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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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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这些事情,传得很快,几乎在重熙收到信的第二天,差役之间也都开始谈论这件事。
谈论归谈论,除了阮佑安,就是重熙,也是在宋眠的信里得知,这些死去的官员莫不是跟阮佑安近来走得相近的。
他处境堪忧,可是偏偏,她只能在一边看着。
不像她,若是觉得危险大可以抽身就走,他是官场中人,十几载寒窗挣来的功名,又怎会轻言放弃?
更何况,她之于他,不过是一个可以用得上的差役,向来交浅,何敢言深?
幸亏有宋眠,她起码能知晓他在做些什么,可是,当危险逼近,这份知晓便成心上的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离开阮家村的这几年,她已经很久没有尝到这样心焦的滋味。
她什么都不能做,只是与宋眠的书信往来越发密集。
府衙后宅。
天气渐寒,阮佑安在书房呆的时间也渐久。
他此时便是一把剑,也只能呆在鞘中。
人人都道那程定山手眼通天,即使是心里有备,但一口气连挫三个朝廷命官,其中两个还是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而这样的变故,朝廷似充耳不闻般地揭过,却还是让他始料未及。
他以为,这三人至少能换得朝廷的介入,那时,不只是太子赵樊,那些被程定山压得太久的官员们自会乐得落井下石,
他料得程定山必会出手,却不知道权相出手是如此雷霆,更不知道,朝堂上,竟是这般安静!
这一手震住得何止是临清府?怕是那些摇摆不定的官员们已是吓破了胆。
太子赵樊,这几日也断了来往。
所谓允其所求,怕也只是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矣。
与其相信太子是被吓到,倒不如相信太子是抱定了坐山观虎而后得渔翁之利的心思。
早在设局之初,他便只把自己当成是太子手上的一枚棋,而如今,这棋刚落一子,不仅失了马前卒,更是把自己给现了出来,这样的棋子,太子殿下自不屑为了他而让乱了阵脚。
所谓螳螂捕蝉,他以曹劲等人做了蝉,引那程相,又怎能怪太子以他做蝉?
现下,所有人的眼睛必都盯着他,因为那封信。
现如今,不管是程党还是太子党,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手里有阮如秋的密信。
这也是到今天,他依然相信太子殿下并不全然对他放弃,依然相信,即使程定山恨不能将他吞吃入腹,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此一证,却能牵得两党虎视眈眈,而不能轻取他的性命。
官场生死朝夕,一个屈屈四品,为了这些争斗而死,还是太过可惜了些。他不仅想为柳家、陈家伸冤,更要保得自己全身而退。
秋末,天已微寒。
书房外,一弯残月。
阿眠信中提过,如今太子赵樊和程相要的,便是那封被她藏匿的信函,那信一日不出现,阮佑安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也许阿眠说得对,否则阮佑安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她信他心中必有算计,却还是夜不安枕。程相能杀得了三人,又怎能笃定不杀他阮佑安?
她的忧心,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重熙屏息立于窗侧,一窗之隔,离得,很近。
近得声息可闻,却没有理由靠近。
远处,传来脚步声。
在花木掩映下她探出头,一会儿,便见那小余手上捧着食盘往书房走来。
小余进了房,将食盘放在阮佑安的面前。
“少爷,你要是再不吃,我只好托人写家书了。”这后宅里,除了他这个贴身小厮,便是一个厨娘和两个粗使洒扫,他要是不盯着少爷,还有谁会惦记他的吃食起居?
所谓家书,也是他无法可施之下,搬的一个法宝。
阮佑安把那食盘挪到近前,光顾着想事情,倒是把晚饭给忘了。
“味道不错,不会是你做的吧?”他笑道,小余就是个孩子,这回子若不是把他气急了,他是不会想到写家书告状的。
“你又知道?”小余嘀咕,眉眼却已经舒展开来。那厨娘的手艺一般,他想少爷许是想吃家乡菜,便照着临来时老夫人嘱咐的法子,熬了粥来。
看着少爷一口一口地喝着他熬的粥,小余便在一旁唠叨着他在府里的见闻。从莫师爷好酒一直说到严哥儿说的媳妇,这府里上下的人和事,便在小余的话里变得鲜活起来。
阮佑安碗一空,小余接过碗,话也停了下来。
他犹豫着,该不该将外头的议论说给少爷听。虽然他信少爷绝对是光明磊落的青天大老爷,但是,这府里上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又想问又怕问出来惹少爷伤心。
“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憋着难受。”阮佑安见他将碗放入食盘,这小余一向藏不住事,“吞吞吐吐地,我看着也难受,两相难受还不如说予我听。”
“少爷让说,我就说啦。你可不许生气。”小余睁着大眼睛,望着自家少爷点了点头,这才竹筒倒豆子,把这段时日府里上下对阮知府频频外出送礼的事、几个大官突然就死了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竟没有一处遗漏的。
“他们这般说着少爷,我很生气,我看着他们也是实诚的人,若不是有些依据,断不会这般说你,所以。”
“所以,你就把本少爷当成那些贪官、狗官了不成?”阮佑安笑着问道。
小余只是一径地摇着头,却已是词穷。
“你只要记住,你家少爷原先是个怎样的人就好。”阮佑安神色间已失了笑意,话却依旧温和, “你先去休息吧。”
小余点了点头,端了食盘退了出去。
窗外,重熙自是将这些听得清楚。
她不是小余,若她是小余,她也断不会问这样的话,若她是小余,她便可以随在身侧护佑于他,更不会拿这样的话去烦他。
可她,终不是小余,即使想说些宽心的话,在看了宋眠给的消息后,也很难说得出来。
那三人皆是死于非命,明眼人一看便知是程相所为,可是宋眠的消息却告诉她,程相这般行为,朝堂上却是无一人敢提。
那三人,一人代天子巡狩死在任上,其余两人也俱是威震一方,这样的人物,在程定山手里却如同是蝼蚁,灭了也就灭了。
这官场,活生生的就是程定山一人的官场。
这样的时候,那太子赵樊又怎么会强出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