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海底监狱之行·判决 ...
-
短暂的沉默后，法官阿凉宣布休庭一个小时，容他稍作思考。除了逻辑藤，其他人都被暂时请到审判室旁的休息厅里等候。
莫汝和逻辑藤挥了挥手，自觉地坐入游来的唯一一条琵琶鱼嘴中。其他人则各自坐上一种长了豆芽似尾巴的贝壳里。这种贝壳速度很快，莫汝的鱼才刚摇头摆尾地浮空，贝壳们已经消失在审判室门口，看得莫汝瞠目结舌。
莫汝的琵琶鱼不是他之前见过的两条。莫汝不知道对方脾气，所以一路上都安静地不出声。
风速豆芽贝壳让莫汝联想到了龟速贝贝小屋，顺而想起阿鲨、日记、藤蔓森林的愿望树和穿越回地球的机会，加上对审判结果的猜测和趁休息期间单独与封远说话的念头，一时思维乱糟糟的。
火山口内光线虽然比外部明亮，但是看起来景色很是单调，只有一侧蔓延的火山壁和壁上依次洞开的窟窿口。
约莫１０分钟后，琵琶鱼慢腾腾地游进火山壁下方的一个窟窿入口，停稳，收起尖牙。
莫汝抬脚刚要迈出鱼嘴，目光扫了扫外面，无比忧郁地发现休息室里只站着两人，一个史瑞克，一个银菲。他立即干脆利落地收回脚，对自己的牢房柔声道：“亲爱的，我第一次坐牢，可以参观一下这个火山口吗？”
琵琶鱼的嘴动了动，不知道是抽了还是笑了。总之，注意到莫汝的史瑞克刚来得及说了半句“三等公民，我有话要问……”，莫汝身前的尖牙重新交错突出，然后他的牢房“点灯”，摆尾，摇鳍，在史瑞克和银菲呆滞的目光中，潇洒地游走了。
鱼嘴里，莫汝松了一口气，主动开口向自己的琵琶鱼道谢：“谢谢你。”
回应他的，是屁股下地板的几次上下起伏。
这、这是点头？
“你知道刚才几人中的那位人类二等公民去哪儿了吗？”
这次的回答是牢房的左右晃动。
“不知道是么？还是谢谢你。”莫汝菀尔：“你似乎不喜欢说话。我之前的那条……那位琵琶鱼牢守琵琵小姐，也不喜欢说话。”
琵琶鱼点了点头。莫汝坐着装出看风景的样子，念及史瑞克刚才说了一半的话，忍不住琢磨：他要和自己说什么？看来，斯塔已经把道歉信送到了……
“你是琵琵的犯人吧？”
冷不丁一个粗壮嘶哑的老头儿声音响起。莫汝吓了一跳，向外张望，入目仍是单调的火山壁，没有其他鱼的影子。从风景的角度可看出，他们正在向火山底游去。
“你是琵琵的犯人吧？”声音又说了一遍。
等一下，地球上琵琶鱼的叫声……莫汝蓦地反应过来，试探着答道：“我是。你是她的朋友？”
“我们都是琵琶鱼族，自然都是朋友。”那个声音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的自然核进化失败了，嗓音没有改变，所以我不太喜欢说话，因为我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
莫汝知道自己的动作对方都能感受到，有些歉意，忙道：“是我一时没把声音和你联系起来，有点意外而已。你的声音，嗯很有特点。”
“呵呵，谢谢你安慰我。”琵琶鱼笑了起来，像咳嗽一样。她思考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既然你是琵琵的犯人，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和你的牢守琵琵有关。”
同一时间，某一间休息室里，封远和核桃教授大眼瞪小眼，正在严肃地对话。没有眼睛的阿盲在一旁晃来晃去，乐得逍遥，不时用意念骚扰一下自己的契约者。
“……关于鹿角酒化植物的情况就是这样，被醉倒的人于数日后醒来安然无恙。因为线索不足，究竟是谁的开发力导致了这种图谱上所没有的变异，结果并不清楚。我调查完毕后，一直没来得及向你汇报。”
“所以说，你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向我汇报十几日前珊瑚集中营一个小破镇修炼场里莫名其妙变异了几株Ａ等植物一事？”
封远沉默，继而坦然道：“不是，我是为了救Ｇ５４００７。”
核教授阴沉沉地道：“你刚才说Ａ等植物变异一事结果没有调查出来，审判室里你的证词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胡诌的。”封远答得很快。
核桃教授的头顶“咔”一声裂出缝。
阿盲在旁边插嘴：“今天封收到蘑菇小镇关于Ｇ５４００７被抓的飞虫传信后，立即就骑着我赶来了，路上反复推测小家伙被逮原因，想出了这个暂时性的办法……”
“阿盲你说的证词又是怎么一回事？”核桃教授矛头一转。
下一秒，“嗖——”一声，阿盲钻回了封远的契约花里。
核桃教授：“……”
封远：“……”
“封远！”核桃教授怒声斥道：“你居然撒谎！还带着阿盲和你一起！别以为你的真实身份是除渊成员，就可以肆意妄为，包庇犯人！这个Ｇ５４００７的令牌经我进行了各种测试，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不可能有自然亲和力。如果不是拿令牌来的左翊请求我暂缓上报这个情况，我已经亲自把这个家伙送上审判室了！”
“左翊为什么要这么做？”封远略微一惊。
“我怎么知道？现在的小孩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若不是看在令牌是他拿来的而他又是左翅族的二少的份上……等等，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派你去珊瑚集中营是对付深渊人的，你倒好，反而包庇深渊嫌疑犯来了！”
“教授，冷静。”封远看了一眼核桃教授头上有扩大趋势的裂缝，镇定地解释：
“虽然我不清楚他的自然亲和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从Ｇ退化成了没有。但是，我很肯定他不是深渊人。一开始，在自然亲和力测试日，盲注意到他没有亲和力时，我也怀疑过他的身份，那时候发现深渊细作的线索，所以没有立即调查他。不过，后来私下和他接触时，我发现尽管他的性格和打听到的有一些冲突，但他若是深渊人，未免马脚露得太多了。”
“是啊是啊，那小家伙白痴得可以，好多常识都不懂。深渊人派出了潜伏的细作如果这个水平，除渊就可以立马关门大吉了。”阿盲的声音冒出来。
“何况，这一次深渊细作的漏网之鱼被抓，全亏了他提供的线索。教授记得我提到过的可疑人物汇报吗？”封远从随身的花囊里掏出一张纸叶递给核桃教授，“他便是汇报者。”
核桃教授接过纸，扫了一眼，皱眉不语。
“我知道深渊人中有不少狡猾之辈，故意牺牲掉几个人来瞒天过海掩饰其他细作的身份，极有可能。但是，因为Ｇ５４００７的线索被逮捕的人是深渊此次行动的队长，并非无足轻重的部下。如果说，他们这么大的牺牲只是为了掩饰马脚狂多、亲和力测试不出来、很容易被怀疑的Ｇ５４００７，未免本末倒置，太过蹊跷。”
“是啊是啊，你看如果封没有赶来，Ｇ５４００７早被扔到火狱里煅烧去了。”阿盲继续补充。
核桃教授把纸抵还给封远。封远注意到他头顶的裂缝已经不见了，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声音诚恳地说道：“教授，我很欣赏Ｇ５４００７。所以不希望他被误杀。”
核桃教授看向封远，缓缓道：“封远，诺亚对于深渊人的手段，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过一个。”
“我明白。”封远淡淡道：“我亲身经历过。”
核桃教授恍惚了一下，眼色终于柔和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即使有你和阿盲的证词，Ｇ５４００７的嫌疑还是无法完全洗刷。毕竟现场的测试他没有通过。除非你用除渊的身份替他说话，但是我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不错，法官最后的审判无非是把Ｇ５４００７收押，直到他再一次显示出自然亲和力并亲自被海底城监狱测试者证实。”
核桃教授点点头。
“除非有人将他保释出狱，随时随地进行观察，直到他的罪名被完全洗脱。这个保释者必须是一等公民，而明面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二等公民，的确没有资格给最高等级犯人做担保。但是——”封远突然直直望向核桃教授，目光热切：
“教授，你可以。”
在离这件休息室不远的另一间休息室里，一个修长的影子站在一朵海葵旁边，似乎正在等着什么。
“左少爷！”突然海葵浑身的触角一抖，有声音传出：“您的担保对象Ｆ６９９５８终于回来了，正在赶来接您通话的路上……哦他到了！”
线路那边响起轻轻的一声道谢，然后传来的声音换了一个，变得更加柔和清脆，语气也更加轻快，带着隐隐的惊喜：“左少爷吗？是我Ｆ６９９……”
“你去哪了？”左翊打断他。
“我去了集中营一趟，拿了些东西。怎么了？”
“Ｇ５４００７，是你举报的？”
左翊的问句一如既往的没有声调，听起来如同无比肯定地断言。线路那端沉默了一下，传来的声音带上了丝不解和疑惑，“什么举报？左少爷指的是什么？”
“我和核桃教授对Ｇ５４００７身份牌进行的测试，并没有瞒你。”
“是，我知道左少爷你在研究那块身份令牌……是Ｇ５４００７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不太明白……”
左翊面无表情地听着，等到那声音里不安越来越重，最后喏喏停下了，才开口一字一字说道：“最好和你没有关系。”
那端的呼吸一紧。
“那个三等公民身上有我感兴趣的地方，即使他被判有罪，我也会亲自把他担保下来。”左翊的声音冷冷的：“你应该知道，在校的一等公民只有资格担保一个三等公民——”
“左少爷，我……”
“所以，Ｆ６９９５８，你最好祈祷Ｇ５４００７被无罪释放。”
左翊扔下这句话，便中断了通话。
接着，他放松身子，倚着海葵一条巨大的触角，半垂下眼睑。海葵的触角温柔地在他身旁舞动，半晌，左翊脸部冷峻的线条柔和了少许，出神地想着什么，陷入沉思。
莫汝全然不知自己的案子成了几处对话的主题，此时，他正坐在琵琶鱼哈哈的嘴里，认真地听她用老人家咳哑嗓子了一般的声音讲着琵琵的故事。虽然内心里并不嫌弃对方的声音，莫汝还是听得很辛苦，嗓子一直痒痒的，为了不让哈哈难堪，还得憋着不咳嗽。
幸好琵琶鱼哈哈不像洞螈阿盲那么啰嗦，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原来，诺亚王国的琵琶鱼成为二等智慧，雌性拥有“嘴牢”的诺亚之力，雄性拥有“隐身”的诺亚之力。只是他们和地球的琵琶鱼一样，雌性身材臃肿，雄性体型迷你，双方仍然通过雄性“住”入雌性体内的方法来传宗接代。这个过程中，雄性的身体会逐渐解体，被雌鱼一点一点蚕食掉所有器官，知道雄鱼丧失所有的感觉，缓缓死去，留下唯一的“种子”。
尽管莫汝以前了解过琵琶鱼这种奇怪的繁衍方法，但此时听一只雌琵琶鱼亲口说出来，他的感觉很是怪异。
而在诺亚王国，琵琶鱼种族早已习惯了这个方法，其他种族也对此见怪不怪。达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琵琶鱼们按部就班的恋爱、结婚、然后雄鱼寄生到雌鱼身上，完成解体阖眼死去，雌鱼独自生下小ｂａｂｙ，抚养孩子长大。多数雌鱼送走了配偶后，还会另寻雄鱼再婚。
“所有的雄鱼都愿意这样死掉吗？”哈哈讲述中途，莫汝插话问了一句。
“一对情侣中的雄鱼往往都是心甘情愿的，反而是雌鱼会更难受一点。不过从小在鱼妈妈们和学校教育的熏陶下，大家长大后，都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碍结婚。”哈哈回答。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比如莫汝的指派牢房——琵琵。
哈哈说，琵琵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不幸的是，她上头只有哥哥没有姐姐，而哥哥们很快也都接二连三成婚去世了。最后她跟随了母亲好友一只海豆芽，被抚养带大。或许因为这个原因，琵琵对于结婚很有阴影。
她和恋人小安已经相爱了两年，迫于小安母亲的压力，两人于三个月前订婚。然而，越接近结婚日，琵琵就越闷闷不乐。朋友们苦口婆心地劝她，结过婚的雌鱼更是信誓旦旦地说爱人逝去的一刻到来时其实并不难受。但是曾经乐观活泼的琵琵还是日益憔悴、沉默。
现在，除了她唯一还没有结婚经历的朋友琶琶，其他结过婚的鱼，她都拒而不见。眼见她的婚礼就在几天后了，她不仅没有请假准备婚礼，反而接了最高级别的看守任务，让她的朋友和亲人都很担心。
莫汝听完，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会儿才迟疑道：“如果琵琵和小安结婚了以后，不那个那个……融和在一起，小安就不会死是吗？”
“呵呵，血肉相融是琵琶鱼爱情的一部分，这个步骤就像你们人类的洞房一样。如果没有这个环节，婚姻和爱情，就不完整了。”哈哈失笑道：“而且，雄雌琵琶鱼的寿命很短。即使琶琶不和小安结婚，他最多还能活两年吧。”
“如果那个……咳……融合呢？”
“大约一年后，琵琵就可以生下他们爱情的结晶。”
莫汝喃喃道：“原来只差一年半的时间……”
“不过，融合后大约一个月后，小安就会被完全解体。”
莫汝：“……”
莫汝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想拜托我什么事情？”
哈哈道：“如果你会继续坐牢，我想请你安慰琵琵，劝她安心结婚。”
“好，我会尽力。”莫汝点头，“不过，我的审判还没下来，也许会无罪释放，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所以我们一起祈祷一下吧！”哈哈认真地回答。
莫汝：“……”
喂，你确定有人会真心祈祷自己继续坐牢吗？莫汝眼哭笑不得，暗暗吐槽自己：看吧，叫你自身难保还多管闲事。
这时，莫汝感到哈哈在水中悬浮了一下，然后摇头摆尾调整了方向，开始调头往回游去。
“咦？我们要回去了吗？”莫汝往外看去，仍然是火山壁。
“嗯。我们花了２０分钟游下来，所以现在不往回游，就来不及赶回审判室了。”
莫汝大汗，好奇地问道：“你原本计划带我来参观什么的？”
“天空。”
“天空？”莫汝有些懵。
“对啊。海底火山口下是海之洲唯一没有云泥的地方，可以看到天空，很美的景观！”
莫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知道诺亚的海是悬浮在空中的，和陆地一样，也曾经想象过这样的大海的海底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他还没有亲眼见过，此时听哈哈这么一说，顿时心动不已。
不过，心动归心动，莫汝深知事有轻重缓急，他不想审判迟到，更不想牵累哈哈失职，当下默默把这个信息记在脑中。
半个小时后，火山口１号审判室里，法官，律师，两位公证人，两位证人，一位亲和力检查员，一位观众和被告莫汝，各就各位，等待法官宣布结果。
法官回顾之前的审判情况时，莫汝偷偷抬头和封远对视了几眼，封远的目光中隐含肯定，莫汝心中更加踏实了几分。一旁本来就沉着脸的史瑞克把他们的对视收入眼底，头上的苗则更加黑了几分。
阿凉简要地把案情理了一遍后，在大家期待的注视下，缓缓宣布：“Ｇ５４００７是赤级别的犯人，必须有直接而完全的证据推翻他的嫌疑，才可以洗脱这个罪名。现在，尽管有两位二等公民为他作证，鉴于他没有通过现场测试，嫌疑依然存在。”
莫汝早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被无罪释放，所以并没有很沮丧，继续凝神听着。
“但是，另一方面，封远和阿盲的证词，也说明了接下来他有一定概率在本法官面前通过测试。因此，考虑到这个情况，本法官决定判被告Ｇ５４００７暂时收押海底监狱，直到被告再次展现出自己的自然开发力。若是他在一年内能通过测试，便无罪释放。否则，一年后，Ｇ５４００７仍将被视为深渊犯人，依法处决。”
阿凉宣布完毕后，大家神态各异。莫汝第一时间看向封远，发现封远正在和核桃教授交换眼神。
这个结果对莫汝来说，算不上什么好结果，毕竟他至今未曾感受到过哪怕一点点开发力的苗头。不过，相比直接被“依法处死”，这个结果就真是一个喜讯了。
“阿凉法官。”封远突然开口：“请问，如果有一等公民愿意担保被告，能否保释他出狱，在狱外接受考察？”
阿凉早把这个情况考虑在内，点头答道：“可以。”
封远心里的石头落地，目光再次和核桃教授一触，核桃教授清了清嗓子，欲要说话，阿凉的声音在微微一顿后，继续响起：
“不过，这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如果一年内Ｇ５４００７的自然开发力一次都没有呈现过，最后罪名确定，那么担保人也会收到严重的处罚。”
此言一出，核桃教授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立即卡在嗓子眼里，他可是清清楚楚知道Ｇ５４００７自然开发力所谓的“时有时无”背后的真相的。他略一踌躇，屋内倏然响起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我愿意做被告Ｇ５４００７的担保人。”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海底监狱之行·判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