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芳华录 下部 月舞影华》西*雪

12、琉国之行

　　章凛五年十月
　　琉国皇帝遣书，欲与陶国商谈边境事宜。
　　盛沐环啪地一声合上烫金信书，扬声说道：“轩謦帝有此决意当是两国百姓之福。”
　　琉国使臣连连称是，又道：“圣上希望贵国能够派遣一位身份显贵、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往琉国，以表双方诚意。”
　　使臣话音刚落，甄别伦上前奏请道：“臣愿前往！”
　　使臣斜眼毫不在意地瞧了瞧，那意思是这位老先生恐怕过于高估了自己的份量。
　　众臣们却又明白，这一趟出使搞不好就是个有去无回，也只有甄别伦这样无权无势、无儿无女的老头子敢于自荐了，大不了以身殉国名垂千史。
　　盛沐环看在眼中，心中已有了决断，这一次商谈的内容并不是最重要的，琉国皇帝不过是在试探，不是在边境而是选择在琉国国商谈，是惧是防，与前往琉国谈判的人选不无关系。
　　“甄爱卿年事已高不宜远行，应另选他人。”她开口否决。
　　甄别伦默默退回行列，并无惊愕或怅然的情绪，盛沐环环视殿内一周，目光锁定在立于左侧的盛天晴身上，她不再是初入宫时好奇莽撞的小女孩，周身散发出自信沉定的气质。
　　盛天晴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早已褪去稚嫩而无措的神色，不管是怎样的情况，她相信自己能够坦然面对并找到解决的办法，哪怕是这次前途未晓的出使，木锦江一行，她看到了太多，感受了太多，这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又有许多未知希望，如果不迈出第一步，又怎会知道今后的结局？有此事情只能靠自己领悟，不可能事事期待有人相助。
　　果然，盛沐环沙哑的嗓音响彻殿堂。“莲花公主接旨。”
　　盛天晴上前两步，行礼座下。
　　“命你即日出使琉国，望承我国威，传达稳固边境、合作互惠的意旨。”
　　“遵命！”
　　自摘星台归来后，尤尚宫之死虽萦绕盛天晴脑中，但她更明白现在不是向盛沐环逼问草草结案，掩盖真相的时机，她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没有相当的魄力，虽然不甘，她唯有韬光养晦，等待机会。更何况，眼下最紧要的事是稳定国势，虽然收服宏州，其他封王皆俯首称臣，却难保不被他国趁陶国局面重整时趁虚而入，边境堪忧，不管琉国的这次邀请是否有诈，都值得一试。
　　盛天晴接过使节檄文和节印时，一衣淡蓝长袍清丽非常，素颜玉饰，满面光华皎洁，众臣事后纷纷感叹，莲花公主犹如脱胎换骨，真如碧穹女帝再世。

　　与此同时，司马铁刀也接到军令驻守边境，关注琉国的军队动向，由此得以一路护送盛天晴到沧乾关外。
　　盛天晴没有料到，两人的再次相聚竟是以这种方式，回乐丁之后诸事耽搁，她正愁找不到与司马铁刀相见的机会。
　　十天路程，在军队的护送下，一路无险，再行过三里路程，便要进入琉国的领地了，他们决定暂停一夜，明日在午时抵达琉国西都青龙城。

　　秋夜的风带来丝丝凉意，盛天晴站在营内一侧的山坡，遥望着远处的层层山峦，那之后又是一个她所不知的世界，她却毫不犹豫地向前行进。
　　又是一阵旋风吹来，这里不比温暖的乐丁，再往西，干冷的气候越来越明显，盛天晴不禁抱住双臂，心想着林式与雅儿都不在身边，她感到少了些什么，雅儿本来要跟来的，却被阻止了，盛沐环特命楚樱相随，言雅年纪尚轻恐在外难以应对，毕竟这是代表国家的出使。
　　盛天晴摇头，更觉得冷凉，楚樱侍奉碧穹女帝多年，女帝去逝后便隐居离宫，此番复出又是为何，她难道不愿就此归乡过安定日子？
　　一件披风轻落在她的肩上，温暖中有她熟悉的气味，盛天晴缓缓回头，眼中流露出无限柔情。
　　“铁刀。”
　　司马铁刀放下披风，便来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目光深邃地只望着前方。
　　“公主此去，定当处处小心，若非……我也……”他满心不舍，沉稳的嗓音激起片片涟漪，强自镇定，却教盛天晴在火光下看清了发红的耳朵。
　　盛天晴轻笑着抬手拍了一下司马铁刀结实的手臂，嗔怪道：“你又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司马铁刀佯装的镇定再也难以保持，他懵懵地转头，小岛上的火光一下子在眼前点亮了黑夜，他的嘴角不知不觉也翘了起来，低声吐出那个一直萦绕心间的名字。
　　“莲花儿。”
　　“两国交往不伤来使，铁刀你不用挂心，就算再危险也比不过当你知道亲人就是敌人的那一刻。”盛天晴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短短两年，她如同小小的树苗迅速成长，这当归属尤尚宫、吴铭衣、秦鸾等人的功劳，甚至盛沐环，也可说间接促进了她认识周围的环境，当初深恶痛绝的书卷细思之后确是良药，要看读的人怎样去理解了。
　　司马铁刀刚舒展开来的眉又为她的后半句话而微微蹙拢，此前经历种种，纵他再是忠厚无心，也略有知觉，盛天晴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她一定遇到了什么可证实的证据。但她明显不想在此时多提半分，司马铁刀也不想去寻思，他只希望达成自己当初的决心和承诺，给她所有的支持，保护她，珍惜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盛天晴抬起头来，她看到了司马铁刀眼中的星光，漆黑的眸子里是能给予她安心力量的所在，她忽然紧紧握住他的手，司马铁刀猝不及防，愣了愣，旋即反手包裹住那只微凉的小手。
　　“铁刀，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别人怎么说，无论别人怎样做，我都不会离开你。”盛天晴通过两人紧握的手，仿佛听得见两道快慢不同的心跳，交颈缠绕，久久相拥。
　　“是的，莲花儿，若再见到那男人，我定要赏他一拳！”司马铁刀终于把心间的不满倾泄出来，顿觉轻松不少。
　　盛天晴闻言笑得轻靠向他的手臂，低着头半晌不说话，司马铁刀也为自己这番言语羞愧不已，争风吃醋实在不是习武行军之人该有的作为。
　　“不需要，苏然是个好人，但我不需要，铁刀……”盛天晴把头直朝司马铁刀怀里钻，他立即手足无措起来，无奈手臂被少女两手紧紧抓住，今日的盛天晴如此大胆，她不再是心无旁骛的调皮孩子，她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子一般，只愿与喜爱的人长相厮守。
　　司马铁刀争脱不得，只得放弃，其实他的心内若擂鼓，哪怕在战场上也未曾这般慌乱。他觉得她有些不同了，牡丹花海中被他的长刀吓得惊惶无措的少女一去不复返，她不仅更加美丽，也更加富有勇气和智慧，而这一切竟比最初花海中的那一瞥更加吸引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也一定会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
　　他伸出另一支手臂，轻轻环上盛天晴的肩头，此情此景，此生再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