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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叹东风 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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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泛起鱼肚白,从一条线渐渐拉大,无限扩张,红日冉冉升起,一点一点从山头冒出来,一下子跃上半空,映红半边天,层林尽染,壮美辽阔,让人不禁感叹。
仇孽没有动,胸口上的伤正在微微的痛,可真正令她无法忍受的却不是身体上的疼痛,而是面前这个人的冷漠无情。她甚至张不开口问他一句为什么,不敢,她不敢问,怕答案会是另一把刀刃。
颜如玉静静地站在窗口,看着红日渐渐升起,整个燃烧起来,绽放出刺眼的光芒,远处,再远处,那里是京都的方向。
“孩子,是我故意弄掉的。”他淡淡地说,面上十分平静,看不出一丝的波澜。“在赤城遇见你的时候,我只以为你是好心。但那天夜里,你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帮我并不单纯。所以,我一直想,一直想,有什么理由让你露出愧疚的眼神,有什么能使你放下一贯的冷漠屈尊降贵的呢?然后,我就想到颜府的那场大火,那场杀戮。”
原来那么早之前,他就已经在算计她了。怪不得他反复无常,怪不得他想尽办法也要赶走她,原来,是他在试探她。
他却是从未相信,她爱他。
“你从不信我。”
“不,我信你。你说你有资格也有能力睥睨天下,我信,你说富贵荣华皆不在你眼里,我信。因为信,所以我不得不等待时机。可是你从来不说自己的事,那些突然出现的侍卫、隐卫,那些明枪暗箭,让我更加明白,你是如何的强大,你背后的势力根本无法撼动,即便是你死了,那力量也不能为我所用。所以……”
“所以你就利用孩子的事情使我愧疚,同时也给了你足够的理由,来了解我背后的势力。你好狠!”
“是。”颜如玉一口承认,没有丝毫的犹豫,哪怕是一丁点的内疚也没有,这让仇孽越加心冷。颜如玉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故意和荆国皇子争吵,你让我去找林相,我以为林相也是你的人,但是我发现林相在防备你,你们的同盟会随着战事的结束而瞬间瓦解,如此,我确定林相、惠帝还有你三股不同的力量结成联盟,但同时又在互相牵制。惠帝利用你牵制林相,林相利用你铲除燕国大患。”
“然后,就是中州。不得不说睿亲王经营多年,中州藏了不少秘密。寻常商贾、武林世家、医药世家统统与睿亲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个少主比你这个明面上的睿亲王更有权力。”
仇孽内心苦笑,这些事情若非她刻意让他知道,一般人恐怕穷其一生都发现不了各种关节。可她唯一没有防备的人竟然处心积虑要取她而代之。
“说实话,我很遗憾,还有些不甘心。但是与其和那个少主较量,还不如与她合作。而你就成了这其中必须要舍弃的棋子。”
“呵呵……”仇孽凉凉一笑,怪不得她毫无察觉,原来纳兰玉瑾早就知道了,在其中又不知扮演了什么角色。合作?纳兰玉瑾不会和任何人合作,她只会利用任何可利用的人力、物力,为她的复仇而谋划。只怕如玉还被蒙在鼓里。
颜如玉缓步曼妙走到仇孽面前,附身手指轻柔地划过她的脸颊,这张脸一如既往的迷惑众生,“她答应我会杀了玄元帝。哦?你还不知道吧,玄元帝在冷宫暴毙。其实是被那少主千刀万剐而死。”
仇孽蓦然瞪大了眼,千刀万剐吗?纳兰玉瑾你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莫不是……她的眼比之刚才更大,不可置信地盯着颜如玉,“你们……”
“呵呵……”颜如玉轻笑,眼里满是嘲讽,“林相手里那点家当还不够玩的,惠帝单枪匹马,势单力薄根本就不是对手。皇室的人不是最看重那高高在上的权位吗?那就让她坐在高位上看着她的江山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绯红少年轻声一笑,笑中有狠厉决绝。
仇孽闭上眼,再不想多问一句,可他偏要说下去,“我今日能得手还要谢谢你,你放心剑上没有毒,毒下在药里,能让你全身无力,然后慢慢,慢慢地虚弱下去,直到在睡梦中死去。”
此时莲儿已走到门口,一手握剑,一手提着个布包,朝着床上苍白的人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看向颜如玉。
“王君,车马已经备好,该出发了。”
颜如玉点点头,转身随莲儿离开房间。木门关上的一刹那连同那耀眼的光芒也被锁在了门外,有些阴沉的房间内只剩下从窗口洒下来的星星点点光芒,映照的室内越加阴沉。
哒哒的马蹄声驶过蜿蜒崎岖的山路,这是一座并不高的小山,蜿蜒的山路直通向山顶,骑马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可到山顶上。七月的山上,郁郁葱葱的木兰树和茶花的香味萦绕在山间,马上的少年一身绯红,艳若骄阳,浓眉大眼凝射出冰冷的寒意,俊俏的脸颊上犹带着冰霜,层层冻结,让这艳阳也降下了温度。
他独自骑着马,在山路上飞奔,衣袂被风吹起翻动出蝴蝶的影迹,乌黑的发用一条发带高高绑在头顶,发丝飞扬,显得他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及至山顶,他勒马停足,翻身下马后,几步走到一座墓碑前。墓前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姹紫嫣红,花香四溢。团花簇锦当中墓碑孤零零的树立在其中。
少年走过去,一手抚上墓碑。
“吾爱夫仇氏文越之墓……”除了这最是寻常的一行大字外,还有几行小字。小字部分刻有立碑时间、立碑人以及身世。
“若我毁了这墓,她怕是要恨极了我。”他喃喃自语一句,忽而轻笑出声。手抚着墓碑上的名字,轻声说道,“文越,你何其有幸只是仇孽一人的文越。而我……呵呵……”午夜梦回,她空中无意识的一句文越,让他心痛不已,原来早有人入了她的心。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文越只是仇孽的夫,而他不是。他嫁的人不是江湖侠客的仇孽,而是朝堂重臣、辅政亲王的睿王,不是为重信守诺、重情重义的豪杰,而是深谙权术、周旋于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中虚伪的弄权者。
最单纯无辜的仇孽已全无保留的给了你——文越。
“师傅,所有的货物都清点完毕了。”十二三岁的少女从后院挑帘走进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对着柜台后面正在拨弄算盘的女人说道。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说道,“刚刚我看见小茗抱着小睿去了后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茗儿抱着睿儿去了后门?”眼睛不由瞪大,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抱住一个两个月的婴孩?而且去后门做什么,不会是……她连忙喊道,“快,快去把他们给我找回来。”
“啊?哦。”小惠摸摸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朝后门的方向飞快地跑去。哪想到一出后门,就见那小茗儿将襁褓中的孩子放在墙根底下,喃喃地说着要丢掉什么的话。
小惠吓了一跳,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几步上前,将孩子从地上抱起来,许是被吓到了,孩子不停地哭,哭声凄惨。
“怎么回事?”
小惠回头,看了眼低着头怯怯不说话的小茗儿,说道,“师傅,小茗说要把,把孩子丢掉。”
纳兰玉瑾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年仅三岁的孩子,实在看不出这孩子居然如此恶毒,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茗儿也许只是嫉妒。招了招手,尽量放柔了声音说,“茗儿,过来,过来。”
看着明显心虚怯懦的孩子一点点挪到自己身边,低着头不吭声的样子,纳兰玉瑾轻轻地抚摸他的头顶,柔声问道,“茗儿告诉娘,为什么要把小妹妹丢掉呢?”
茗儿却突然大声哭了起身,凄凄惨惨,好似被谁欺负了一般。纳兰玉瑾不由好笑,她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说,这孩子倒先哭了起来。
“娘娘坏蛋,爹爹坏蛋,只疼妹妹,不喜欢茗儿了!妹妹最讨厌了!”
“胡说!”
这话不是玉瑾说的,而是从身后传来。玉瑾回身看着秦秋一脸冰霜的走过来,不由得将茗儿往怀里揽去,“茗儿还小不懂事,不怪他。”
秦秋却是连看也没看一眼玉瑾,只冷冷地瞪着茗儿,“她是你妹妹,你也能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情,如果换做是你被丢掉,你会高兴吗?妹妹要是被坏人带走,有天知道是你丢掉了她,她回来找你报仇,你要怎么办?”
“秦秋!”玉瑾阴着脸,厉声喝止道,“当着孩子的面你在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那是你亲妹妹啊,你这样做有没有为她想过?”
“正是为她想,才一定不能让颜如玉活着!”
“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分明就是自欺欺人,她自己都没有介意,你操什么心!你以为颜如玉死了,她就能成为另一个你吗?难道为了你自己的目的,非要搞得人家家破人亡你才甘心吗?如果换做是我,你能杀了我吗?啊!”
玉瑾瞪大了眼,眼中满是愤怒,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压力,逼迫的让人不敢直视。可秦秋依旧高抬着头,丝毫不为所动,还在咄咄逼问,“你能吗?你能杀了我,成就你的大业吗?告诉我,你能吗?”
“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吗?”
秦秋幽幽地叹口气,蹲下身体,仰视着她憔悴的面容,放轻了声音说道,“你为她安排好了一生,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她也许比不得你,但也有自己的行事方式。何必要做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让她恨你呢?”
秦秋抱住茗儿,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回头,“我还记得父亲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后悔当年错嫁,以致今日骨肉分离,手足相残,母女成仇,若有来世,宁不相识!你父亲在天有灵,比不愿意再看见手足相残的悲剧。”
从来都对师傅的话言听计从的师父居然发了这么一大通脾气,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小惠摸摸头发摇摇头,低声喊道,“师傅……”
“没事,你抱睿儿回去吧。”
“哦,好。”
小惠走后,纳兰玉瑾抬头看了眼将近中午的天空,碧空之中万里无云,惠风和畅,夹着花香萦绕在四周。在心中默默说道:但愿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