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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朋友 ...

  •   郭威昨天半夜就醒了,不让人打扰她休息,也就没有派人来告诉她。一大早柴荣有事出门,托符真代为照顾萧潇。符真来过几回,听到屋里有动静了才敲门。
      符真夸赞她医术高超,萧潇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郭威醒了是好事,可是她怎么能在美女面前这样丢脸呢?睡到大上午不说,还衣衫不整就见客。呜~师父,为什么不把你未卜先知的本事传给我一些呢?让我稍有准备也好。
      萧潇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梳洗好,换上符真拿来的圆领白衫,挽好头发,戴上纱制幞头,脚上麻布长袜,方口丝履,里里外外都整簇一新。对着镜子做最后的整理,忽然僵住,镜中的面容泛起沮丧。柴荣让女眷招呼她,是不是已经发现她是女人了?可是送来的衣服还是男人服饰。她是不想换回女装,可是柴荣这么做,是厚道呢,还是刻薄?
      符真陪她吃了些小点心,正在喝茶,闲谈一些天气好坏,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说郭威有请。符真笑着说先不陪她了,等她见过郭威再找她聊天。
      出门前,萧潇取出包袱中的画像,揣在怀里。她蒙对了郭威的病因,也算落了个小小人情,找人这件事,郭威应该更不会拒绝帮忙了吧。
      一路曲曲折折,终于在一处幽静的小院落外停了下来,院门上方三个古朴的篆字,打眼看去,一个都不认得。这院落周围没有守卫,带路的管家进去通报,萧潇继续研究那几个字,忽然里面出来一个灰色布衣的中年人,中等个子,面容古朴斯文,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两人迎面碰上,萧潇侧身让开,那人脸上却闪过诧异的神色,脚步稍顿,像是要和她打招呼,管家从屋内出来,那人就闪身走了。擦身而过时,又回头看她两眼。
      大概又一个惊诧她的年纪气度和神医名头不相称的人吧,萧潇心下郁闷,决定不予理会,一路走到这里,已经经受过无数次这样目光的洗礼了。虽然说她医术通神有点欺世盗名,但在判断睡觉这方面也算学业有专攻,又不是火星人,用得着用那种“呀,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的眼光来攻击她吗?

      院落里几竿翠竹,风一吹,沙沙响。几块大小不一的山石爬满青苔,看似随意地放置,却又恰到好处。小径由素纹方砖铺成,看磨损状况还不太古旧,大约只有一、两年的样子。这样幽静的所在,实在让人好奇这院落的主人是谁,也许已经丧身在十天前那场大火了吧。萧潇微微叹息。但想不到郭威一介武夫,竟然会选这样一个地方见客,倒是挺有眼光。
      忽然听到爽朗的笑声:“居然这么年轻。”
      萧潇转向笑声来处,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着紫色圆领衫,头戴乌纱幞头,身材高壮,国字脸,一双眼睛不怒而威,此刻却满是笑意。他就是郭威?昨天见过他,但忙着判断病情没有细看,而且当时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脸色因为数日不醒有些憔悴,和现在大不相同。想不到他宽袍大袖穿戴起来,儒雅温厚,竟颇有几分长者风范,只有那笑声明白地显出武人的直爽。
      萧潇上前几步行弟子礼,郭威一把扶住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放下手来,笑道:“扶摇子自在逍遥,又收到这样一个好徒弟,真叫人羡慕呀。”
      萧潇微笑道:“郭公中流砥柱,国之重臣,更让人景仰。”
      郭威哈哈一笑,转身进屋。萧潇跟在他身后。这是一个书房,墙上挂满字画,行书和楷书居多,正面却是一副狂草,萧潇不懂书法,也觉得那字写的酣畅淋漓,快意之极,不由得多看两眼。狂草下是一张高脚桌,桌上整整齐齐放一摞书,最上面是一册《昭明文选》,书旁边是笔墨纸砚。东西墙角各有一个高木架,满满当当全是书,还有一些散放的卷轴。
      “这是我符氏侄女的书房。”郭威满意地看着她心花怒放的神色,“就知道你们读书人喜欢这种地方。”
      原来符真是郭威侄女,她和李守贞又是什么关系?有自己的院落,应该是李家的女眷。想起符真言谈举止中不经意显现的郁郁寡欢,心下恍然,更生出一种怜惜,这样一个纤纤弱女子,不知怎么侥幸逃过火焚劫难,朝夕相处的家人一朝尽丧也够打击的吧,难为她还能进退合宜,丝毫不失礼。
      郭威请她落座,说道:“阿荣说你断定我今天会醒,果然丝毫不差。看你小小年纪,可比那些无能大夫强多了。”
      萧潇欠欠身,微笑道:“不敢。郭公自有天护佑,弟子怎敢居功。”
      郭威道:“连我做梦也被你说中了。我梦见到了天上,吃吃喝喝,还有歌舞,有个似乎是天帝的人对我说了几句话,说的文绉绉的不好记,唔,我想想。”
      萧潇头上冒汗,这父子俩是没看过史记还是看的不能再看了?让她充当神的代言人?她可没有这能耐。尽力维持笑容不变,说道:“弟子粗通医术,鬼神道术却一点都不懂。郭公的梦不妨请高人来解。”
      郭威想一想,笑道:“某是大老粗,梦里的几句话到底还是想不起来。常听人说天意难测,那么想做一件事情怎么才知道天意向着谁呢?”
      这样的话。萧潇伸手轻扣桌面,心中转的飞快,郭威的话摆明就是有代汉之心了,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她也不能说的太清楚。沉吟片刻,说道:“不问苍生问鬼神,古代先贤大多不以为然。所谓天意难测,其实天意就是人心,得人心就是得天意。”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够不够朦胧,神情够不够高深莫测,看他怎么理解了。
      郭威点点头,若有所思,也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谈下去,随意谈一些乡野奇闻、陈年旧事,倒也没有冷场。萧潇正想找机会说出请他帮忙的事,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柴荣回来了。
      柴荣从门外进来,一身青色常服,头上扎着逍遥巾,见到萧潇,眼神一亮。向郭威行过礼,就回身向萧潇道谢。萧潇早已站起身来,拱手回礼。柴荣头发还是湿的,有股淡淡的皂角味,看他袍服也像是刚换上的,也不知道一大早出门做什么去了,回来还要沐浴更衣。他的神色举止依然温和内敛,和她说话时嘴角含着淡淡笑意,但她直觉地感到他身周有种若有若无的煞气,心不由得快跳几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见柴荣和郭威有事情要谈,她就拱手告辞了。

      把领她来的管家打发走,一个人沿着来路慢慢往回走。和郭威聊天时还不觉得,出来才发现背脊发寒,一丝力气都没有,浑身像要散架一样。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谁有本事谁去追呗,关她什么事,居然问她天意属谁的话。郭威会称帝没错,可是每次政权更迭,都会死一大批人,台风风眼照理说是平静的,但远离台风不是更安全?
      如果不是为了找羽,谁要来这种地方,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和师父耍耍嘴皮子也罢了,最多多采几篓药,少吃几顿饭,哪像和郭威这种老奸巨滑大权在握的人打交道,惹他不高兴了,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不过她这种混吃混喝的小人物,也不值得郭威起心利用她或对付她吧。见她也多半是师父的面子。
      一路胡思乱想,停步才发现不认得路了。前面是一个大湖,湖中远远的有个孤岛,岛上有个小亭子,湖面波光粼粼,湖边树木成荫,这些来的时候压根没有看见过。萧潇暗暗哀号,明明是路痴还要学人家漫步,这下要走多少冤枉路呢?她快撑不住了。
      左看右看没有人经过,干脆走到湖边,找块大青石坐了下来,最妙旁边有棵大树可以靠着,湖面上吹来凉风,枝杈中漏下阳光,不冷不热,正好见周公。
      柴荣走到湖边的时候,青石上的人睡的正熟,身子斜斜靠着大树,幞头歪了,危颤颤地挂一角在头上。这里少有人来,又值正午,更是静悄悄的,只有树梢几只蝉叫的热闹,却也更显幽静。
      柴荣静静看着,想要举步,脚却像是生了根。忽然扑地一响,那幞头掉了下来,滚了几滚,再看萧潇,挪动着换个姿势,根本没有醒的意思。只是一挪动,身子越发倾斜,擦着大树的边,好像随时会滚落。
      柴荣嘴角泛起一抹笑,让随从留在原地,自己轻轻走上前,捡起幞头,弹弹上面的浮土。一阵风吹过,萧潇散落的发丝四散飘扬,又纷纷回落,有几根粘在她白皙的脸和紧闭的双眸上。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天地间格外宁静。有一刹那柴荣的手指停在幞头上,动也不动。接着又弹两次,把幞头放在青石上。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萧潇模糊地低喊一声,一翻身险险坐正,一手扶在树上,另一手微张,眼睛半开半闭,眼神惶恐而迷茫。

      寻寻觅觅,终于见到他的背影,忽然被浓雾掩去了行踪。急切中睁开眼,却依旧是湖水岸石,柳荫蝉鸣,倒不如回到梦中,虽然障碍重重,到底有他一个背影在。
      萧潇心头怅然,懒懒靠回树上,忽然发现旁边有人,大吃一惊,再一瞧,居然是柴荣。不知怎么就有些手足无措,脸上隐隐发烧。神啊,救救我吧,为什么总在帅哥美女面前丢脸呢?余光扫过身边的幞头,呜,又是衣冠不整,不知道柴荣和符真这两兄妹会不会互相八卦。
      “这湖是河中府一景,每到雨后天晴,总会有彩虹跨过湖面,落在湖心那个小岛上,所以岛叫落虹岛,又建了个亭子叫落虹亭。”柴荣背手站在湖边,声音平和优雅,带着恰如其分的悠闲兴致。
      萧潇没有心情听他介绍景致,可是也暗暗感激他的若无其事,厚道人呀。飞快地戴上幞头,尽量把散发掖回去,定定心神,慢条斯理走到他身边,接着他的话头说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柴荣微笑:“说景致,落虹亭怎么能与滕王阁相提并论。”
      萧潇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滕王阁我去过,等下雨后上落虹亭看看,就知道哪个更美了。”忽然想到未必能等到下雨,笑容慢慢敛起,“其实一草一木都可以是绝美风景,就看人怎么看待了。”
      柴荣转身看看她,说道:“萧姑娘,你有什么心事难了,不妨说出来。”
      想要打秋风是一回事,被人事先点破是另外一回事。萧潇心下踌躇,手却不由自主抬起,按在长衫内那个卷轴上。羽,没有和郭威说,请柴荣帮忙也是一样的吧,总比我挨家挨户去找要好。可是无功不受禄,他主动提出,我却怎么开口呢?
      柴荣又道:“义父对你赞不绝口,说一定要还你这个人情。”
      是郭威的意思?萧潇抬眼,眼神中满是问询。却见他笑容沉静如春风,说道:“更何况我们是朋友。帮朋友做事,岂不是天经地义。”
      朋友。朋友么?萧潇状似不经意地退后半步,免得一失足掉进湖里。微微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柴将军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柴荣的眼睛很好看,细长的单凤眼,瞳仁是深深的琥珀色,偶尔有一点精光闪过,大多时候沉寂内敛,像一曲深潭,平静,幽深,却并不晦涩。他微笑的时候,笑意在无波的水面上滑过,没有涟漪,你却清楚地知道它就在那里。
      萧潇再退半步,双手敛在身后,笑容浓烈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夸张,真是的,眼神这么好做什么,但看到那双眼中隐隐的失望和了然,就不由得有些心虚。人和人相处不就是你哄哄我,我哄哄你,大家开心?初次见面,久仰久仰,再次见面,称兄道弟。难道还要让她对朋友这两个字额外地诚惶诚恐、感激泣零?
      萧潇定定心神,决定无视柴荣眼中的诚意和不以为然,苍天在上,她也有十万分诚意请他帮忙的。笑容敛起,向柴荣深深作揖:“请柴将军帮我找一个人。”
      抽出怀里的画卷,轻轻摩挲着,想把事情简明扼要地说清楚,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叫方羽,是我的——”是什么呢?男友?爱人?古人大概没有这么开放。没有结婚,不能说郎君,没有婚约,连未婚夫都不是。怅然一笑,“他是我一个朋友。五个月前我们在华山失散,再没有他的消息。”原来事情这么简单,二三句话就说个明白,但那些甜蜜的刻骨的伤痛,那些渺茫不可摆脱的恐惧,满满郁在胸怀,却是不足为外人道,只能一个人细细咀嚼。

      方羽,柴荣一怔,会是他吗?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而且时间也不对。接过萧潇递上的画像,一点点展开,一个熟悉却陌生的面孔印入眼帘。
      这样清澈而飞扬的笑容。
      相似的容貌,截然不同的气质。印象中,从相识到现在,很少见过羽笑。
      那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在山神庙的火堆边醒来,眼睛里是狼一样沧桑孤忍的光,他在他照料下一天天好转,眼神渐渐没有了戒备,但眼底总有友情也不能融化的寒冰,深藏的尖锐的仿佛不死不休的孤愤伤痛。
      年轮转动,他的孤愤沧桑被外表的骄傲犀利掩盖,像一把名剑历经岁月淬炼,没有折损锋芒,反而愈发光华外显,锋利不可逼视。固执地不肯入朝为官,固执地奔波在南北商路,固执地寻找一颗也许早已陨落的星辰。
      偶尔流露的笑意,却总是沉郁,仿佛深潭沉石上化不开的幽绿,带着一分冷,半分傲,哪里像这画像上的笑容,清澈如三月的阳光,飞扬如四月的春风。
      羽一直在寻找一个女子,一年又一年,希望日渐渺茫,他曾经劝他一切随缘,那女子年纪已经不小,也许早已有了归宿,羽只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从那以后就再没有向他提过找人的事,但始终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也一直没有停过暗中寻找。
      他找的就是萧潇吗?这个浅笑微蹙都不掩眉间轻愁的女子,这个生性洒脱心思玲珑的女子,这个一见面就让他觉得莫名地熟悉的女子,就是让羽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吗?只是时间相差太多。还是先向羽问清楚比较好。
      柴荣放松用力过度有些发白的指节,抬眼看萧潇,担心她看破自己异乎寻常的惊讶,却见她并没有注意自己,只温柔地注视着画中那个人,一点点甜蜜,一点点忧伤,浅酌低唱里是百折不回的坚韧。

      夕阳半落山巅,天地冷清下来。山顶的风回旋,仿佛在呜咽。
      方羽和耶律屋质并骑立在山坡上,看士兵们收拾战场。连日追踪,马贼虽然熟悉地形,善于逃遁,还是一步步陷入重围。一场激战下来,马贼中除了几十个受伤被俘的,其他二百多人没有一个活命。
      方羽望向血红的夕阳,感觉不到一丝温暖,这样厮杀的命运,就没有尽头吗?当他还是一个课堂里埋头读书的大学生时,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沦落到以武力决胜负,在血雨腥风中求生。
      适者生存,当突然间离开文明社会,被荒谬的命运抛入荆棘丛生的原野,他并没有太多时间重新学习,契丹人的铁骑踏平他暂时栖身的小村庄,他第一次也无比深刻地认识到这个时代的法则,力量就是公理。
      他习武,从军,从军人到商人,仗着还算灵醒的头脑,还算灵活的身手,和几分偷来的运气,跌跌撞撞走到今天,然而生存的意义呢?孑然一身,没有人牵绊也没有人了解,甚至连最好的兄弟柴荣也和自己相距一千年的光阴,胜如何败又如何,他活着,就像一抹无家可归的游魂,死了,就彻底湮灭,整个银河系都找不到他曾经存在的痕迹。
      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任由命运摆布。时常想起杰克•伦敦笔下那只在阿拉斯加雪原上回归野性的狼犬,当维系它心底温情的最后一个主人死去后,它回到了丛林,成了一匹无所畏惧的狼。巴克只是条聪明的狗,当环境改变,它凭着本能改变自己,适应环境,但他不同,当现实与二十多年的道德准则起冲突,不得不做的抉择令人绝望,他就这样无比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堕落,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转眼看着身边的耶律屋质,这个生于草原长于草原的契丹人不会有这样的痛苦吧,虽然外表从容简静,骨子里却是草原民族与生俱来的野蛮和悍勇,他可以面不改色踏过老弱妇孺的尸骸,可以轻描淡写地命令把俘虏全部处决,不留活口,他视抢劫为荣耀,手上沾满中原汉人的血,而又在策划另一次入侵。
      方羽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应该是恨的,契丹人在中原烧杀抢掠的景象还在眼前,他熟悉的人一个个倒在契丹人刀下,但他曾经景仰过历史上契丹这个民族,剽悍勇猛,扶摇而起,又神秘失踪的民族,金灭辽之后,一个叫耶律大石的人远走西域,建立西辽,纵横阿拉伯世界。而耶律屋质,又是一个很让人愿意相交的人。
      “方兄弟,大丈夫处世,只求快意人生,你真愿意一辈子做个小小商人?”耶律屋质的汉语字正腔圆,“留下来,大辽国可以给你更大的机会,也不会浪费你一身才华。”
      方羽道:“做商人走南闯北,虽然辛苦,却也自由自在,正合方某心思。”
      耶律屋质笑道:“也罢,我不强求。我们相识一场,今晚一定要喝个痛快。”

      朋友?萧潇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黑白棋子敲来敲去,朋友么?和一千年前的古人做朋友,感觉真奇怪,还是一个将会做皇帝的朋友。
      古人说千金一诺,像柴荣这样的人,既然当她是朋友,既然答应帮她找人,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而她,也该无条件相信他。朋友啊,这两个字好像有点沉甸甸的,不像打秋风那么简单,是要投入若干感情,承担某些责任的。有个古人师父,又多了古人朋友,她是越来越接近古代了。
      萧潇叹口气,站起身来,烦乱地想挠挠头发,碰到束发的头巾又放下手来,好不容易扎好再搞乱就糟了。树梢几只鸟儿扑棱棱飞起,萧潇在树阴里向外瞧去,一个人从正午的阳光中走来,看身形步伐不像这几天在她身边打转的那些人。
      萧潇来回踱几步,照旧盘腿坐回席子上,对着棋枰发呆。符真一大早去崇福寺烧香还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几天请符真教她下棋,棋艺没长进,但好歹两个人说说话,时间打发的快些。两人都有默契地不问对方的过往,其他倒很谈得来,符真是魏王符彦卿的女儿,性情开阔,见多识广,并不是单纯不问世事的大家闺秀,萧潇则记了一肚子古今中外的故事,改头换面讲出来,也算乡野逸闻了。
      朋友,如果柴荣是的话,符真也可以算了吧。萧潇夹起一枚棋子,以回忆中佐为的那种气势落子,“啪”一声脆响,如珠落玉盘。忽然一双靴子在眼前停下来。
      来者送上一张字笺,是符真从崇福寺送出的,说那里的秋色极佳,不妨去散散心,又提一句,寺里去了一个挂单的和尚,为人求签卜卦十有九中。萧潇原本有些退缩,看到最后这句却非去不可了,她约略向符真说过一点寻找方羽的事,想不到她居然留心到求签上。
      求签之类她不是没有接触过,从来只当笑谈,得个上上签算是好彩头,不怎么样的签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事关方羽,不管有用没用她都想试一试,何况还有符真盛情殷殷。
      出了府门没几步,就停了一辆马车,正是符真出门坐的那辆,萧潇走到车门前,稍稍停顿,回头看一眼来送信的侍卫,见他微微点头,萧潇笑一笑,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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