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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七章•人生无几时,颠沛在其间(上) ...

  •   “哥哥,你倒是陪我去一趟嘛!”林家上下最宝贝的女子扯着林重楼的衣袖,晃了又晃,却丝毫引不来兄长的半分注意。
      现在已经是三月的天气,春暖花开,含苞待放,尖尖的花苞上早有蝴蝶翩翩在飞。林重楼的目光似乎是追着飞得最高的那一只蝴蝶,落到更远的地方去。
      自从那夜之后,林北静果然走了,那药果然不重,再加上林重楼是习武之人功力深厚,硬是不停抗击着药性,不过一个时辰后便解禁了。
      可是就算解禁了,以林北静的本事也早就不知道身在何方了。林重楼本来想寻他,但一想起林北静对自己的意思不由又觉得别扭。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样招人,徐家千金是,林北静也是,改天要是林东易蹦出来说他也对自己有几分意思,怕是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林东易细心,知道他在纠结着什么,而这样的纠结,似乎林南鸢比之更甚,甚至还暗暗地去查访林北静的下落去。林重楼起先不知,直到是过年的时候林南鸢喝醉了说醉话的时候才听出来的。
      从林南鸢的情报上来看,若是消息准确的话。林北静还真是姓“凌”,但他不叫“北静”,而是名“珈蓝”。
      从姓氏上看,他出身关东贵族名门,从前朝魏朝开始就世袭禁军飞骑统领的凌家,就是那个为了保住自家世袭禁军统领之位竟然在太祖皇帝围攻京城之时阵前倒戈的那个凌家。
      为臣者,忠心最重要。
      为君者最看中的便是臣子的忠心,上位至尊最喜欢的臣子是如同顾相和崔大将军那样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仍然一心为天子驱使的,但这样的臣子,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例如顾相为了能倾覆南朝半壁江山、统一天下,日夜忧心如焚,罔顾身体,折去了大半条命,最终还是死在奸佞之手;而大将军崔雪麟更甚,他先是统一天下再出将入相整顿吏治,最后西域突厥叛乱死于□□王暗杀之手,是那场战争最后牺牲的人。太宗皇帝为其追封赐爵,崔家因此举家迁居西域边疆,为大燕守边陲,他真正印证了那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留得身前身后名”。
      而凌家为荣华富贵阵前投敌早已是君王心中大忌,太祖皇帝临终时就曾密诏太子日后定要削弱凌家,后来凌家又有人参与了太宗皇帝生前的一场篡位活动,虽不是主谋却也被太宗皇帝借此削弱了势力,最后凌家虢国公又将自己女儿送进宫中,却不料得罪了太宗皇帝最宠爱的孝慧皇后,故此凌家百年积攒下来的基业可谓危矣。
      林北静,也就是凌珈蓝之父乃是凌家的大公子,给安插进宫中做禁军果毅,觊觎皇后美色被斩,怀着凌珈蓝的凌夫人为了保住凌珈蓝而和离回娘家去。
      凌珈蓝之母的娘家,便是祁连山药师谷的言家——这便是为什么林重楼曾觉得凌珈蓝和言画罗气质相似,并且凌珈蓝善用毒了。
      凌珈蓝熟悉山川要道、通晓天文地理的那种本事全赖他父系将门,母亲自小不忘熏陶灌输。而言画罗算起来,还是凌珈蓝的舅舅。凌珈蓝此次离开武林盟是为了以嫡子的身份承袭虢国公的爵位,保住凌家的爵位,再图后事。

      林南鸢喝醉的样子其实林重楼没见过,林东易的眼泪和笑容也是比将久旱逢甘霖的东西。那个年过得注定无法欢乐,在见过林东易的笑容之后,林重楼很有幸地在有生之年竟然见到了林东易的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悲到无法自已的时候,却除了眼泪再不能表达。
      林北静说林重楼在见到楚青岫的时候才觉得他是有情的,那这句话套在林东易身上也一样,当林南鸢为了林北静的离去悲戚的时候,林东易的泪水也在他向来默然惯了的脸上滑落。
      林重楼和林东易最相熟,林东易本名是林木,那个“木”字其实比“东易”更贴切他,林木曾经陪同林重楼十岁时北上武林盟,十五岁时从武林盟接走林重楼。林重楼在这个林家最信任的,便是林东易。
      林东易从来都知晓林重楼的心事,而林重楼却从来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护法是何种心事。或者说,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向来沉默坚韧的男子是如何从小就可是偷偷暗恋着身边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另一个男子,情愿什么都不说,陪着他长大、陪着他爱上别人的苦恼伤心,悄悄地去守护着他的笑比花娇的笑颜和梨花带雨至若疯狂的悲鸣。

      林重楼后来想起,时时不经意便对林东易冒出来一句“你我真是物以类聚”,林东易凉凉看他一眼不说话,林重楼却觉得心有惭愧,其实这句话,自己当真值不上,如若自己能有林东易一半能忍,恐怕他和楚青岫的命运会完全两样。
      楚青岫和他就算依然会分离、成亲、生子,一同比肩天下武林,在江湖人眼中是一代武林霸主。但痛苦的那一个,只会是他一个,而楚青岫会平安无事、会真的和妻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只是再想一想他都不愿,怎么会愿?他林重楼哪里是能够这样压抑地住那份情愫的人,就算那思念会让人痛苦到日夜呻吟,他也情愿承受而不是让思念平息。
      凌珈蓝走前所说的日后林重楼不会再有修复和楚青岫之间关系的话,林重楼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不觉得他们自从马车上那一个月的恩爱缠绵之后,楚青岫会仅仅因为一个人的几句离间而放弃他们之间的一切。

      但事实,让林重楼不得不信。
      林北静走后林重楼便传信京城里林家信使,让他们打探武林盟盟主的近况,包括身体的近况。
      林重楼本以为楚青岫会出什么事,至少因为有损伤而需要休整,却没有想到楚青岫一回来便忙着操办儿子的压惊宴和生辰宴,从接客发帖到置办礼物,各种忙地脚不沾地,精神好地让接到信件的林重楼大为抑郁。
      可至少有一点足见可疑,楚青岫发往林家的请帖上写明了——“身为林家家主事务繁忙,犬子小小生辰就勿需林家主亲往了。”言下之意是要派代表去。
      “他在躲我!”林重楼握着那请帖的手指都颤抖了,凌珈蓝的话,由不得他不信了。
      自此后他便开始频繁地往武林盟写信,信中无非都是一些关心的话,或者是说完正事之后再礼貌问候楚青岫身体如何、楚青岫夫人身体如何、楚青岫儿子身体如何……声声把武林盟信使的任务给抢了。

      那信中没有一句话逾矩,无论是经了几个人的手、过了几个人的眼他都能保证信件可以达到楚青岫的眼下,而林重楼想的却是,楚青岫到底会不会看。
      而事实上,就十月到十二月末的十几封信过去了,林重楼都写无可写了,而楚青岫硬是一个字都没有给回过来。
      腊八节的那天林重楼特地到厨房去观摩了一下厨子是怎么做腊八粥的,厨子被自己家主的一时心血来潮给吓了不止一跳,往沙煲里放红豆桂圆花生等八宝的时候手都是颤的,直到那红糖撒进去的时候林重楼突然走了过来,害得厨子把一整罐的糖都倒粥里了。
      林重楼看了厨子一眼让人倒了去,竟然要亲自做起来粥来。淘米的时候、放米放八宝的时候、倒水的时候、盖砂锅盖的时候、盯着那小灶上舔着锅底的火焰的时候他一面想:这个时候,最近的一封信应该到武林盟了吧。
      那一封新娘和前面的都不一样,他在信封里放了一样物件——当时楚青岫命傅二南下请求支援唐门营救楚倚歌的时候送来的那一个串珠。
      在前往江南的那一个月里,那串珠不知是进出过楚青岫后/庭多少次,而林重楼的信上只有两个字,用狼毫写的,泼墨一般苍劲的两个字——甚念!
      甚念……
      甚念……
      甚念……
      唯有这两个字可以道尽无尽的相思无尽情,可以撇开他们之间一切的纠葛过往,只谈那个字“情”。
      林重楼以为,这个东西和这两个字送到了,楚青岫就算再不逃避也逃避不过去了,至少、不管会说什么有什么反应,也终究是会有反应的。

      而这次,他料得错了,楚青岫不仅是有反应,而且是反应太大。
      在灶前枯坐了两个时辰,小火将沙煲里的谷物粮食熬得稀烂绵软,厨子觑了眼林重楼阴恻恻的脸色,小心翼翼提醒林重楼可以放糖了。林重楼用厚厚纱布捏着沙煲盖从沙煲上拿开,厨子递上来一罐新红糖,林重楼瞧了一眼,心中忽然一动,说道:“去拿桂花糖来。”
      厨子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不敢问,乖乖拿来了一包桂花糖,一小包,雪白的桂花糖。林重楼置于掌中看,竟恍惚觉得手中握着的是雪。
      用内力震碎,将其研磨成粉末状,手一侧倾尽五彩花开般的粥里。厨子在一旁叫“搅拌搅拌!”林重楼挑了筷子去搅,倒完了桂花糖还没搅够,凝神去看那滚着泡的粥,轻轻去嗅热气中带着的一丝丝桂花的味道。
      他忘不掉,他依旧忘不掉。忘不掉当年的桂花糖桂花酒,忘不掉当年明月桥旁荷花灯映衬着的笑面如花,无论多少年,他依然……忘不掉!
      浑身的气血都不停向上涌,他捏在手中的筷子“咔吧”断了,断成好几截从空中摔下来,中途在灶台上跌了一下,顺着灶台壁流落到林重楼脚边去。
      就在那一刻,林重楼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仿若被人双手撕裂开来,血淋淋地扔出胸腔,鲜血从胸口涌出,疼得几乎连气息都中断了,眼前发黑喉间腥甜。
      他不由捂住胸口扶着灶台缓缓软到,灶台上冒着桂花糖香气的腊八粥还在翻滚着粥粒,他却连气都没呼吸上一口,鲜血不停从嘴角滑落下来。
      等他醒过来后没几天林重楼就接到了信使的回信,信使信上说楚青岫接到那串珠和那写着两个字的信后大病了一场,听说是因为顽疾复发的症状是吐血昏厥。
      即使相隔千里,仍然如同近在咫尺,他们之间的联系和感应如此残酷,残酷地令人感到惧怕愕然。
      从那一天起林重楼终于明白了林东易的隐忍,即便是相思苦痛不能平息那也要平息,除非你真的想要让相思在自己面前死去。
      他从来没想过要楚青岫有半分苦痛,如果可以保住楚青岫平安一生,那么他便不会再去招惹楚青岫,就算是放弃了也甘愿。

      林重楼铁了心不再去理会楚青岫那边的消息,如同封杀了自己一想到楚青岫就躁动的心。林南鸢也大病了一场,在春雪飘落的时候甚至九死一生过,林东易一个人抗下三个护法的活计,还要照看林南鸢,累得都脱了形。林南鸢不知是看到他那个样子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如何,竟然渐渐好了起来,只是笑颜少了,偶尔和林重楼一样时不时会走神。
      林重楼往往追逐着落在枝桠尖上或是花蕊芯中的蝴蝶蜻蜓,目光一经注入便再挪不开。
      比如春天到来万物复数的时候,今天也是一样。

      林采薇受不了自己哥哥这个动不动走神的毛病,铁了心要让自家哥哥回神。忍不住大吼一声道:“哥哥!你再不回话我就搬回水月庵去住了!”
      林采薇曾被那个指点过林重楼的高僧说是此生执着太甚恐,虽卿命贵不可言却终不得好结局。林重楼便垂问高僧有没有什么办法化解劫难,高僧言林采薇应当常住寺院让佛法祥光化解,从此林采薇便常住水月庵。
      林重楼此次让林采薇下山来的最大的原因就是妹妹的亲事问题,他这些年不是没有给妹妹留意过和妹妹年龄相当的青年才俊,可扬州多是儒和商,这儒自然是不愿意去一个飞扬洒脱惯了的“侠女”,而商家和武林毕竟是两重天对林采薇也不感兴趣。
      后来倒是终于有几个差不多合适的了,也有不少人看上林家陪嫁家世来提亲的了,林采薇却又一个都瞧不上,这一会儿林采薇正对着那些个上门提亲的人的献上的花名册挑挑拣拣,不是嫌这个胖了就是嫌弃那个瘦了,嘀嘀咕咕就是不满意。
      林重楼听得烦了,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个、刚好一只蝴蝶飞来,看着看着就又跑了神。
      林采薇喊那一下也不管用,林重楼仅仅回了一下神,顺着她的话说道:“你那性子怕不是做贤妻的料,还是回寺院里好好修身养性再说。”
      林采薇一听更气了,放了句“你别后悔!”的狠话转身就走,林重楼也没想着追。

      就这样又静静看了一会儿,那蝴蝶终于是对这片花域不敢兴趣了,扑腾着七彩斑斓的翅膀飞向远方。
      林重楼将目光收回,落到慢慢走进花园中的林南鸢的身上,待他走进了问道:“有什么事?”
      林南鸢禀报道:“家主,前些日子剿灭了那伙盗匪的人属下查出来了。”
      “谁”林重楼问道。
      “一个您想不到的人。”
      林重楼看到林南鸢脸上难得露出的调侃的笑容,不由也笑了笑问:“别卖关子了,说吧。”
      林南鸢道:“月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第五十七章•人生无几时,颠沛在其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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