想哭。你什么都不会知道。你什么都不理解——
      再叫我一声吧,只是[喂]也好。

      我还不知道为何又看见你。
      我适才刚刚出校门,天气转凉,我没看天气预报,穿的少,冻得我连打几个喷嚏。
      喂!
      有人在我身后无礼地喊,我心说谁这么倒霉被这样粗鲁地称呼,一边想一边无耻地转过脸去。
      ——喔唷。
      是你。
      时间突然倒流,我看见碧绿的樟树榕柳郁葱盎然,阳光温暖的光晕照耀在学生们青春热烈的脸庞上。
      也是每天都送予一个猖狂自大的[喂]。
      我回头,看见那个活力充沛的男生推着刷上金漆的单车,校服襟上一株从学校旁边花田里偷采来的向日葵。
      你把手在我面前挥,朝我笑:[嘿,早安,亲爱的。]
      够了。

      我只想听你说话。
      重复一百遍,重复一千遍的[喂]也好。

      [一切交往都是初逢]
      每天我都去医院看你。你的恢复能力很强大,有点像日本热血漫的主角,叽叽喳喳,神经兮兮,包成木乃伊第二天照样活蹦乱跳。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回原本的样子,除了心,其他的都没有变化。

      [你好]。

      你不认识我了。
      我不该太在意的。我们还没有和好,应该还在冷战时期。主动为你哭为你笑,显得我很弱势很愚蠢。
      [你好]。
      然而我还是伸出手去替你整理衣领。
      你几分惊讶,疑惑地问我是不是认识你。
      你真的没有太大变化,病号服穿在你身上英气非常,病房外阳光闪烁你的脸庞,细小微节年轻而生机。
      你开怀地笑,青春洋溢。
      你说你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说完了,你又轻轻敲敲脑袋,温柔地调笑,是在梦里吗?
      见我望着你,你又苦恼地说实话,你想不起来在哪里。
      我犹豫地晃了下身子,然后去握你的手。我看着你明亮的眸,在心里努力回想和你一起看的一句电影台词。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被光芒照亮了。
      [我来这儿不是因为我寂寞,也不是因为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而是因为如果你想与某人共度余生,那么你就会希望余生尽早开始。]
      我终究惨败在我的心里。

      [一切爱情都在心里]
      从那之后我才突然发觉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比较好。失去记忆,忘掉过去的事情,也不完全没有好处,连我都想失忆一次了。
      这次变故让我清醒,我开始以普通朋友的情感与你相处。现在你站在我身边,光着脚,拉我走在蔓延沙滩的海上。
      你说你觉得你好像爱过一个人。
      我心里一动,嘴上吃吃地笑,敲你肩膀:就凭你?
      你嬉笑着躲闪,然后又认真起来。真的。
      我也认真。嗯,真的。
      你看出我在逗你,有点不悦,扯了一把我的脸,然后继续说你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我翻白眼。那你还讲个屁。
      你傻乐,告诉我:因为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我突然心中鼓胀起来,像是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整个人都飘飘然了。我一瞬间甚至想向你告白,向你说清那个人就是我。
      然而我不能。你出了事,我才发现原来同性恋是不被人接受的。医院里我经过皓白的长廊,擦肩的病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我。我是同性恋,是同性恋。他们都这样说。
      但我庆幸的是他们不知道你也是。或者说我觉得你也是。我为此感到高兴,承载歧视的只有我,我不能再将你逼进被讥讽嘲笑的这个我所存在的世界里。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我突然很想离开你。你站在我身边,看起来只是个孩子。
      你和所有的异性恋一样,温柔、纯洁、真实、诚挚。
      许久以前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你的霸道。你霸道得要把我时时刻刻揪到手臂能环绕的地域,霸道得只让我看你一个人,霸道得只肯对我一个人露出温和的笑,霸道得只愿意让我对你胡作非为。
      然而我也霸道。霸道得此刻你已经不再真正需要我,我还是坚持着要跟随在你身边。

      [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那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要做梦。大概是因为白天想得太多——上午我看到窗外香樟上的鸟窝不见了,所以我想那两只漂亮地鸟儿也不会再回来;中午我看见中饭里有一只小虫子,我能想象它憋红了脸被挤在饭粒中间时的痛苦和绝望;下午我四节课都在望着你发呆,被老师叫起来六次,没有一个问题回答得出。
      我已经觉得害怕了。我和你呆在一起,我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到时候你就不可能再在我身边了。我忍不住想象我可怜的未来,你比任何时候都优秀,把曾经的我忘得一干二净,你光鲜亮丽,我躲在阴暗角落里与灰鼠和污水相伴。你看见我,和蔼地问我是谁。
      每每想到那时你的神情我就心痛得喘不过气来,我愈来愈女人了。我知道这绝不会讨Gay的喜欢,没有哪一个Gay会喜欢我这样的一个CC。但我快疯掉了。我从不觉得爱情是什么,也不曾经历过爱情,然而我的初恋是你,并且你已经致使我每天都无法呼吸。
      我想的太多了。我也曾努力尝试放空脑子,然而我做不到。我看不见你便发呆、瞌睡,连我妈妈偶然回家一次看见我这副死样都啧啧了两声。
      我做了梦。我不是老年人,我连青年都还算不上,我甚至只有十七岁罢了。可我却梦见[往事]。有时候我觉得这是个很有魔力的词语,它能让人回忆起很多,也勾起一些过去里不曾有的感悟。开始时我梦见刚刚开学的日子,一遍一遍的[喂]响得我的头几乎要炸开,清醒时还是挥之不去。模糊的光影,跳跃的青绿色,樟树一次次抽芽凋落,学校后花园里的鸟儿死在鹅卵石的夹缝里,全部都没有翅膀,披戴薄薄一层你的白玫瑰的花瓣。
      后来我每天都做可怕的梦,梦见你死去,你消失,你睁着眼睛拉着我的手,祈求我不要离开你。我害怕。深夜里我慌慌张张地醒来,枕头湿掉了一半。我给你打电话,你很久才接,我听见你慵懒的[喂],才猛然表达出舒一口气的安心。你在这。我畏惧,不得不重复着确认这明摆着的事实。
      窗外是街道,街道那边是深深的树林,路灯幽幽的光里微微掺着杂点,仔细看是不甘寂寞的小虫。
      你在陪我,在离我不远,但离我很远的地方。

      [一切希望都带着注释]
      我不再去上学了。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上。第一天没去,我在家里躺了一天,老师没有过问。第二天没去,晚上我妈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怎么不去学校,我说不想去,她说随我。于是我就变成了普遍意义上的坏学生,那以后每天都不再去上课。
      旷课一个星期后我才猛然想明白我是害怕看见你。我对你的感情表露得太明显,我生怕你对我产生猜疑。中国人猜疑心都很重,我生怕你不脱离这定理。每天我的脑袋里都在想你,过滤掉其他所有人。我记起你失忆前说要带我去你姑姑在山里的排屋,但你已经忘掉了。你或许还有更重要的人,这地位我是得不到的。
      但你来看我了。你跑得气喘吁吁,发丝贴在额上,汗水把你的脖颈映照得晶亮。
      你好像很生气,抓着我的手臂,把我从屋子里拖出来,愤怒地朝我吼,为什么不来学校。
      我说我不想来。
      你给了我一巴掌,你力气很大,把我的脸打得偏了过去,然后我的脸迅速肿起来,火辣辣的疼。
      顿了几秒,我转过头来,不知为什么,竟伸出手摸了摸你的后脑勺。
      我爱你。我在心里告诉此刻就在我眼前的你。
      你为我的举动感到惊异,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便一把挥掉我的手:干什么!
      我轻声笑。你不明白我的原因,认为我是在犯精神病,恼火得将我拉到离你更近的地方。
      我略微低头看着我曾经倚靠过两回,除此之外据我所知没有人再触及过的你的胸膛。

      [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
      学校给予我们一个可怜的寒假用来过新年。在你的逼迫下我已经重新背上书包乖乖回到学校里,我的思想像是被洗得清净,在位置上坐下来以后环顾四周,觉得心安。
      容我再自私地拥抱一次你的背影。我愈来愈搞不懂我自己。考完期末,所有的学生都欢呼着呼朋引伴向玩的地方进发,你靠在窗前看我在离你最远的教室这头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偶然我抬头看你一眼。你恰好给我一个侧面,你像高一的我们罚站时一样站在阳光里。你把双腿交叠在一起,脖颈上柔滑的线条拉直,直延伸到你敞开的衣领里拉出形状美好的锁骨。阳光贪婪地眷顾你绒润的发,漫漫地镀上灿烂的金色,你直挺的鼻梁从刘海里露出,也被阳光毫不吝啬地染上一层细细的绒毛。
      我蹲着身躲在窗户下面,眯着眼睛看你。
      一瞬间我终于感觉到自己有多卑微。你离我有些远,我抱着一大叠的教科书蹲在地上像企鹅一样摇摇摆摆地向你那边前进。
      你低下头来看见我,便也蹲下身来,搓我的发。
      你说一会回去收拾行李,今晚住到你们家来,明天一起到你姑姑在山里的排屋去住。
      我说哦。说了哦,又问你那边会不会下雪。
      你说会,然后站起来用雪白的帆布鞋尖顶顶我蹲在地上转过身后朝向你的尾椎,叫我快点把东西都放好。然后你说晚上叫我一起去买鞭炮。
      我尽量快地把所有书都放进包里,然后翻了椅子,单肩背着包和你一起走出教室。
      一秒钟内我的眼睛被夕阳照得疼。你看出我的不安,伸出手在我面前挡了下。我说谢谢,光好大。你和很久以前一样,露出傻乐的表情。
      刚下楼梯,你又伸手把我的包取过,掂量了一下,说还挺重。
      我说嗯,然后伸手要拿回来。
      但你顺势把手抬高,我扑了个空没拿到,有些疑惑地看着你。
      你笑嘻嘻地把我的包背到你没有挎包的右肩上,然后煞有介事地对我说: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如果我们都只用一个肩膀背包,就会变成高低肩。但如果我两边都背,你两边都不背,那么我们都不会高低肩了。
      你的那种严肃认真的模样实在是可笑,我看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你也傻乐。我最爱你这种表情。
      之后我们走出校门,隔着一条宽阔整洁的灰色公路和银色的栏杆,对面就是大海。
      此刻浑圆的落日恋恋不舍地飘在海平线上,像是随着微风拨动水面也一道沉浮。
      你深吸一口气,像是准备着什么,然后咳嗽两声,声音太做作,我微微抬头看你一眼。你装着不看我,作势挠挠头:你看这落日多美。
      我笑笑表示赞同。
      还没跨出一步,你突然捉住我的肩,堵住了我的唇。
      那圆圆的金色大饼像是满足地吁了口气,迅速地滑下去了。你吻上来的一瞬间,阳光明亮到极致,挡在我的眼前,你盯着我看,褐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我觉得什么都不需要了。

      我变笨了。笨到每天都不得不看着你,笨到因为爱你而愤愤地自责,笨到你不对我微笑我便要窒息,笨到向你走去这几步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笨到即使一边奋力要从你身旁逃开,还是陶醉地接受你片末卷尾似的[爱情]。

      晚上你拉着我到一条琳琅满目的街上去买东西。按理说城市里只有临近除夕的最后一两天才有一点点鞭炮卖,可在这条街上却已经有大批大批花花绿绿的鞭炮摆上了摊。
      你的表哥和表妹跟在我们旁边,嘀嘀咕咕,搜罗各种精致的小东西。这条街真的挺不错,东西多,价格便宜,你的表妹为了向我证明小娃娃的质量,当着摊主的面用力去拆娃娃脖子上的线。由此看来,这里的东西几乎都是物美价廉。
      你送了我一个晶莹剔透且做工精细的环,环的内侧让摊主用金色的焊料写上了你的名字。作为回报,我也送了你一个同样的,里面用银色的焊料写我的名字。你的表妹果断表示这是情侣戒——说实话我买下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弄得我和你都大红了脸。
      一路经过一个个的摊,手上拎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你告诉我,其实那边的房子里装饰都还没有弄,于是我们买了两幅欧式的画(因为你说房子是按照姑姑要求的欧式田园风装修的,所有大件家具都是欧风),一幅是埃菲尔铁塔,一幅是伦敦大桥。还有一个褐色的相框,你说要把我们的合影放在里面,相框上的雕刻是细长的枝桠。以及一大排的假花,真花我们养不活,只能看假花过过瘾。幸好这些假花不重,否则我们买了这么多,还真是拎不动。我们选了薰衣草、玫瑰,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都是素色,很有清静的感觉。另外便是藤萝筐、藤架和壁挂袋,没有一件是不漂亮的。即使买了这么多,花的钱也不是很贵,你一路回家都在大呼赚到了。
      你姑姑帮我们把东西都搬回屋子里,然后说要再租一辆车,好把所有东西都带过去。你嘿嘿笑,傻乐,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坐在沙发上陪我看电视。
      我总很向往这种平凡的幸福。我们正处在一个青春的年代,十七岁,碧绿的草地、蔚蓝的天空、无边无际的油菜花田、浩大的苍翠树林、帆布鞋、白色衬衫、小花环、单肩包、八分裤、清淡但明媚无比的油彩画,全部都是我们的。
      我不知道我还缺什么。我的心脏在我身体里,而你在我的心脏中。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我们终于嘻嘻哈哈地坐上了去你姑姑山里排屋的车。你姑姑放起歌来,轻快温柔,你给我讲着笑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自己笑得洁白牙齿全都露出来,窗外是郊区的青山,翠绿得近乎一眼望去都是碧色的荒芜。
      你低下头去发短信,发完我的手机响起提示音,拿起来一看,只有一个[您]字。
      我看了看,笑着捅捅你的肚皮,说你好土啊。
      你傻乐,也捅捅我的肚子,说这个字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
      然后你又神秘兮兮对我说要把这条短信好好存着,以后结婚的时候拿出来给所有人看,让他们嫉妒死!
      我爆笑出声,我说你有病,你才十七岁,还没成年,结什么婚。
      你说让你幻想下。
      我笑着挑你下巴,然后乐不可支道:我的[您]哟——

      你知不知道,你一直都在我心上。

      [一切死亡都有兀长的回声]
      公路上车翻了,撞断了一根栏杆,你把我护在身下,没让我被车顶挤扁。你的姑姑、表哥和表妹都受了重伤,你趴在我身上,而和那个[您]一样,我当做你躺在我心上。
      等待救援的时候我一直在望着你。不知为什么我没有哭,你的表哥不过一会便断了气。我戳戳你的脸,看你疲倦地睁开眼睛望望我,尽力朝我笑。
      我问你有没有事。你说你不知道。
      我想起一分钟前我们还在嬉笑,然而你姑姑一个转头便打歪了方向。我叹口气,轻轻摸你的头发:好可怕。
      你勉强挑起一边嘴角,小声对我说你在这不要害怕。我说嗯。然后你又咧咧嘴,露出牙。你说你左手似乎断了。
      我笑笑,算是安慰,静静地看着你。再等一会就有人会经过了,到时候就有救了,你的手怎么会有事。
      你呵了一声。然后你向旁边努努嘴:我哥怎么样了?
      前面姑姑回答道:死了。
      你顿了一下,突然深深地叹口气。得,排屋没得住了,这才放假第一天,但愿作业不要落得太多。哎,我们跟学校请假吧,我这手大概要一个多月,这会我感觉要疼疯了。
      我说你放屁。
      你嘿嘿地傻乐,然后问我:你有哪疼吗?
      我说没有,就是你压我身上我疼。
      你又傻乐,看起来很吃力,把那只满是血迹但还完好的手奋力地抬起,爱惜地摸摸我的脸。
      你说,亲爱的,亲爱的啊——

      你对我说,一会救护车到,你从我左边口袋里把纸条拿出来,是写给你的冬暖卷。
      然后你闭上了眼睛,绽放出一个淡淡的笑:别吵我,我要睡一会。
      我说好,然后看着你的睡颜逐渐变得安稳。最后,终于停止了呼吸。
      我望了你很久,才终于慢慢流下泪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去到你所在的那个国度?

      下辈子也可以。我不愿再离开你了。

      [一切]。
      倘若经过十年,我是否还能再见到你——

      天气已经转凉了,我在公司里呆的挺不错。虽然刚加入新的项目组不久,但和组里同事的关系都还好。我们完成了一个大调查,还幸运地得到老板的称赞,去KTV庆祝。现在已经很晚了,我刚回到家洗了澡,便打开电脑看你在不在。你的脸灰暗着,低垂眉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我看着你,再看着我鲜活的头像,轻轻抿唇微笑。

      你离我很近,但我无法再触摸你。

      眼前一片空白,我也瞬间呆住,用力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那是刺眼的阳光。
      耳边响起熟稔的蝉鸣,樟树郁郁葱葱微微摇摆的叶海也清晰,脚边青绿的草地,细碎斑斓的花儿,我看了很久,终于记起这是我十六岁时第一天走进新校园时的情景。
      一切都没有变,和脑海里浮现出的全都相符。
      我抬起手看看,是十年前那白皙修长的模样,我又顿了一会,恍然醒悟。
      我突然记起一首歌,于是那旋律便在我脑海里回荡,久久不散。
      我奔跑起来,冲向那个容我经历了最轰轰烈烈的日子的教室,三楼右数第二,我一点都没有忘。
      你也没有。
      我大喘着气,看见你坐在教室里,最中间的位置,五排三号,交叠的腿挡在旁边的过道上,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大喇喇的,阳光在你身上尽力付出,不带一丝吝啬。这十年几乎瞬间灭绝了的绚丽的眼花缭乱,甜蜜的牵绊,记忆里破旧的碎片,如梦初醒的斑驳的风。

      是我回来了。

      你看见我,立刻一跃而起,冲过来的路上撞翻了六张桌子,但我知道你只是想问好。
      我从口袋里一张张掏出你给我的春夏秋冬,又哭又笑地递给你。
      我说我看懂了。
      春夏秋冬,每首诗的第一个字,连接起来,是[我很爱你]。

      我也是。

      我突然伸手把你抱住。——再一秒就足够,下辈子也可以,上帝他容许我们再次相见。

      透过我的泪水仰视你离我很近,但离我很远的脸庞,视线里时光清晰且模糊。

      你是我生命里盛开的花,也是我心上亘存的爱情。
      你是我尚且明醒的脑海里,唯一的、全部的[一切]。

      越过你肩膀,阳光深入樟柳的心脏,弥散不去,蝉鸣悦耳,风花不尽缠绵,深浅丛簇寂静舞蹈,时间里你陪伴我身边。
      在我们最青春、最温柔、最明亮的日子里。

      穿透梦境凝望你稚气未脱的我魂牵梦萦的脸庞,影像浓郁地复苏。

      [一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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