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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涉险道 保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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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过了半月,丰毕岑也没等到皇帝召唤。他倒也不着急,对于即将娶回丰国的女子毫无半点好奇,只是暗暗好奇皇帝的这个下马威要下多久。期间他总是悄悄一个人行走在这皇城中,看街市布局,看市井生意,看都城守卫,看风土人情,有时候穿梭在各个角落,一走便是一天,直到有一日走到那天经过的酒楼,当他好奇地抬头之时,当日所见的白衣男子仍然从窗口侧出半个身子,一直看着他,眼光中完全是一种淡然,连初相见的好奇都没有。丰毕岑低头思索了一阵,决定上楼去“会会”这人。等他上去抱拳打招呼时,才稍微尴尬地想起自己的都城官话说的有些生涩。虽然从小有人教他皇城语言,真正用起来还是觉得别扭。那白衣男子倒不见外,施施然站起来,比丰毕岑矮过不止一个头:“丰公子,久仰。”说的却是丰国语言,只是也有些生涩。丰毕岑下巴差点掉下来,幸亏从小成稳,瞬间调整自己的状态,毫不客气用自己本国的语言故意加快语速:“公子抬举了,请问阁下尊姓?”白衣男子当然是和风。她意识到丰毕岑的反应中防范的成分远远高过好奇的成分。“在下和风。公子你不方便这样日日在城中闲逛,让有心人落了口舌。我不方便说官话,只能用你家乡的语言在此跟你交流,”她缓慢但清晰地说,语气中并没有情绪,确实真真地陈述了现实。丰毕岑看着她,觉得这位优雅公子坦诚得难以接受,正不知道如何消化的时候,对方从自己腰上摘下一个香囊递给他:“你接着,能免你少受为难。”虽然难以理解,丰毕岑却神使鬼差地伸手接过了香囊并收敛了脸上明显的疑惑。“和风公子,这是何意?”他镇定问道,虽然心中迷茫一片。和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想实在不好解释,便提议:“咱们出去走走如何?我也尽尽地主之谊。”丰毕岑想了想,对方如若要为难他,估计怎么都有办法,试问有多少人在丰世子进城之前便已知道?心中虽难免忐忑,却是一点也不表现出来,温吞地道了声“好”,于是两人起身离开,丰毕岑却只总是刻意落后和风一步,跟着她弯弯曲曲地“逛”起了皇城。
待到快到自己的府邸,和风才回头定住:“你靠近点,我有话跟你说。”丰毕岑突然止步,这回是怎么都不肯靠近,可见是一位极不容易相信人的世子。顿了顿,和风无奈叹口气,只能自己后退一步,欲靠近他,谁知丰毕岑瞬间已经退了几丈远,脸上却是一派和气。和风歪了歪头,也不气恼,说:“你过来,我不会武功,不会伤你。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丰毕岑看了她一眼,其实刚见面便明了,这位神秘的白衣公子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对方举止不寻常,还是不得不防。于是两人僵持住了,直到和风开始低头盯着自己的鞋背,再也不肯开口,丰毕岑虽然暗自惊讶自己没有旋即转身离开,却也没有那么大的戒心了,走近来。和风又往前一步,突然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耳旁轻轻地说:“你从未离开你的父王,不知道自己这几天在都城闲逛是多么危险。”丰毕岑明显紧绷了身体,虽然没有甩开趴上自己肩上的男子,却毫不掩饰自己突然浑身不自在,悄悄将右手深入怀中,那里放着他的银针暗器。“你虽是无聊闲逛,别人会以为你在丈量这皇城,”和风毫无武功,自然不知道杀机瞬起了,继续说道。只这一声,丰毕岑想起出发前父王的嘱咐——凡事谨慎。“糟糕,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他心里一沉,不动神色垂下正欲拔针的右手。见他没做声,和风继续说道:“你记住我的名字叫和风,收好香囊,等真有人为难你的时候,记得说你从入城见我一面之后是日日在这皇城中找我。从今日开始,你便常来这条路上,没事晃上一个时辰,时不时拿出香囊发发呆,就这样一直到皇上接见你。一定记住!”和风说完立刻收回踮起脚趴在丰世子肩上的手,突然后退几步,转身就走。丰毕岑何等聪明,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既明白了她要帮忙的方法,也明白了眼前这个矮个子男人应该是女子。不等他有任何反应,和风停了一步,回头冲他温和一笑:“没事的,别担心。”
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既不对他卑躬屈膝,也不拒他千里,丰毕岑心里虽然惊异,却没有感到不安,只手里捏着香囊有些紧,直到白衣女子消失在巷尾,才将香囊配上,转身回行馆。回去后,唤来汶泰,将今日的情形说了一番,命他大张旗鼓地调查一下名为和风的白衣女子。既然丰毕岑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塑造成多情世子的摸样,那么汶泰也便毫无顾忌,行馆的仆人,礼部负责接待的执事,但凡他能接触到的相关人等,他都不厌其烦打听一番,不过一日差不多就把和风的情况掌握得清清楚楚了,晚上便向世子汇报了打探到的消息:傅氏和风,出身浣衣房,品貌端正,去年六月初九获封郡主,待嫁丰世子,目前居御赐郡主府。丰毕岑听罢不禁心中冷笑,这久国皇帝倒是有心,找来低等宫女当他的世子妃,自是有一股羞辱之意。想罢眼前又浮现出一个着鹅黄衣衫少女的模样,幽叹一声便让汶泰退下了。
第二日开始,丰毕岑就按照和风的叮嘱,每日去郡主府不远的地方各种徘徊,这一徘徊又是月余。
须知这久国的朝廷,自四代以前太子被废远贬南国便有些根基不稳了,历代皇帝无不忌讳丰国而欲除之以绝后患。毕竟,四代以前的太子为何突然遭贬便是个历史谜题,尽管丰国一直表现效忠切从未有过谋逆的迹象,可是这么一件事情它存在着,一旦国家发生动乱而有心人欲打着平反前前前前太子的旗号起事的话,对朝廷是极为不利的。但是在这太平时代公然发兵削藩去爵显然也是行不通的,于是只好尽各种办法压抑着丰国,而这丰国当然也是谨慎小心,生怕一个不恭敬惹来无妄之灾。这不,世子进京之日便递交了国书并详细地汇报了沿途情况以及所带随从情况,迎亲的意味远远低于宣誓效忠的意味。到了京城也是不敢拜会任何官员或皇亲国戚,万一落人口舌,很容易被人说成是勾结势力。尽管他不知道,礼部之外关注他的还有负责皇城安全工作的都城卫;有兵部还有宫内的人。几股势力即防范着他,怕出大事;又暗中希望他弄出点可大可小的事来,并希望自己是第一时间向上汇报的人,这样在既不会弄出大事的情况下还可以邀功。所以,实际上,他每天吃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从行馆源源不断地被各方势力了解和掌握。本来他那几日真的是少年心性,是真的想看看这巍峨的皇城如何运作,而各方本来也是蓄势待发,正想计较他来着。
经过和风那么一点醒,那世子就开始“不规矩”了。除了每日扮演痴情,他还聪慧地领悟到必须更加放荡形骸才行,于是每日还领着汶泰流连于勾栏瓦舍,每每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拖回行馆,这样又是过了月余。
而这厢原本一向安静地郡主府上却是失去了往日的静谧。自打第一眼在酒楼上看见丰世子的车队之后,她就打定主意要开始折腾。首先是打发管家打听清楚哪位才是世子,然后便派了木行暗中护得每日溜达的丰世子周全,然后是出面点醒他,然后是每日折腾梳妆半天躲在巷口远远看着依她所言在巷子徘徊的丰世子,当然,一次都没让对方发现她。这么说来,她每天完全没有必要梳妆半天的,可是丰世子一次都没有看到她,尽管如此,和风乐此不疲。伴随她身边的丫鬟木一是她从宫中要来的,这个姑娘本来供职供香阁,身上总是伴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好几次过节时,两人碰上,她总是冲和风微笑。“这是个温暖的姑娘,”和风想,于是从宣旨太监那里斗胆要了这丫头。木一本名不叫木一,这名字是和风取的,两人有一次外出游玩,算命先生说和风命中五行缺木。但是这和风的名字不能改动,毕竟是皇家认可的名字,所以只好给天天伴在身边的丫头改了这名字。也是那次游玩,和风在自己进宫前曾经呆过的破庙捡到了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木行。将人带回来,治好病疗好伤之后,和风问他:“可要离开?”木行摇头,一句话也没说,于是和风给他配了把剑,命人专门打造的——因为发现木行是左撇子,收留他当了自己的近身侍卫。管家倒是从宫里御赐的仆从中选了一位能干的。当时和风问那帮低眉顺目的仆从:“谁能否告诉我谁适合这管家之位?”每个人按照命令挨个回答,轮到木达时,他看着和风,眼带尊重而无自卑,回答:“小人无法告诉您,您是郡主,小人没有权利‘告诉’您谁更合适,小人只能‘斗胆建议’您谁更合适。”和风微微一笑,指着他说:“便是你了。”于是木达便成了郡主府管家,倒还真是懂得察言观色,办事也利落。木一有时候大胆会说:“郡主便像是天生的主子命。”和风往往微笑不言。
对于自己一手选定的三人,和风一般不跟他们聊起他们的过往和私人生活,尤其不过问木行。但是,她却是非常信任他们的,主仆之间保持着刻意的距离,也酝酿着无意的亲近。自从木行被安排暗中保护丰世子之后,和风叮嘱木一每夜晚饭后将木行房中油灯点上,这样无论他多晚回来房中都有昏黄的油灯一盏。木行虽然话不多,但是也明白主子的心意。之前伴在郡主身边,谈不上危险,连施展拳脚的机会都没有过,这保护丰世子就不一样。比如今晚,木行老远就发现世子他身后跟着几个不怀好意的紫衣人。待到世子发现,转身把剑,双方形成对峙之时,木行就悄悄贴上了丰世子身后,未待对方反应便低声自我介绍:“我是郡主派来护世子周全的。”话罢两人已形成背靠背举剑突围之势。这一段时间以来,丰毕岑已经意识到“郡主”二字便是他的护身符,听到这名字,他便下意识放下防范心理,也没看来人一眼,低低示意:“谢阁下。不要杀他们,安全退出即可。”出乎意料,两人未及挥剑,几个紫衣人相互看一眼便撤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两人也不言语,更没有追上去,只一并往丰国行馆奔。
此事木行连夜汇报给了和风,和风仔细问过一行人的装扮和服饰之后便叮嘱他转告丰世子,不要去查偷袭之人,不要查任何人,不要有任何涉及人的举动。但是自己却是睡不着了,心里反复分析着这群人的奇怪举动。思来想去突然坐了起来,叫来木行,“你道明身份的时候,对方可有听到?”她问,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只身上批了一件蓝色长衫,右手松松地抱着左臂,腕上戴一只碧色镯子,趁得人很是温婉。木行别开眼,思量许久回复:“应该听到了,我们对话没有用腹音,对方看起来个个轻功了得,想是内功深厚,一定听到了。”和风原本坐得很直,挺着肩膀,这下突然放松了,便让木行回去休息。木行转身离开,回头无意瞥见和风原来是披散着头发,脸上有些放松,原本有些刚毅的眼神消失了,此刻便有一种孩童般的单纯安静,他下意识一笑,迅速带好门回去。
丰毕岑回到行馆,按照往常的时间休息,一点也看不出经受一番围攻的状态。原本他是思量着要命人查查这皇城哪些人配紫衣护卫,又转念想,为何这帮人突然转身走了呢,后来又想,不能轻易有所举动,后来又想到那个帮自己的人必定回去告知自己的主子,那么,她肯定会有办法,自己多加注意护得人身安全便是。想想那郡主不过一介宫女出身,却在这些关键的时候能够有所布局,心中多少有些觉得不可思议。只是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那不过两面之缘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