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待》未小未

15、第 15 章

　　15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幸好是周末不用去电台。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知道我戴着本来要送去给他的围巾在路边呆了很久。
　　母亲说我回来后发了一夜的烧，她不停给我换湿毛巾，一直守在我身边。
　　她摸摸我的额头，说终于退烧了。
　　我把她的手捧在胸口，隔了大半天对她说了句“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她说：“傻孩子，跟妈妈说什么傻话，母女之间哪有什么对不起的，担心倒是真的，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其实我想说的对不起，是我没有办法像她希望的那样过我的人生，她说我随着性子来，我始终没有改，这次也是一样，任性自私的选了一条或许让她一辈子都担心的路，一种令她一生都心疼的生活。
　　趁母亲去厨房盛粥的间隙，我看了看手机，十多个未接电话还有堆积了一个晚上的短信。
　　“你是在等我对吧？对不起，我没想到念青会来找我。”
　　“我在十字路口，你在哪儿？”
　　“生我的气了？”
　　“这么冷的天不要一个人在街上晃，我来找你，如果等不到我，就赶紧回家，回家了给我短信••••••”
　　“到家了吗？”
　　••••••
　　最后一条是这样的：“我在母校，以前我们的教室等你••••••”
　　看了看时间，是早上8点多发出的，现在已经近中午了，他该不会一直在那里等吧？
　　我拉开窗帘，一片刺眼的白，一夜大雪点亮了这个城市的白天。
　　我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收拾好，来不及喝粥，就急急忙忙跑出家门。我说想起了件很重要的事，去去就回，也顾不得母亲在后面喊我。
　　除了打的，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当年我们班的教室，大概因为下午学生要返校，教室的门并没有关。
　　我在后门的小窗里看到坐在最末排的他，整个教室只有他，像八年前一样孤独的静静坐着。
　　我走过去从他的身后轻轻环住他，他回头笑着说“你来了？”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没回短信，我也没有告诉他没回短信不是因为我生气，现在才来是因为我病了。
　　我们似乎都不再在乎昨晚的全部，于是没有抱歉，没有原谅，没有委屈，没有愧疚，我们都意识到错过了这么多年的我们，不该再浪费任何时间在误会和彼此伤害上。
　　他问我是否还记得我坐在那个位置，我凭着印象走到倒数第三排第四列，他摇摇头，告诉我应该再往右挪一位。我很诧异他竟然能把就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的位置记得那么清晰，他说：“不是记得那个位置，而是记得那个位置上的你四分之一的侧脸。”
　　我笑了。
　　我跟他认识了将近十一年，期间徘徊了三年，错过八年，共同拥有的记忆不过一些回眸和擦身的瞬间，现在又多了一件——我的四分之一侧脸。
　　虽然不免又可惜起来，我们人生没有顾虑的时光已经不再，可我依然庆幸二十八岁的我们还有勇气去不顾一切。
　　我走到讲台上，很正经的咳嗽几声，然后模仿着当年老班的语气说：“这个，韩东同学，站起来回答问题。”
　　他一边笑着，一边像当年一样摇晃着脑袋站起来把手支在课桌上。
　　我拍了拍讲台，很严肃的说：“韩同学，站好了答！”
　　“第一，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沈修纯同学居心叵测的！”
　　“居心叵测？老师，我哪敢啊。”
　　“你不敢？你也又不敢的！你敢打架，敢翘课，敢公然抵抗老师，还有什么不敢的？”
　　“老师，这是我的私事，我有权保持缄默吗？”
　　“不行！回答不出扣平常分，再写三千字反省书！”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说：“她把篮球捡起来还给我，然后迅速转身走开的那一刻。”
　　这么说来，我喜欢他似乎比他更早。
　　“沈修纯同学，你呢？”
　　“我？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好像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点，只是当我发现我开始注意你的时候，你已经在我心里了。”我没有告诉他那个午后我第一次在教室门口撞见他，就再也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我们又问了对方很多问题，从中看到了八年前没来得及了解的彼此，最后，我问他，是否还记得八年前毕业托严开宏送去的信里写了什么？
　　他摇摇头，然后冲我笑笑。
　　我没有继续追问那封信的内容和去向，拥有当下的时光，已经足以令我感到感激和满足。
　　后来我把昨晚那条围巾给他戴上，他又解下来围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拉起我的手，我们在学校里慢慢的走，穿过无人的操场，走过窄窄的花园小径，他只是拉着我，偶尔回过头看我。有的时候我闭上眼睛，似乎只要他拉着我的手不放，纵然看不见前方的路也可无所畏惧。我喜欢这种跟着他漫无目的走着的感觉，好像我真正参与了他的孤独，于是，他的流浪就变成我们两个人的流浪，从哪里开始，到哪里停歇，途径怎样的风景，遇见怎样的对白，告别怎样的路人，只要他始终这样拉着我，我就可以不问不惧不惶不惑。
　　不如带我走吧，去旅行，去流浪，去没有热闹的地方。
　　这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短短几秒的时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如果八年前的他能这样拉着我，八年前的我能这样闭着眼跟着他走，我会跟他说，“带我走吧，去流浪”，但现在，这是个奢侈的念头，只适合放在想象里，偶尔缅怀。因为这样走着的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八年前那两个年少轻狂的少年，在世俗里摸爬打滚一通，已经丧失了紧靠着勇气便可以摆脱一切的能力，在午夜的交通岛拥抱，在铺满雪的操场上奔跑，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相视而笑，没有人打扰，没有事牵绊，就已经足以令我们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