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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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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完战场以后,为了以防万一,一行四人决定继续赶路。其间谢朝衣巷路明娟一五一十地讲起阿染的身世,立刻引起这红衣女子的满腔怜意,也就不再计较自己无端被牵连的事情,借口保护自己的小丈夫,仍是跟着他们。
路明娟携着阿染,与谢家兄弟施展轻功,轻烟也似的,不一会功夫,就到了附近的小镇。觅着家客栈,在银子开路的前提下,终于在三更天找到了落脚处。谢暮衫本还不放心,阿染却劝他说事不过三,那些人接连为了抓他损失不少好手,再这样下去只会得不偿失,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找上门。这才算是同意了。
分房间的时候,谢暮衫与谢朝衣一间,阿染与路明娟一间。虽然谢暮衫反对孤男寡女同居一室,也不像再加重阿染的相思之症;却被谢朝衣以阿染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理由顶了回去,又说路明娟武艺之高并不在你我二人之下,她又是当事人,人家都没有反对,你就不要白操心了。于是也便就此定下了。
斯夜,风清月淡。谢暮衫清洁完身子,却坐等不见谢朝衣回房,便略存了些忧虑地出屋找人。到了院子,却只见清辉月色下,谢朝衣正在练武。
他迎着夜风,长身而立,衣袂当飘。目光和背脊都是坚韧而笔直的,就那样挺拔如松地站在那里。左手捏着剑诀,从最基础的招式一招一招的练起,速度极慢,却是认真到了极处、细致到了极处。纵然谢幕衫目力品鉴都是上上之选,是武学的大行家,又从小接触谢家剑法,知根知底知己知彼,却也竟然看不出半点破绽来!
一怔之后,不想打扰他少之又少的勤快练习的谢暮衫旋即放慢了脚步,屏息接近了他。那边谢朝衣已经收了剑势,正自回剑入鞘。看到谢幕衫来了,马上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谢暮衫还在悲哀地想着短短几天自己竟也习惯了两个大男人没事就牵手,谢朝衣却已拿起早就备好的青瓷酒瓶,递到谢幕衫手上。
“天气凉,喝酒暖身吧。”
谢朝衣笑着说。谢幕衫横眼看看他。
“我没有那么娇弱吧,天一凉就受不了。”
谢朝衣不好意思地抠抠脸,“你不是中过毒吗?刚才又动了这么多的真气。”
抬眼见谢幕衫还在看他,有点羞怒地道:“喝酒就是喝酒,问那么多理由干啥?!”
谢幕衫笑笑,“酒会伤身,身体虚弱之时最忌沾上酒水。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还真是不知道。
谢朝衣哑然,略带些难堪地讪讪然撤了酒杯,却被谢幕衫一手拦住。夺过杯子,直接斟满一杯,一口饮下。酒味甜甜暖暖,温香醇美,舒心润肺,毫不辛辣冲鼻。
“我说过了,我没有那么娇弱。”
谢朝衣发觉自己又被他耍了。
谢幕衫将酒瓶挪到他眼前摇晃着,坏心眼地说着风凉话:“你自己不喝吗?”他藏在银边雪袖下的手衬着润白的瓷器,冷冷的,显得更是白。
谢朝衣怒瞪他一眼,抢过瓶子,也不倒入杯里,就用着那个酒瓶赌气般的闷头苦喝,只可惜了那瓶好酒。喝到半截,谢朝衣却因为喝得过猛过快而被呛着了,只不停地咳嗽,脸颊呛得绯红。谢幕衫帮他顺了好一会气才缓了下来。脸却依旧是红的,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想笑就笑吧,我不会介意的。”谢朝衣一头趴在桌子上,郁闷至极地说。
狭长微挑的凤眼盈盈一勾,谢幕衫促狭地道:“我要是这么容易发笑,早笑都被你笑死了,哪还活得到现在?”
谢朝衣呻吟一声,只觉这平素冷淡严肃的二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每次自己一出窘就特别的伶牙俐齿。转念一想,平时也没见着谢幕衫对别人有多上心关注,更不要说出言讽刺了,他对待自己态度显然与众不同。竟也有些安慰了。
我果然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谢朝衣想。
谢幕衫也不管他的郁闷,只顾自地说着正事:“今天来的人和上一次不一样。”
谢朝衣两眼一亮,“你也察觉了吗?上次他们还有留手的余地,这次却是狠下心来要至阿染于死地了。”仰起头来,“暮衫,这次你总算可以放下对阿染的戒心了吧?”
谢幕衫点点头,又摇摇头,只道:“可是……”
人虽然杀机足了,实力却也少了。不像上回,明显可以感觉出差距在。
“不要老可是来可是去了。暮衫你这个人就是这样,往好处说是思虑谨慎,往坏处说就是疑神疑鬼。整天瞎想。”谢朝衣揭他的毛病。
谢暮衫没有说话。他也知道自己的坚持在事实面前看起来有些无理取闹,今天的事明摆着,苦肉计的演员是不会真下杀手的,可他看得出来,那些人是真的想杀了阿染。但是他仍旧觉得阿染有哪里不对,说是直觉吧,只怕会让那小子笑掉了大牙,说什么“靠直觉,难道你是女人不成”云云的胡话。
也就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边谢朝衣又说:“阿染对我们讲的过去虽然不尽不实,但人嘛,谁没个不好说明的秘密的?我们和他才相处几天,大家彼此无亲无故,又心里防着人家,怎能要求别人对咱们就实话实说呢?暮衫,你太严苛了。”
难得听这小子满口大道理,谢暮衫一时忘了反驳。谢朝衣看他没有反应,兴致冲冲地靠过去,哥俩好地勾了他的脖子。“暮衫,我怀疑你对阿染有偏见哦。”
谢暮衫正要去扭开他的手,听到这话却愣住了。
谢朝衣似乎大是得意,眉飞色舞地道:“暮衫啊,是不是最近我和阿染走得近,你看不过去,吃醋了?”
“乱说什么呢?!”谢暮衫皱眉挥开他的胳臂,背转过身去。
——却不知道为何有些心跳不稳起来。
谢朝衣从背后抱住他,头枕在谢暮衫的肩上。“没有乱说。因为我也在吃醋。”
谢暮衫被这话忽略了他的举动。“吃醋?谁有那样大的本事,能让你吃醋?”
“就是你啊。”
谢暮衫墨玉般的眸子微微闪了一闪。
“……朝衣,我说过很多遍,不要随便开这种根本不好笑的玩笑。”
“我说的是实话。你听不出来吗?”
谢朝衣的眼神变得遥远而迷离了。谢暮衫因为背对着他,所以没有发现。
“我啊,很嫉妒那个路明娟。”
说这话时,谢朝衣把自己的脸埋在谢暮衫的颈项处,来回蹭着他。看不到情绪波动。
谢暮衫觉得有点痒,回肩顶了顶谢朝衣。有点无法理解他的说法地问:“这关路姑娘什么事?”
谢朝衣停了磨蹭,举出证据道:“你们两个人在路家有说有笑谈笑风生。而且方才也是你救的她。”
谢暮衫不解地反问道:“你不是也去救了连染?还是说,你要我见死不救才欢喜?”
谢朝衣抿着嘴,又软软地靠上去,答非所问地道:“总而言之,我就是小心眼!”
谢暮衫哭笑不得,“朝衣,你怎么这一出门,就越来越活回去了呢?”
谢朝衣答得简单利索:“因为这回有暮衫你在啊。”
“……不要把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头上。”谢暮衫把他推开,转过头来正色说。
谢朝衣捂着耳朵直摇头,全当充耳不闻。谢暮衫记得这是他小时候耍赖常用的动作,屡试不爽。只是长大后就再没怎么见过了。
忽然就神志恍惚了一下。
其实不是长大以后谢朝衣就不再耍赖,而是谢暮衫不再当面看到过他耍赖。小的时候,谢朝衣总爱粘着他,三天两头的腻在一块,自然对方什么样子都见识过了。直到成人之后,两人慢慢疏远。每日虽也有见面,却都只不过是请安问好,平淡如止水,完全没有机会去见。直至今日里两人一同上路,才渐渐找回业已失去的原先小时两兄弟彼此对待的感觉的。如今他重拾起旧日时光,反倒不适应起来了。
谢暮衫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一开始和谢朝衣疏远的具体原因了。好像是就突如其来的某一天,他蓦然回首,突地发现两人已是似了陌路。
谢暮衫知道自己一直有些微地羡慕着谢朝衣的,不单是他仿佛挥霍不尽的才华,还有洒脱不羁的性情。
谢暮衫曾听老资历的下人们谈起过,说是自己的父亲谢玉帛年轻的时候也很是放荡不羁过一段时日,后来成了谢家的家主,娶了三兄弟的母亲,这才有所收敛,规规矩矩地做了他的谢家老爷。至于那份日渐隐藏的放荡与不羁,却又似乎都随着骨血的延续而传承到了谢朝衣的身上。
相比起谢朝衣多姿多彩的童年生活,谢朝衣却是始终都在练功学文再练功的机械而又枯燥的日子中度过的。他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那样有多无聊,可有时闲适了下来,坐在台阶上静静看着夕阳晚照云山雾敛,就只觉一片没来由的疏落空寂悄然袭上了心田。自怜着,自厌着,只想要冲破些什么、击碎些什么,却又找不到确切的目标。
他迷茫于自己的前途,混沌于自己的心意。踟蹰着,挣扎着。不知所以。
直到看见谢朝衣。
如若说谢家是一幅精致完美的图画,那么谢朝衣就是那画上意味深长的一笔留白,寄托了所有微妙而美好的寓意,包含着那些自己渴望而不得的飞扬的峥嵘、跳脱的棱角、青春的锋芒、放纵的潇洒、自由的叛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心里有野兽因无法餍足而低吼。
——他在谢朝衣的身上找到了什么?又想找到什么?
有人摇了摇他的肩膀。谢暮衫回眼看了那人。深深的。
“朝衣……”
暗沉夜下,流萤婉转如梦。月光清凌凌的,照得谢暮衫的侧脸宛如寒石冰玉,看得谢朝衣心中微悸。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皑皑初雪般,透着一抹根植于骨子里的洗练和孤清。
“你为何突然想起要练剑?”
谢幕衫问。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此行前路难测,多一份保障总是好的。”谢朝衣理所应当地说。
谢幕衫淡淡地笑了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心。”
一缕火烧云悠悠飞上谢朝衣的秀美脸庞,浅玉的肌肤晕染上了动人的水红色。他却柔亮了眼波,光色粼粼,像是那天上的星子陨落凡间。
“因为我想保护……你。”
那双墨染的凤眸由碧水寒烟潋滟作细雨晴光,缓缓一弯,醉了紫陌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