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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二章•四坐且莫喧,愿听歌一言(上) ...


  •   天长日暖,青丝慵懒,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缝隙洒下来,在女子沉睡的脸上投下一点一点光斑。
      微风吹来,女子轻轻呵了一口气,悠悠转醒过来。她抬眼看了,发现靠着小榻本来应该给自己扇风散热的丫鬟低垂着头已经睡着了,玉兰银簪挽着的发簪一晃一晃的。
      柳轻梦死死盯着眼前的那根银簪,眸中蓦然闪过狠戾的光。突然她感到下腹微微一动,柳轻梦直起身来,手指温柔地抚过已经隆起的小腹,她低低笑了起来。
      转过头来再看那个自己特地求夫君要过来的阿碧,再看那侍女头上银簪尖上峭然绽放的玉兰花,柳轻梦顿时觉得一阵不舒服。
      那银簪,竟然是夫君亲自送给这个贱丫头的!虽说夫君赏赐属下出手一向很大方,可是玉兰银簪这样贴心的女子饰物。她一想起来只觉得胸口涌上来一团火。
      想得慢做得却快,柳轻梦劈手从还打盹的阿碧头上拿下那根玉兰银簪,在阿碧被一头乌发蓬松而迷惘的时候举起那银簪冲阿碧戳了下去。
      阿碧只感到一阵疾风朝自己袭来,抬眼看到那银晃晃的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她还来不及躲闪那银簪已经正正戳进了她的左眼里!

      “啊——!”震天彻地的惊叫声将匍匐在柳树间歇息的小鸟给震飞开来,阿碧捂着左眼下意识地将柳轻梦一推,自己往旁边一滚蜷缩着捂着左眼深深地喘息起来。
      柳轻梦猝不及防的被她一推,身子不稳地摇臂晃了晃,最后是抓住了身边的小榻才勉强只是小小摔了一跤,可终究还是跌坐在地上。
      “诶呦!来人啊!”柳轻梦双手紧紧护着肚子大声呼叫起来,嘶声力竭地,“快来人啊!我的肚子……肚子!”
      闻讯而来的林家家仆连忙七手八脚地把自家夫人扶进了房中,又着急忙慌地去杏林堂找大夫,更不忘去湘荷院通知家主,当然也没忘把滚到一边的阿碧给绑了起来扔进房中。

      林重楼正处理事务的时候,柳轻梦近身侍女南香突然闯了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夫人摔了一跤正喊疼呢,请家主马上过去一趟。
      林重楼只觉得自己的眉毛忍不住微微一颤,他将手上的狼毫往桌上一摔,那徽墨四溅的状况让南香软了膝盖猝然跪地。
      深吸了口气,林重楼往柳轻梦的寝阁而去了。才进到院子的月牙门便听到了柳轻梦挣扎哭喊的声音,林重楼听她的声音中气十足的,没有丝毫衰弱,心中最后一抹担忧便消逝了,取而代之的升上来的厌烦。
      自从柳轻梦怀孕后就特别地粘林重楼,一副时时刻刻都要和林重楼在一起的样子,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反正除了出门去,尤其是林家大小姐受不了自己嫂子黏糊的样子跑到寺院里托说是为未来林家的小公子祈福去了。
      她林采薇跑得了,可他林重楼怎么跑?

      这一次也是,林重楼不耐其烦地赶到了,杏林堂的谢大夫其实已经诊自家夫人的脉诊地有些疲劳了。偏偏自家家主一踏进房间,刚刚衰弱下去的叫喊声又响亮起来,谢大夫很像和自家夫人说一句:“夫人啊,其实要是小公子真的有事,你是绝对叫不出那么响亮的声音。”
      看到林重楼踏进了房间谢大夫迎了上来,林重楼问:“夫人怎么样了?”
      谢大夫很想答一点事都没有,但鉴于现在自己还在夫人眼皮底下,便很含蓄模糊地禀报:“夫人她忧思过甚,前期调养也不甚好,故而胎儿有些不稳。但只要以后好好调养,定会母子平安。”
      谢大夫禀报完后,从床上传来一声细细的呼唤声:“夫君……”
      林重楼坐在床边,柳轻梦摸索着握住他的手,言语中带着几分脆弱:“夫君,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啊……”
      林重楼看来看她一张汗津津的脸,接过南香递过来的浸过水的脸巾,轻轻给她擦了汗,然后道:“都快五个月身孕的人了,怎么这样不注意。”
      他淡淡的语气几乎让柳轻梦的眼圈立刻就红了起来,柳轻梦抹了抹眼角,细声细气地说:“是妾身鲁莽了……”
      而南香却一跺脚疾声分辨道:“不是的家主!今天的事都怪阿碧那个死丫头不好,要不是阿碧她——”
      “她挨了打就跑?”林重楼清楚地看到柳轻梦的脸唰得惨白了,他起身叮嘱了妻子一句,“你腹中骨肉是林家的香火,对于你而言是什么你不会不清楚,现在先别搞那些幺蛾子,尤其是不要拿他来搞那些幺蛾子!”
      柳轻梦注视着林重楼离去的背影,静默了半响,举起衣袖掩住面,压抑着低声哭泣起来。

      湘荷院里,谢大夫给阿碧细细上过药、包扎好后禀报林重楼道:“家主,阿碧姑娘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若果日后小心休养就不会留下什么后顾大害。”
      “那她的眼睛?”林重楼看了看服了药陷入沉睡的阿碧,看向她左眼上缠绕着还透着血色的纱布。
      谢大夫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那银簪虽然不算尖利,但人的眼睛实在是太过脆弱,哪怕是平时一点灰尘都能伤眼更不用说一根簪子了。老朽无能,阿碧姑娘的眼睛是保不住了。”
      林重楼知他已经尽力,遂让他下去了。随后阿碧一直睡到了日薄西山才醒过来,疑惑地摸了摸横陈在自己左眼上的粗糙纱布,虽然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咝”了一声。
      “你醒了。”
      林重楼淡漠的声音仿若从很遥远的天际传来,阿碧听到那飘渺的声音却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别哭,你眼睛不能流泪。”
      “家主……”阿碧的声音模糊着,她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俯身磕了好几个头,“家主,求你别再让我去伺候夫人了!”再伺候下去我今天丢了一只眼睛,指不定明天就是丢人头了!
      林重楼将视线从手中的书中抬起头来,落在她身上,问道:“阿碧,你好些了吗?”
      阿碧赶忙点头。
      “可以下床了?”
      阿碧点了点头。
      “那陪我去明月歌坊吧。”
      阿碧瞪大了双眼,心中喃喃道:“原来夫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啊。”

      在扬州瘦西湖畔,湖光山色之间,绿柳垂荫掩映之下,有多座勾栏歌坊,其中最出名的当属明月歌坊。其实这明月歌坊兴起也不过是三五年的事情,据说是那老鸨来自京城,年轻时曾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楼的花魁,在欢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攒足了银钱将自己赎身出来,并南下落户在扬州,在瘦西湖畔买下一座花楼。凭着多年的在欢场上的经验,买下些身世可怜的幼女精心培养,不出几年便名声大噪。
      林重楼和明月歌坊的老板陈玥相识很是平常,依他在江南的身份地位,断没有从不上青楼的可能,应酬的时候有美酒有佳肴,更是需要有美女,而要看最出名的美女,自然首选明月歌坊。
      可林重楼和陈玥的关系虽然在外传得亲密,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还没踏进明月歌坊的门,那飘纱盈香袖的女子便迎了上来,纤纤十指上朱红的丹蔻扣着一柄苏绣芙蓉团扇,那红唇一点有如有荧光自动,不笑亦动人。
      陈玥已年过花信,虽然比不得坊中妙龄的花娘风华正茂,可那身段玲珑,又兼保养得宜,那如玉的脸上竟然连一丝皱纹也无。
      她给林重楼微微福了身,淡淡笑道:“今个儿家主怎么来得这样早?”
      林重楼走进去,熟络地往朱红栏杆的楼上走,一边道:“我往日不是也是这个点来的?”
      “可今天不是听说夫人身体有恙?这女子孕期最是敏感多思,想多了又伤身子,我还以为楼主会……”她的话才说到一半,林重楼停下脚步回头淡淡扫了她一眼,她立刻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转而打量起跟着林重楼来的阿碧。
      当她看到阿碧左眼上的包扎纱布时不由低呼了一声,“哟,这位姑娘是怎么了?怎么眼睛伤成这样?”
      阿碧下意识抬起手触了触纱布,难过地又想要落泪,林重楼在一旁道:“玥娘,你今天怎么话这样多。”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二楼,二楼的一大半都是花厢,偏右边的几间房却是空置的。其实说是空置也不对,是因为那几件是姑娘们修习琴棋书画的房间。
      林重楼来了很多次了,也不含糊,径直往那画房而去。阿碧有些局促地跟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着进去。
      待进了那房间,阿碧便只站在门外,还好奇地朝里看了看,不由为里面的别有洞天愣怔住了。
      阿碧跟在柳轻梦身边多日,自从林重楼从武林盟回来之后便常常往明月歌坊去,有时候甚至能在那里消磨到张灯时分才回来,柳轻梦颇有怨怼,派了人去查,只查得出每次林重楼去明月歌坊都是老鸨玥娘亲自接待,林重楼武功之高不会任由人在门外窥视,故而至今谁也不知道玥娘和林家主在那房中做着什么。
      阿碧如今触目所视的并非一间花厢,内里的陈设多是儒雅,两张长画案,上面还铺着宣纸,墙上挂着各式样的丹青。却连床都没有,只有一个两个小榻摆在窗下,一个桌子几个圆凳,供于休息。
      玥娘见阿碧不进来探进半个身子来,小脑袋摇了摇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跟一只怕生的小鹿一样,不由“噗嗤”一笑。她用手中的绢扇掩着唇对林重楼道:“家主你带来的这个小丫头真可爱,来来,小丫头快进来,在外头看什么不如进来看。”说着伸手过去拉她。
      阿碧扭扭捏捏地扒着门,林重楼看向她,“进来。”
      阿碧一个激灵,乖乖进来了。

      “阿碧,研墨。”
      林重楼站在案前吩咐了一声,玥娘将手上的绢扇搁下,走到另一个他身边摊开那宣纸,说道:“家主这两个月来已经习得基础了,昨日画的花草已见意境,家主今天是接着画花草还是画别的?”
      林重楼看着自己的手,问道:“我想要画人,不知玥娘你擅不擅长画小像?”
      “小像,呵呵。这坊中每个花娘进坊时都是要画像入册的,每年都是要重画,每一次都是我执笔的。我玥娘别的不敢夸口,只有这画小像,不说是丹青好手,也算得上是画法娴熟。”
      林重楼点了点头,“那就好,开始吧。”
      阿碧一边听着差一点“咦”了一声出来,在自己心中道:“原来家主来明月歌坊是来学画的?”

      林重楼单手提起那画笔,入笔先是画了朵荷花,那入笔虽然还有些不稳,线条也不算饱满,但荷花成型已见迎风楚楚的风致。
      玥娘在旁看了看点了点头,笑着道:“林家主其实于画一道极有天赋,心中又有情,只是学画时间尚短,假以时日,怕是玥娘都要被你比过去了。”
      林重楼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挑起嘴角一笑,收了画笔道:“好了,花先画到这里,玥娘,你教我画小像吧。”
      玥娘也取笔蘸墨,又问了一句:“不知家主想要学画男子还是女子?是小孩、少年还是壮年?”
      “是……”林重楼思忖了下,那笑纹又浮了上来,他道,“我要画一个男子。”
      “什么样的男子?”
      “一个少年模样却穿着女子的红衣……”
      “男扮女装?”
      林重楼点了点头,口吻里有点思索怀念的意味,“灯火十里,笑靥如花,红衣鸦鬓相映。”
      玥娘皱了皱眉,她很想问林重楼,你确定你说的不是女子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四坐且莫喧,愿听歌一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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