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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此志难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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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此志难明
“……如你这般之人,千年来我也只遇上巽芳一人。蓬莱天灾,巽芳离我而去;而你终有一日也会步入轮回,再见已是他人……既然始终不能长伴身边,便是魂身相合,留于我身边,岂不更妙?!还是说……”欧阳少恭眼眸微眯,溢出几分狠色,“方才你所言俱是为假,你也想着背叛我之后扬长而去?”
“……我所言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知。”略略皱起眉心,她未料得欧阳少恭居然已经钻入了此等牛角尖,偏激至此。但见得对方此刻神态,她又轻叹一声,不去说什么‘生死不由自控,谁又能相伴自始自终。有一路互相扶持踏过红尘便已是了不得的因缘’‘世间又有何能亘古不变’的话。他本便与她所想不同,而且此时心态失衡,若是再刺激他恐怕会酿成苦果。
“……是真是假又有何关系?不得长久,终将离去,又有什么区别?”
“……之前见你与战龙悭腴相见,与友惜别,我以为少恭已然看淡了生死。”殷别离沉吟片刻,忽而想起面对悭腴将死之时,欧阳少恭并不见悲意,故而有此一问。
“……”欧阳少恭似乎有些怔住,眉头微微皱起,似在回想当时感受。过了许久,他轻声说道:“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
“悭腴是我上古之友。在众神力量已缓缓消磨的现在,他能再无所憾,便是即将死去我亦为其欣喜。”欧阳少恭轻声说道,“而神与凡人终究有别,我已不是当初喜爱在榣山水湄边弹琴的太子长琴,我们之间早已分别,缘分已尽。”
“而这个凡世红尘之中,已给了我太多悲喜绝望……今后似乎还有很久……我又怎能放弃?”
“……”殷别离沉默半晌,看着欧阳少恭半阖的眼帘,那复杂如深潭一般,却又不完全是狠戾的凤眸。那个人就算说起这些,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心中究竟是怎样的烈火在燃烧,千百年都不肯熄灭,如今却似乎燃烧得愈发剧烈。
“若是你真的如你所想般做了……日后定会后悔此般作为。”
听着这如诅咒一般的言语,欧阳少恭却仿似毫无所动:“哦?那又如何?”
“……伤人一千,自损一千。日日对着那些和尸体没两样的亲友……他们已经不能有任何反应,还是你当日认识说笑的人么?”殷别离一字一句,说的分明,亦是凌厉无比,“黄泉碧落,再寻不见。连那唯一可作安慰的命魂亦是消逝,陪在你身边的只是焦暝聚合的假相……那时你仍是孤独一人,所有重要之人俱是转身离去,而且是由你造成。”
“那又如何?不这样做,我已然无法忍耐……”欧阳少恭轻笑一声,却没有半分笑意,“而且重要之人分明魂魄与躯壳都在我身边,我已是不甚欣悦,又何来孤独之说?”
“既然如此,你不如寻几个尸身化作亲友模样,日日陪伴身边。反正都是不言不语,没有反应……又有何不同?”
“那又怎会相同?”欧阳少恭扬起头,眼神愈发深沉凌厉,“殷别离,你以为这般缘由便能说服于我?”
“……”
是了,她怎么忘了,寻常理由又怎能打动欧阳少恭?
殷别离微微沉吟,似乎有些犹豫,并不作声。而欧阳少恭此刻却带上了少许的失望之色,说道:“原以为你十分理解我。如今看来,却不过如此……”
“……我……”她似乎一瞬间想通,又像是下了什么十分重要的决定,轻声说道。
“嗯?”
“如果我始终不离开,你是否会放弃这般伤己之想法?”
“……以身饲虎么?”欧阳少恭敛下眼帘,凤眸暗沉,仿似其中的火焰已寸寸熄灭。他忽而冷笑一声,轻声道:“未知别离居然能为世人做到如此……”
“以身饲虎?我何时又有这般伟大?”殷别离扬起眼尾,静静看着欧阳少恭,眼里缓缓燃起相似的烈焰。
“……那你又是何意?”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自毁,此刻的我已然做不到。既然如此,我便只能做些自己能做到的事。”
若是说翻云寨遇上他之前还能抽身而退,现下经历了这么多事,亦知晓了他所有的隐秘……就如同欧阳少恭方才所言,她怎能就此放弃不管?
两人之间心照不宣保持的距离早已打破……
“为何做不到?还是说——你怕自己亦被我制成焦暝?”欧阳少恭眸中神色晦暗难辨,冷淡漠然地与她对视,仿若要看如她心中。
“我早已说过,一切皆有因缘。纵然不愿被制成那般死物,可若是技不如人,我亦无话可说。”殷别离喝下茶水,又为两人添上,却并未放下执壶的手:“害怕?我们相交已深,较之制成焦暝,我更忧心你此刻已有自毁之意。”
“……”
“少恭,这样还不够吗?与其让那些视你如妖鬼的愚昧之人永陪身边,我以为,我至少好过千倍百倍!”
裙装女子言语间傲气毕露,倒叫人忍不住失笑。欧阳少恭轻笑一声,眼中情绪缓和些许,却仍是晦暗:“你终有一日也会往复轮回,难道亦要化为焦暝陪着我?”
“坠入非道、化为厉鬼、修成散仙——只要付得起代价,滞留于世间又有何难?”唇角勾起一抹笑,殷别离此刻神色如刀锋般锐利,又有着让人不能直视的坚定傲然,“想必以少恭为人,必不会让我为今日决定后悔。”
“……”欧阳少恭却是静默片刻,似乎也被她言语所摄。过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你此番话或许是出自真心,可亦不过一时冲动。时光流逝,人事变迁,你又焉知自己能始终如一?”
“这……”殷别离怔了怔,而后却忍不住笑了,“以我性情,既然能做下此等承诺,便必定能够坚守。除非……是少恭先背弃,叫我后悔。别离可并非什么好人,若是你此刻应下承诺,而又先行背弃……我也必会叫你付出代价!”
“……”再次静默片刻,欧阳少恭神色缓和下来,轻笑着说道:“此番言语,倒也十分符合别离性情。”
“如此……你这般算是应下了?”
“自然。若是别离甘愿如此,一诺千金,少恭又怎会不知好歹?”欧阳少恭饮下茶水,神情亦是明朗许多,“别离自是比那些愚昧之人强上千倍百倍,既然如此,我便暂且偃旗息鼓又何妨?”
“……”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要说服欧阳少恭改变主意,任谁也心中无底。既然他已经明明白白做下承诺,自然会遵守。
他本便十分怨恨转瞬变脸背弃承诺的凡人,自己又怎会做下如此之事?
“只是,这些事暂且不提。”欧阳少恭微微眯起眼,凤眸之中流光溢彩,看向她稍有放松的眉眼。
“之前我便有所疑惑,现下更是……突然跟着雷严来青玉坛丹室找我,当日见到悭腴,听闻这些旧事……这般下来,我总觉得事有不对。你是否……已然在此之前,知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