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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Section 1-Blinds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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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澄澈。
杨弘等在袁术的书房外。十分钟之前袁术要他过来安排孙策在吴城的一些事情,但是又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杨弘知道,在他把那只楠木的匣子稳妥收好之前,不会开门让任何人进去。
袁术在孙坚死后拿到一只非常贵重的楠木匣,他不让任何人摸到它。
杨弘大概知道那是什么。
他从袁术还在汝南袁家的时候就跟着袁术。他、刘勋、袁胤,还有很多其他人,他们跟着袁术从袁家逃出来,一路打拼到袁术在江北立足。每个人都了解袁术,胜过了解他们自己。
袁术终于开门,杨弘面无表情的走进去。
空气中还弥散着香料熏烧的味道,浓郁到呛人。杨弘掩着口鼻适应很久才没咳出来。
袁术享受般捧着他那只纯金打造的、盛有香料的香薰手炉坐在宽大的手工沙发上。那沙发大得有些违规,足够袁术整个人纵向陷进去。
“刘勋跟你说过伯符指名要的那些东西了吧?”袁术问。
杨弘点头,那是袁术叫他过来的最大原因。
按照刘勋的说法,孙策在吴城设了一个过于大手笔的陷阱,他要驱赶着陆康走进陷阱里,让陆康主动服下袁术特别准备的毒。超过一百支单兵导弹夷平他占地宽广的宅院,江水以弥漫的方式注满地下车库,最后由枪手们一路扫射着推平那篇废墟——这将是陆康不合作的代价。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杨弘想,就算不考虑那么大量的武器要怎样过江,单单是这样大量伤亡,就不是任何一个人能承受的后果。
在陆康的寿宴期间夷平陆家,就代表大江南北至少一半以上的家族会失去第一继承人。到时不论黑白,所有的势力都要重新洗牌,没人会放过造成这个局面的袁术和陆家。
至于孙策,必然已经死在这样轰烈的一场生日宴会。
杨弘简单说着这些,他明确地看到袁术的眉毛跳了一下。
这是袁术第一次意识到他把孙策送到陆家,与送他去死并没什么本质区别。
杨弘说:“孙策只要简单做个样子就够。刘勋还在吴城,他的安全不用担心。”
“想不到其他办法吗?”袁术嗅着手炉逸散的浓重熏香,问。
“或许孙策已经有其他的办法了。”杨弘说。
这个时候孙策正在陆康的书房里。
全部采用深色装饰的书房位于陆家宅邸主建筑的最高层。它符合陆康看起来古朴沉稳又略带活泼的脾性,深而广的书架上摆满古籍,宽大书桌正对洒进月光的窗口。桌面上有孩童涂鸦的画作,孙策猜到那是陆康独子陆绩的手笔。
陆康中年得子,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个儿子的疼爱。
孙策坐在陆康对面的位置上,他们之间的桌上除了陆绩的涂鸦,还有陆康的抽皮砂茶壶和孙策的刀。
茶香袅绕。
孙策说:“我是来杀你的。”
“你杀筰融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点了。很出乎意料,袁术会把他最喜欢的一个晚辈推到我这里来送死。”
“你认为我杀不掉你?”
陆康并没有回答。他看向桌面上摆着的唐刀,那是一把好刀,在满室茶香里都能闻到刀身渗出的血腥味。不知道孙坚活着的时候用它杀过多少人,也不知道孙策之后还会用它杀多少人。
陆康问:“你带着它进来,是打算用它取我的性命?”
孙策摇头。
他的手指轻轻抚摩过光滑的刀身。在杀了筰融之后他把刀擦了很多次,擦得非常干净。
他说:“你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我不想我父亲的刀上沾染你的血。”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纯金镂空的盒子,“如果可能,我更喜欢这个。”
陆康拿起盒子看了看。
盒子是纯金的,镶嵌着大颗红宝石,宝石托做成莲花的样子,充满了泰国风情。
“确实是袁术的品味。”陆康说。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药丸,黑色的非常不起眼,感觉上任何一家药店都能买到。他问:“这是毒?”
孙策点头,“可以让人死得很平静的毒。”
“你要怎么喂我吃下去呢?”
“我会让你自己把它吃下去。”孙策说。
陆康笑着把盒子还给他。
“年轻人,你想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那么听听我的问题。”陆康为他斟一杯茶,“为什么要杀刘繇?我以为你会先去杀刘表,他才是你的仇人。”
“在刘表之前我会先杀黄祖。”孙策说,这都是很久以后才能实现的事情,不过没关系,他很年轻,有的是时间。“其实他们两个都只是过场,我真正的仇人是袁术。”孙坚因为袁术而死。他很无所谓的耸肩,“至于刘繇……谁让他姓刘呢。”
“你讨厌姓刘的。”
“我也讨厌姓袁的。”
“但是你为了袁术杀人。”
“这是一笔生意。”孙策喝下陆康为他倒的茶,他分不出好坏就当是喝水。他说:“我有两位老师,他们现在负责教导我的两个弟弟。其中一个帮我算过账,我现在为袁术做的一切,之后都可以翻倍拿回来,还有可观的利息。这笔生意不亏本,我也没本可以亏。”
陆康点头,“无本生意。所以你选择暂时留在袁术的羽翼下。”
“除非你有更好的建议。”
袁术提供孙策需要的一切,在他可以承受的限度内。袁公路是一个贪得无厌又好高骛远的人,喜怒无常而且任人唯亲,任意一点甜头就可以让他得意忘形。年轻的孙策用他的一切打本做生意,可以收获颇丰而且很难被掣肘。
陆康说:“年轻人,我很欣赏你,要不要来陆家?”
孙策张扬的挑高了眉毛,“除非你把你的位置让给我。”
陆康终于大笑起来。
第二天的寿宴依旧。
陆康让孙策最喜欢的厨师为他专门准备了羊肉的菜品,搭配1989年的拉图堡红酒。他对孙策的重视超出了其他任何一位客人,陆家的佣人们很平静的、不动声色的增加了对孙策的关心。包括吕范为孙策准备明天宴会用的衣装时,他们送上了超出吕范认知范围的庞大数量的配件供他挑选。
吕范感慨:“有钱真好。”
孙策靠在窗边擦他的刀。
“等陆康的东西属于我,那些都归你,我可不要。”
“据说陆家还有专门的饰品和配件工坊,都是正经生意。”
“都给你啊,”孙策一脸嫌弃,“我说认真的。”
当时钟跨过另一个轮回,孙策拿起刀整装出发。他徒步从湖边走过,刀刃偶尔会扫过混杂在草地的不知名野花,白色和粉色的细碎花瓣掉落泥土中。沿途佣人向他躬身致意,服务于陆家十数年的管家在湖边花厅的门前迎接他。
宴会结束后,陆康来到这里休息。
同时在这里的还有稚嫩的陆绩,他被年长几岁的陆议牵着手。他们为陆康唱生日歌,清脆童声一直飘到花厅的门外。
看到孙策,陆康让管家送两个孩子离开。他在宴会上喝了些酒,精神亢奋。
陆康说:“你来试刀吗?”
孙策耸肩,“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合适。”
他双手握刀,明亮的刀身反射着花厅中吊灯温暖的光。这样的温暖沿着刀身蔓延流淌,最终沉没在刃口那道似乎永远都不会被温暖的寒芒。
寒芒扬起。
陆康珍爱这座宅院,他花费数十年的心血逐渐扩建并装扮它。对于吴城来说,它是主宰者不容忽视的象征。这里的一切宏伟华贵都代表陆家在这座城市不可撼动的地位,雍容尊贵,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陆家的保镖队长在走向陆康时,小心避开了走廊转角处摆放的盆景。
“我们的人已经跟刘勋交手了,距离很近,我担心会损伤到宅院。”他说。
陆康摆了摆手,“就让他们死在门口,尽快收拾干净就是。”
“是。”保镖队长转身离开。
陆康左手托住他的抽皮砂茶壶,茶水的热度渗透出来,熨烫着他的掌纹。
他正站在宅子中一条有窗的廊上,月光切割窗楹,像皮影戏一样投映在平整的地板上。陆康低头,他看到月光照射下的地板上有暗色的液体向他的脚下蔓延。
血腥味随着孙策走动的疾风飘至他鼻尖。
孙策左手提刀,全身浴血,浓重的腥气从他身上散出来,盖过了地面正在蔓延流淌的那些。他噙着笑,仿佛从他存在的那一天起,就该是这样全身浴血的样子。
陆康看见他的保镖队长横尸在孙策身后,而他刚刚根本没听到人体倒下的声音。他后退半步,突然有持枪的保镖从他身后出现。
枪响。
子弹擦着孙策的脖颈飞过,携出一阵粉色的血雾。
孙策的表情有些愕然,他看着那个保镖手里刚刚发射过的枪。□□,刚刚完全可以杀了他。
“有勇无谋,你认为你一个人可以做什么?你太小看长辈们比你多经历的几十年人生。”陆康站在保镖身后,他的眼里没有蔑视也没有敌意。他说:“你回去吧,我不会杀你,杀你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有点可惜。你回江北去告诉袁术,吴城就在这里,如果他想要,尽管自己来拿。不要再把十几岁的孩子推上鬼门关,小孩子总是无辜的。”
孙策古怪的笑了笑,他的眼睛盯着保镖手上那支枪。
他的血顺着衣襟流淌,溶入原本就有的那些暗色里。
“年轻人,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么大的陆家,连一只枪都没有吧?”陆康问。
“有枪就好办了啊。”孙策咕哝。
“什么?”
吕范的声音突然在陆康身后出现,“他说有枪就好办了。”
陆康惊愕,那保镖转身。
同一时刻,唐刀锋利的刃口从保镖的左肩切入,划到骨盆以下。尸体颓倒时内脏流淌一地。
孙策维持着刀刃落下的动作慢慢抬头。
吕范已经拿到了那支枪,把它顶在陆康的太阳穴。
“老大,合作愉快。”吕范说。
孙策原地站直了身体,他脚下踩着他杀死的最后一个人的内脏,凝结着紫红色异常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