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晖彬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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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林里，手骨脚骨烧焦的晖彬费力翻了个身，空洞的双眼静静望着那片淡蓝色的天空，硬冷的脸颊上没有任何表情，就似已死万年的远古残骸。
忽然，晖彬身旁有了一丝动静。
泛水的波纹凭空裂开，女子冷笑着俯瞰着晖彬，道：“真是不中用，所谓父亲的遗嘱就只值这些吗？”
德川晖彬别过头去，慢慢道：“父亲是爱着你的。”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无法挽回了。”阿织拨了拨散乱的碎发，轻声道，“谁会相信那个薄情人。”
“父亲知道我的生母是骨女，就是因为知道才娶她的。”
“然后呢？”
有些往事难以启齿，然就算启齿，愿意相信的人也少之又少。
父亲是个自私懦弱的人，离不开德川家的施舍，也无力给所爱之人完满的生活。和阿织私奔失败后，简单地认为只要放弃阿织，一切就会结束。然而，阿织被乱棍打死，承载不下的伤痛郁积于心，整日里寻欢作乐。直到某日，碰到正在描摹人皮的骨女，发疯般不顾一切地勒令骨女扮成阿织的样子……没想到，骨女竟欣然同意了。
晖彬望着阿织，淡淡道：“骨女是为了父亲的心脏才接近他的，但直到我出生，父亲的的心里都没有装进骨女本身。最后，就如你那日看到的一样，骨女挖了父亲的心脏，离开了。”
阿织别过头，长长舒了口气，轻蔑道：“你以为我会信么……别忘了，我的敌人除了坂原家，还有你们父子。如今……只剩坂原棠了呢。”
阿织再次转过身时，目光变得冰冷刺骨：“再见了，德川晖彬，你就等着成为那些野狗的食物吧。”
寒风萧瑟，一时春花化作枯萎的落叶，密林里嫩绿枝叶如恐怖的藤蔓，在飒飒冷风中作响。
德川晖彬脸上仍摆不出任何表情，心里，也没因为这句话而感到任何疼痛。
一具骷髅，没有心脏，没有大脑，凭着残存的意识过活，仅此而已。
残存的意识中，还有最后一句话，无论如何要转达给眼前这个女子：“阿织，父亲生前还存着一封信，我把它放在花台寺石桌的缝隙里了，看与不看，由你定夺。不过，这些恩怨应该于上一辈结束，与坂原棠无关。况且，她已经是山吹乙女了，亦是……”
阿织捡起一块石头塞进骷髅的上下牙之间，狠狠道：“德川晖彬，我的事与你无关，山吹乙女的事也与你无关，你从头至尾都只是个可悲的局外人而已，闭嘴吧。”
说完，阿织渐渐隐入稀薄的雾气之中，地上唯剩一具仿佛没有生气的骨架。
……
酒天童子带着山吹去了江户城边郊的客栈，一进门，入眼的全是各种没见过的妖怪，有男有女，大多皮肤白皙身材纤细。妖怪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客栈的门帘两侧，有的不成人形的妖怪在忙来忙去摆桌上的酒肉，酒多是暗红粘稠，而肉也基本是生肉，只有一桌的酒很清淡，菜肴也比其他桌子丰盛。
酒天童子击击掌，所有妖怪齐齐弯下腰，膝盖碰地，有的全跪、有的半跪。
烛光熄灭，客栈里只剩下几团幽幽的鬼火，暗红，绛紫，十分像地狱里那条伴随着亡灵的三途之河。
暗光下，酒天童子的脸庞更加白皙，而脸上的表情也更加狂傲。抬抬下巴，有个小妖怪送来一杯满溢着血腥味道的酒，酒天童子抿了一口酒，含在嘴中，轻轻扣住了山吹的下巴，作势要吻上去。
山吹也豁出去了，狠狠踩了酒天童子之后，拿手肘撞在酒天童子的腹部，然后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后靠了数步，停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山吹几个动作下来，周围妖怪都看呆了，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好像自己也连带着被打了一样。
几丝粘稠的酒从酒天童子嘴角流下来，一圈圈缠绕在地上，妖冶如三途河旁开不败的彼岸花。
“哼……”酒天童子抹抹嘴角，眯起狭长的红眸，“区区幽灵妖怪……敢在地狱百鬼之主面前撒泼，真是顽皮啊。不过，你知道为何我让你活下来么？”
山吹摇摇头，半个身子已经和木墙融为一体，随时准备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注意到山吹躲在木墙里的动作，酒天童子笑了笑，道：“山吹乙女，你以为你逃得了？……而且，就算你逃了，能去哪里躲呢？”
山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回答他的问题，可大脑却思考不出正确的答案。
是呢……去哪里躲呢。现在想想，真的无家可归了。
心里失落了一阵，山吹收起落寞的表情，弯起双唇，笑道：“天下之大，妾身总可以找到容身之处。”
酒天童子看着那不显悲伤的笑颜，怔了怔，甩出一条火舌缠住山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姣好的容貌，低声笑道：“不错，是好女人，我喜欢。这样，你帮我一个忙吧，我完成你一个心愿。”
山吹眨眨眼，否掉了第一个从脑海里冲出的想法，低下头，轻声道：“妾身能有什么心愿呢……能平平安安过上一辈子就好。”
酒天童子捏捏山吹的鼻尖，哼笑道：“说谎的女人我可不喜欢。你的心愿，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山吹摇头：“那就算你知道，又如何完成呢？人是强迫不来的，不顺遂自己的心的话，总有一天，会变得更糟。妾身可以帮你的忙，你只要答应妾身不滥杀无辜就好了。”
“你这女人，真是大方，不问问我想要什么吗？”酒天童子离山吹又近了些，高挺的鼻梁几乎碰到了山吹的侧脸，冰凉的嘴唇也几乎贴在了一起。
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山吹使全力往后躲开，酒天童子的火舌却突然松掉。
山吹一个不稳，惊呼一声，双手挡在身前，紧紧闭上眼睛。
“……傻瓜。”酒天童子抱住山吹的腰，把她带进自己怀里，“先吃点饭吧。你的心愿我会替你完成的，不过，与之对应的，我这个忙也并不简单。”
花台寺。
从江户郊外的树林中走出来后，阿织也不明白，双脚为什么不自觉地把她带到这里。这一年春天的棣棠是那么的破败，花瓣上粘着脏兮兮的泥土，杂乱不堪地掉了满地。仅是春日，枝丫上不多的叶片就已掉了不少，看起来这寺院中的棣棠是撑不到明年了。
阿织轻轻抚着一朵尚饱满的花，掐住花的萼片，稍使力一揪，刚刚盛开的花朵就直冲入雨水淤积的泥潭：“山吹乙女哟……就像这朵不堪摧残的可怜棣棠花，和奴良组，和你挚爱的男人一起，走向灭亡吧。”
话语间，满眼寂寥。
远古的三大妖怪之一，羽衣狐，为何肯与她这样一个幽灵妖怪合作，阿织明白得很。她弱小，不易被人发现，复仇的意愿却很强烈。不过，接二连三的几次失败，奴良鲤伴和酒天童子都仍在世，羽衣狐不久也会厌烦了吧。
阿织敢肯定花台寺墙缝的那一侧，就有一个羽衣狐的部下在监视着她，而且，那天她和德川晖彬最后说的那几句话，羽衣狐肯定也是知道的。
可双脚就这么无意识地走到了这里。
恨那个负心的男人，不过，虽恨，但也想确认一下他最后想对她说的话。
阿织环视了一圈花台寺，对着一面空无人烟的墙，笑道：“只是好奇而已。只要有颗心，就会好奇。你们羽衣狐大人不也因为好奇，才派你来监视我的么？放心，我不会动摇的。我的敌人永远是……永远是奴良组。”
阿织强压下心里的紧张，从容不迫地转身，朝花台寺里那张小小的桌子走去。
大风吹过，棣棠飞扬。阿织突然回忆起第一次看到坂原棠的情景。
就在这片似开非开的花海中，她倚着奴良组少主的肩膀，就像每一个陷入爱恋的女子那样甜甜地笑着，好像永远也吐露不完自己的爱意。
这……简直就像自己第一次见到德川晖彬的父亲一样。只因一把描绘着春日樱花溪的折扇，她就情不自禁爱上了帘幕后那个眉目不清的男人。
阿织甩了甩头，继续往前走。
可第一次遇到幽灵山吹乙女的画面又闯入了她的脑海。
以前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被乱棍打死，一个人默默躲在暗处仇恨着世界，而见到山吹乙女之后，每晚有热乎乎的饭团，饭团里有时还会加几片油滋滋的腊肉。两个人，就像亲生的姐妹一样，一边享用着来之不易的食物，一边欣赏着夜晚的弯月。
山吹乙女是个很会做饭的女子，几样简单的食材，就能拼成一桌丰盛的菜肴。满月夜，看着这些菜肴，自己已经固化不动的肚子也忍不住叫嚣了起来。
跟她在一起，有时候竟会忘记仇恨，会想，就这样姐妹相称，相依为命地过一辈子也不错。
不过，奴良鲤伴还是闯进来了，山吹乙女的笑容里也渐渐带上了如初恋女子般的羞涩。
又想起自己那痛不欲生的爱恋，就想着，坂原棠也不能得到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晖彬之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