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在民国》假冒的水晶瓶

1、第 1 章

　　月光手札，休书

　　风城仲夏，天黑得诡异而深沉，忽而瓢泼大雨，两尺开外只见水帘。
　　思巧止住脚步，收了油伞，躲入一家酒楼的屋檐下避雨。
　　小二过来招呼她，她讪讪指了指黑压压的天空，做了个我只是来躲雨的手势。
　　小二憨笑道：“思巧姐姐进来吧，反正也没什么生意，给您倒杯茶去去暑气。”
　　这是风城最有名的酒肆，内部装修的富丽堂皇，寻常日子里，雕花的屏风后皆是人声鼎沸，可今个儿却冷清十足。
　　“人都去哪了？”思巧问小二。
　　“姐姐还不知道？”小二一脸的不思议地凑近她，突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囧起小张脸道：“姐姐自然是不知道的……”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思巧快被小二绕进去了，“你到底能不能把话讲清楚？”
　　小二挠了挠头，吱吱呜呜道：“就是……就是唐少爷留洋回来了，唐家正大摆筵席，宴请乡亲父老呢。”
　　嗷！
　　原来是唐三少回来了。
　　这也解释这些日子来父母亲的怪异举动，从不愿意自己女儿抛头露面的八股爹爹竟然让她外出采办。是想支开她吧，可谁知道，她办事效率高，原本一个月的差事仅半个月就办好了。

　　小二见思巧脸色微变，忐忑地看着她。
　　思巧楚楚一笑，大伙们想着法子瞒着她，怕她伤心难过、痛不欲生？可即使现在不见，以后还是会相见的呀。难倒说那时候对她的伤害会有所减少吗？
　　况且这点伤害算得了什么呢？再大的她不也一样挺过来了吗。

　　三年前，唐老太太从三少早期回乡的同窗口中得知，她的宝贝孙子在德国已有个叫珍妮的新欢，为她千金散去，为她写最美的诗，却忘了那个在寂寞季节里为他红袖添香，为他付出青春年华的思巧。而她就像一把孤独的雪花，漫步在他给的炎夏。

　　一家之主的唐老太太则认为思巧的存在并不与三少娶正房或侧房有任何冲突，在她老人家的眼里，思巧只是样唐家的物件，归属权永远属于唐家的物件。不过，唐老太太对外族女子颇有微言，曾回信搪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巧姐儿，虽出生贫寒，却也是书香门第，且自幼陪你左右，休妻之事，还望我孙儿，三思后行。”

　　这闷亏倘若搁在别家姑娘身上，家长定不会罢休，何况爹爹是前朝进士出生，平常挺清高的一个人，可碰到三少，却异常的奴性，无论他作什么决定，绝没半点怨言。
　　也许是因为他们处在一个浮躁、冒进的时代，国外的列强正用猛烈地炮火敲打国门，这里的知识分子们恨不得找到一种灵丹妙药让自己的祖国一夜间变成一个强国。这个灵丹妙药究竟是：无政府主义、三民主义、共产主义、甚至法西斯主义？……应该效仿德国还是美国还是苏联？其实都很迷茫。
　　这样的迷茫造就了这个时期的男人们的多情，也成就了最纵乐、最绚丽的时代。以唐三少为例，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完美主义者，行为艺术者。他远洋求知、求新、求变，他眼光不再拘泥于一方天地。
　　而这样一个激进少年，自然是要和万恶的旧社会抗争的。一封远渡重洋的家书便休了她这个封建社会强压在他身上的枷锁。

　　思巧不置可否地笑着，这个时代盛产委屈的原配，那些留学少年们大多回国后像三少一样休了原配太太，来标榜自己是新时代的主人。而那些太太们，便如一把秋天的扇子，被主人抛弃，沉寂而悲凉地度过一生。
　　这就是这个时代女性的悲哀，却成了那些知识青年们赶时髦的代表。很不幸的是，思巧恰好被时髦了一回。

　　思巧偏头，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空中夕阳灿烂得一塌糊涂，衬着换骨崖流光溢彩。
　　她盈盈一笑，向小二挥手拜别，迎着暮光，用西文念出《三个火枪手》中的台词：

　　这或许不是最好的结局，却是我最想要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