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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远朝归 ...

  •   屹连山峰终年积雪,融冰为水,一路南来,汇合数流,终成奔腾壮阔的江河,早在西翎建国之前的很久,便有了“漓水”这个称呼,既是灌溉淋漓之漓,又是颠沛流离之离——多少年,这条江给予人们的,无外乎这两种结果。

      然而,西翎处于整个中土的南域,河流湖泊甚多,每到夏季汛期,漓水两岸最怕天降暴雨,不过自摄政皇长兄许明冀在云淮郡东的洛安县建成百丈大坝后,已逾三十多年未有洪灾之扰,沿岸百姓更是在水神庙里立上这位传奇皇子的雕像,祈祷能够得到他的英灵的护佑。

      裴燕歌拂开下摆,对着明冀皇子的石像屈膝三拜,庙外潇潇雨打,密密不歇,“皇子筑堤,已是福泽万代的护佑,今堤坝决口,是我等官员未尽修缮之职的过错”,她站起来,转身面向跟随其后的一干督抚大员,气宇清正,目光犀利,“此番率众向皇子进香,不为求取,只为证誓,十二日内,必要修固好三处决口!”

      “钦差大人有令,属下焉敢不从,只是这十二日的期限······还需斟酌,缺裂之处填上容易,可彻底的修固不是那么简单,暴雨不停,水位一直在涨,实际——”

      “鲁抚台,若是简单的事,朝廷也不会指派钦差了,而且,正因为暴雨不停,修固堤坝更是刻不容缓,难道诸位要坐等洪峰光临吗?”裴燕歌神色不变,只是声音沉了几分,站姿挺拔,仿佛巍巍峻岭之上傲然的松柏。

      水神庙中登时寂静,官员们眼观鼻鼻观心,再无人开口。

      不开口却不意味着认同,裴燕歌回头望了一眼明冀皇子的雕像,披荆斩棘,从来也不止一人,“月余的大雨,大家心里都有数,洪峰就要来了,修固堤坝迫在眉睫,本钦差奉旨督导赈灾事宜,当率诸位与明冀堤休戚与共,即日起,从县令到总督,不得擅自离守,不得私迁家眷,不得转置产业,违者,抗旨罪论处。”

      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的地方官员们心中一凛,纷纷垂下眼帘,她们并非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钦差是威慑边疆的大将,只是对于内政之事也能如此果敢,倒是出乎意料。

      “本人行伍出身,惯于沙场兵刀,不擅政事,但转念想想,修固堤坝、筹款赈灾都是君主之令,将兵从令,乃千古不变之理,此非常时,当行非常事,随我押款前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的骁骑营校尉,我抑或众位大人若是办差不力,在她们面前,是交待不了的。”

      女子回眸而立,眉眼间腾起一股极犀利的锐气,她的身旁身后,持刀肃立着的侍卫们上前一步,拇指推在刀柄之上,寒刃出鞘的声音,冷厉、响亮。

      “我等必定尽心竭力,助钦差大人完成皇命。”饶是年过半百惯见风浪的云淮总督,也在这凛利的威压之下干咽一口,已见苍老的声线里,滑过一丝颤抖。

      微微颔首,裴燕歌将面前所有官员一个一个认真端详,“今天开始,我就住在明冀堤外的洛安县衙,一切修堤赈灾事宜都到县衙交办,誓与堤坝共存亡!”话音甫落,庙外惊雷忽炸,电光雪亮,闪过她孤清的侧脸。

      当官员们很是懊恼的走出水神庙的时候,雨势较先前倒是稍减了,鲁巡抚也不顾身后侍从打起的伞,快走几步跟上前面的云淮总督,“大人,这回可真来了个难啃的骨头啊!”

      “小声点,人家带来的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兵,耳朵好着呢”,云淮总督站在自己的轿子外面,忿忿地压低了声音,“她是真要住下来,何止是难啃的骨头,你还是保重自己的牙齿吧,不小心全给崩没了。”

      “可这十二日的期限——”

      有些不耐烦地抿紧了嘴角,云淮总督苍老的眉角四周褶皱更深了,“裴燕歌是慧琛长皇子之女,世袭一等公爵,又晋为兵部尚书兼钦差大臣,之前还和歧蒙人打了十年的仗,皇亲、权贵、大将,每一样都占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她铁了心要做到的事,咱们赶紧帮衬着吧,反正家产家眷都不让挪,再不拼命,等着一起淹死在这儿吗?”

      鲁巡抚张着嘴瞪着眼,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直到总督的轿子已然远去,身边撑伞的侍从又劝她上轿,才回过神来:“哼,又是升官又是钦差外放,还不都是被皇上挑走了自己的屋里人,心里憋屈就拿我们垫背,倒霉啊,真是倒霉!”

      就在抬着云淮大小官员的轿子一顶顶离去之时,一辆单驾的马车却与她们交错而过,最终停在水神庙外的台阶下。

      “世子,到了。”率先下车的,是个十四五的圆脸少年,年纪虽小,举止气派倒很是大方周正,引得侍立在外的校尉们也多看了几眼。

      “那就去通报吧。”这也是一个少年的声音,略带鼻音的青涩,却不失清新和明亮。

      得到吩咐的少年撑着伞,走到一名校尉跟前,递上了浅紫镶金的名帖:“有劳了,淮安王世子请见钦差裴大人,请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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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断时续的雨,终于停了两个整日,未央京的天还是很阴,但经过一番水气洗涤,倒也盈盈盎然,贵君刘清涟站在景祥殿内堂的窗边,轻轻闭上眼,身边一步开外的几桌上,放着一幅刚刚下针的绣作。

      “主子,您也要当心身体,这连天下雨湿气重,莫要过于操劳才是”,伍长使端来一碗燕窝粥,瞟了瞟桌上的刺绣,“耗心力的事,就先停一停吧。”

      “虹儿还在陛下那边吗?”接过青瓷碗,刘贵君漫不经心地搅了几下。

      “御前递来话,说陛下听教书师傅们夸二殿下大有进益,很是高兴,午膳就留在凰安宫了,不过······”

      “不过什么?”

      抬起眼,伍长使思量着开了口:“不光咱们二殿下,陛下兴致一起,把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女还有小皇子都召去了,说是尽享一回天伦之乐。”

      刘贵君喝了一口粥,眼波流转,稍纵即逝,“只召了孩子们?”

      “除了小皇子还太小,是让徐良人抱着去的,就只有诸位殿下们。”

      放下了碗,刘贵君重新坐回到绣作之前,怔了片刻,刚想要开口,却见一个长使走进内堂:“昭华殿的那位来给主子请安呢。”

      伍长使双眉轻皱,既理所当然又很不以为然,“他倒精得很,知道其他几家主子都不待见,只往咱们这里跑。”

      “快请他进来。”刘贵君低下头,刺了一针。

      谢羽然微垂着眼睫,走进屋来,柳黄的长衫浮绣着兰芷图色,轻曳于地,足显逸然,而他本人虽是脸色略为苍白,反更衬出的眸若点漆,眉如飞絮,愈加透出一股清贵之气,“给贵君主子请安,这些天湿气重,您夜间安歇的可好,还觉着胸口闷吗?”

      “自从前日听了你的法子,好多了,坐吧”,刘贵君微笑着招呼道,抬手示意身边的伍长使奉茶,“难为你一天两三次来看我,时候也不早了,今儿就跟我一起用午膳吧。”

      “那羽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便闲话家常起来,好在谢羽然曾为优伶,跟着戏班走南闯北也颇有些见闻,刘贵君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午膳都已摆好了。

      伍长使站在一旁,冷眼瞅了半天,极为无奈地承认尽管这位谢戏子出身卑贱,可举止行动倒也像样,不知哪个宫人调教的这么好,不过小毛病还是有的,看,不想要汤上的葱花吩咐下人即可,还自己用勺子挑。

      “说起来,还没问过你的原籍和家人呢,你如今进宫伺候皇上,出息了亦不可忘本,若有家里消息不妨告诉我,帮着安置一下也好啊。”夹了一筷子菜到谢羽然的碗中,刘贵君的声音里充满了关切。

      双手端起碗,轻吹了两下浮着热气的汤羹,谢羽然抿一口,再抿一口,“都不记得了,我很小就被卖进官府人家为仆,十岁上的时候,主人家犯事被革职抄家,又按官奴来卖,揽月楼的班主买下我,教了两年就出来唱戏了。”

      “那之前是哪家的官府人家?”

      “谢府吧,大夫人好像官拜总督呢,不过家一抄,什么都散了。”谢羽然喝完汤,这才开始吃菜。

      是齐州的谢氏,就算只是奴仆,家里大概也在齐州,而重夕姓顾,出身宣州织造府的一个主簿之家,刘贵君舒了一口气,其实两人也只有六七分相像,可以说谢羽然比顾重夕生得更好,也许只在女帝眼中会重叠吧,不过保险起见,还是要劳烦那位大人核实一下······“也罢,你就当是苦尽甘来,在这宫中好好过下去。”

      在这宫中好好过下去?谢羽然脑海中忽地闪过一抹挺拔如竹的削长背影,心头顿时灼烫,然而唇角弯起,本就璀亮的眼眸越发流光溢彩,“贵君的话,羽然铭记于心。”

      我辜负了那么多,只为进到这座紫瓦红琉璃的坟墓里,拉着欠了我的一起,埋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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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的内院,董思砚倚着廊下的柱子,手指缠了扇坠的流苏,绕来绕去,“怎么还不来,唉,怎么还不来啊。”

      正嘟囔着,一名仆从匆匆走了过来:“小姐,夫人说了,水灾的事情忙,今儿怕是很晚才回,教您别等她,用了饭把《诸国策》再温一遍,她得闲要问您的。”

      “等等,母亲就只说了这些?你没跟她说父亲的病吗?”

      “说啦,按照小姐您交待的那样,一字没漏,夫人她听了点点头,就说了刚才的那些。”

      董思砚脸色一黯,轻叹了一声,转过身,走进西面的屋子里,“父亲,母亲刚差人来说,今天公务忙回得晚,要我好好服侍您吃药,吃了药您早点休息,这样病才好的快”,一进屋,她便笑咪咪地端起桌上的汤药,坐到床前,“母亲说了,她是丞相要以国事为重,让父亲受委屈了,可别怪她才好。”

      “我怎么会怪她呢,百姓社稷当然最重要。”倪亭慈爱地望着给自己喂药的女儿,他比妻子董昭要小两岁,正是盛年,可全身萦绕一股忧郁之气,加之身在病中,使他看起来格外憔悴。

      “说到这水患,朝廷已经点了裴将军为钦差,算算日子,也已到明冀堤那边了。”一面将汤药吹凉,一面转移话题,董思砚的笑容愈发地殷勤起来。

      咽下苦涩的汤药,倪亭靠在枕头上,女儿说话的时候总是神采飞扬,年轻真好,记得夫人年轻的时候,说话也这样子,只是思砚的眼睛像他,不似她母亲,想当初,自己偷偷掀开轿帘,遥望着人群中的她,那意气风发的身影,深深烙进他心里去。

      所以求了自家母亲,少年时代的他,其实很会撒娇赖皮,母亲在嗔怪他没有大家风范的同时,也赞叹举子董昭年仅十七,然才华横溢人品毓秀,披靡未央无人可比。

      她果然高中,状元魁首红衣巡街,多少人交头称赞,而他无比欢喜,躲在屏风后面,看着她来拜望身为主考的母亲,听着母亲亲口对她提亲,当她应允的那一刻,心跳得快要炸开。

      景佑七年,新科状元董昭迎娶倪太师之子,街头巷尾,流传一时的佳话,他人生最绚烂处,莫过那时,可惜,他并未料到这种绚烂会宛如烟花一般,消逝得那样快。

      一晃,也就二十年了。

      “······父亲?您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倪亭笑笑,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又开了口:“思砚,为父知道你喜欢淮安世子,也隐约感觉得出世子似乎并不钟情于你。”

      没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董思砚一时怔住了,脸庞涨红,眼睛里却泛开苦涩。

      “为父也知道即使如此,你还是想坚持看看,孩子,你已经成人了,我不会插嘴你做的决定,只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握住董思砚的手,倪亭素来温和慈爱的眼眸,竟透出严厉之色。

      “父亲请说。”

      “若是坚持到他回心转意,也喜欢了你,也就罢了,若他回头却不是因为已喜欢上你,就绝不要留恋,否则既耽误别人,更耽误自己,思砚,人在喜欢的时候会变看不见很多东西,一方清醒,一方模糊,是最最害人的。”

      良久,董思砚反握住父亲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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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较起未央京的阴雨暂歇,明冀堤这边则是暴雨延绵,照这样的雨量,洪峰要提前了,钦差大人也不说二话,抽调了一半的亲兵加入修堤,而另一半,则牢牢地看住还在见缝插针找机会打退堂鼓的一干官吏。

      “这九日已填上两处缺口,第三处也快好了,可大家的体力都已到极限”,洛安县令楚随水三十出头,已在任五年,官声不错,又是本地人,每日都由她向钦差汇报工程进度,“只是第三处决口在堤坝的右上侧,连天暴雨,滑得没办法落脚,很勉强才填上,迟迟不能封顶。”

      裴燕歌垂眸沉吟了片刻,解下身上的佩剑,戴上斗笠,三两下系好了绳子,大步跨出临时搭起的帐篷,“楚大人,我记得第三处决口上面有两棵老杨树,如果让人绑着绳子从树上吊下去,应该就可以了。”

      楚随水慌忙戴上斗笠,跟了出来,“对啊,完全可行,多谢大人提点,下官这就叫——”

      “劳力们需要休息,而且吊绳这种事她们也不懂,反会因不惯或者害怕而误事,还是我带几个人去吧。”抬起手,裴燕歌点了几个侍卫一旁的校尉,在大雨磅礴中巍然不动的披甲女子们立刻行动,解剑脱甲,纷纷扛起绳索。

      “这、这怎么使得!裴大人——”

      接过校尉递来的一捆绳索,女子的面容端秀沉静,乌眸狭长,清幽间是满溢的毋庸置疑:“前几年与歧蒙交战,我曾多次率斥候兵翻过峭壁去刺探军情,算是半个熟手吧,楚大人,时间紧迫,不用多说了。”

      虽然她一番话说下来无懈可击,楚随水仍是答应得提心吊胆,这毕竟是刚荣升兵部尚书的钦差啊,万一有个意外,哪里是小小县令担当得起?但裴燕歌的雷厉风行她也已经了解,只好赶紧召集了几个壮劳力跟着。

      眼见钦差大人亲自出马,帮工的百姓们着实感激,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然而,就在这雨打无声的肃穆气氛中,忽然响起一声清亮的呼唤:“裴大人,等一下,你们这是要去哪呀?我才送来的枣米粥,还是热的,不想喝一口吗?”

      停住脚步,裴燕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下,周围的人都已低下头去,她转回身,有些无奈地颔首致意,“世子大人,昨天不是跟您说过吗,洪峰已近,这里很危险,不要再来了。”

      雨幕中,红衣的少年撑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袖角和下摆都已溅了不少泥污,可他笑着走过来,毫不在意,“正是因为危险,大伙儿更需要好好补养,母亲大人时常说,身为皇室之人,更要有体恤之心,好啦,裴大人,你带个头,喝喝我们淮安王府的粥吧?”

      “多谢世子美意,你和府上下这些天总是为我们熬粥煮菜,辛苦了”,看着少年已然沾湿的发梢,裴燕歌不禁放柔了声音,不愧是淮安王之子,朗朗热忱,不逊其母,“我会让楚大人帮忙把吃食分发下去,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接下来我要去修堤,就不送了。”

      “修堤?你去?这是怎么回事?”许嘉烨剑眉一挑,白若玉盘的脸登时严肃起来。

      楚随水本来苦于劝说无用,一见淮安世子相问,立马说了个明明白白,就指望这个地位更高贵的人帮着拦住裴燕歌了。

      又一声响雷,裴燕歌双眉轻蹙,终于在楚县令说话的间隙中开了口:“不必再说了,事关无数百姓生计,明冀堤一定要保住,我在水神庙当众立誓,从来都是认真的。”

      “那裴大人还是快去吧,雨这么大,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裴燕歌稍稍意外,随即赞许地看了一眼淮安世子,领着校尉们朝明冀堤的高处走去,楚随水的期待落空,很是懊恼,正要招呼着壮劳力们跟上,却见眼前横出一袭红衣,正是许嘉烨。

      “世子大人还有吩咐?”

      望着已经走远的颀秀身影,淮安世子宝光晶莹的明眸之中,有坚毅,有忧虑,更浓烈的,是倾慕与怜惜。

      雨打风吹,老杨树嘎嘎作响,裴燕歌和其他七八个校尉腰间缠绳,吊在半空已有好几个时辰了,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水滑进眼里,视野有些模糊,好在缺口差不多快填平了,想来堤上楚大人领着人帮她们放绳子也很久了。

      又是一个多时辰,天色黑下来,堤上亮起了火把,裴燕歌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扯扯绳子,“可以了,楚大人,拉我们上来吧。”堤上一阵欢呼,紧接着,绳索开始往回收了。

      就在快要到顶的时候,忽然听得一声木枝折断的巨响,绑在腰间的绳子一下子顿在那里,裴燕歌立马明白过来,是拴着自己这根绳索的树墩断裂了,电光火石之间,反应异常迅速,她飞快地抓着绳子往上攀,总算抢在完全断开前站到了堤上,“真是辛苦大家了,不然我——”

      许嘉烨半跪在地,粗重的绳索缠绕在他的手臂上,深深地勒着,而他的双手,更是死死拽住绳子,虽然夜色已上,可松明燃灼的火把那般明亮,照出那白皙修长的十指指缝,早已渗出鲜血。

      “世子······”裴燕歌瞪大了眼睛,少年死命拉住的绳子,正是缠在自己腰间的这一条。

      “哦,总算上来了,刚才好险啊”,长长地舒了一口,许嘉烨有些狼狈地被楚随水搀扶起来,他笑盈盈地向前走了两步,手上还下意识地紧握着绳索,声音也添了几分沙哑,肩膀更是微微颤抖,“幸亏我眼尖,大家使劲拽才拽住呢,你可要好好谢谢——”

      “太胡闹了!世子,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不听则已,如今竟然以身犯险,要是有什么好歹,我怎么向淮安王交待,楚大人你也是,世子年纪轻不懂事,难道你也糊涂了吗?!”裴燕歌素来沉稳,很少如此高声厉色,可许嘉烨此时满手的血色和透湿的红衣太过夺目,看得她胸口一阵烦躁。

      楚随水真是有苦说不出,夹在中间滋味可不好受,她左看看右看看,一面挥手让旁人散开,一面哈哈想打个圆场:“都是下官的错,大人先息怒,眼下还是先避雨,世子的手也需要包扎。”

      经她这么一说,裴燕歌快步走到垂头沉默着的少年面前,低声说了句“失礼”,想要看看他手上的伤势。

      许嘉烨却后退半步,松开绳子,双手攥成拳头藏进袖子里,“我也很想懂事啊,可我更担心你啊!”他猛地抬起头,俊朗的面容淋在雨中,眼神却那般炽烈,胜过松明的火焰,直直地烧过来。

      “不用担心我的,世子。”他的目光太过直白,饶是裴燕歌,也隐隐觉得不对,先前的怒意一下子淡了许多,她叹了一声,突然间很想拔腿就走。

      可她的双臂随即一紧,是许嘉烨拉住了她,他的手心滚烫,她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得到,“怎么可能不用我担心,裴燕歌,你是天下第一大木头,我担心你,因为我喜欢你,喜欢你呀!”

      闪电雪亮,霹雳炸响,雨幕密得仿佛连风都透不进,堤外水势浩荡,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淹没不了少年近乎哭泣的呐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远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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