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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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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跟着萧修回萧府的时候已近戌时,天已经黑透了,远远的便见萧府门口的几只大灯笼,灿灿生光,好一副名门的派气样。守门的家丁见他二人一同回来,对视了一眼,一人上前推开了门,另一人近身道:“少爷,云大小姐还在厅中等着。”萧修闻言稍稍一愣,未几回了神,摆了摆手示意明了。
木槿在一侧听得分明,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想着这云小姐候着萧修,该不会是想把她跟萧大公子的事儿给翻底摊牌吧?
萧修不曾理她的小心思,入了府门一路往前厅去。木槿不由分说,抬步跟着。萧修顿了身,回身道:“你回东院好生呆着。” 木槿虽是不大肯,但终也不好说什么,一步三挪着往东院走。萧修见她走远了,方又抬步。
云倾禾坐在侧椅上,手中捧着一盏茶,眼神却不知落在了哪里。萧修进厅轻咳了一声,她才缓缓回了神。
萧修含笑坐在了主位上,婢女们忙奉了茶上来。萧修见云倾禾杯中茶满满并无半分减,便朝婢女道:“云小姐不爱饮茶,去热盅鲜奶来。”云倾禾闻言浅浅一笑,她自幼体寒,长年不论季节,都是要饮热的才舒服。萧修同她一处长大,自然晓得她身体的毛病。
说起来,她同萧修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年幼时两家就交好,他们常常在一处玩,只是云倾禾的身子实在不济,通常也就是两人坐在一道念念书讲讲段子找点乐子罢了。
虽是如此,两人情谊却是好的,两家大人曾以为他二人大了终是要走到一处的,料不到的是,自六年前萧焕来了萧府,云倾禾便跟一颗心都落在了他身上。
萧修待云倾禾也只是作妹妹般的疼爱,并无他念,若不是发生那件事,他倒觉得这真真是好姻缘一桩。
萧修坐在椅上捧着茶喝,茶香蔓延在屋中,却是应着二人间的沉默。云倾禾坐了良久却还是不知如何开头,低头喝了口鲜奶才道:“萧二哥,我们的……婚事……”女儿家的矜持,她总是觉得不大好说出来,抬眼见萧修并不接话,便只好又咬唇道:“萧二哥,你退婚吧。”
萧修慢悠悠的喝完了一盏茶才道:“退婚?两次退婚,倾禾,日后你叫别人怎么说你?”这是实话,云倾禾心中明白,她已是双九年纪,论起来也早该嫁人了,早年因萧焕身体不大好,她便一面拖着,拖到了今年才提了婚事,哪知萧焕竟会退了她的婚。如今就这一桩已叫锦州的人论议纷纷,云萧两家联姻已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这时再叫萧修又退一回婚,怕是外面的话,就不只是这样难听了。
云倾禾觉得委屈得厉害,她堂堂云知府的千金,竟是都配不上个萧焕么?多少英雄豪杰文人墨客对她趋之若鹜,偏生他萧焕却不屑一顾,如何叫她不委屈不生气!而更让自己生气的,偏就是她一颗心拿也拿不回来了……
云倾禾不禁泪盈,偏过头拿了帕子沾泪。萧修挥退了一干下人,方搁了茶盏,道:“倾禾,你若是不愿嫁我我自不勉强,只是,大哥你就莫再费心思了,他同你不合适。”
不合适,又是不合适。云倾禾只觉得越发的好笑起来,到底哪里不合适,他们只是说不合适,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说出来叫人伤心。
“可是萧二哥不也早就有心上人了么,那你同我又怎么会合适。”云倾禾一边擦着泪一边哽咽出口,却叫萧修一阵恍然,待慢慢平复回神,哂然一笑道:“可是不是连你也说,那是场梦么?”
对,他们都说那是场梦。
梦里油菜花开,梦里绿衣翩然。
他记得,在他十三岁的最后一天遇见一个穿着大红衣衫,荡在秋千架上笑得尤其欢心的女孩子,稚气未脱的脸上是纯粹的干净,原本也并不是多么出众的脸,最后却引得他一步一步的近前,正巧竹林的上空盘旋着一只黑鹰,看着样子怕是要到院中来抢晒着的香肠。黑鹰性情凶残,伤人的事时有发生,他不由多想,抽过后背上的箭一发即中。
再到他十四岁的那年七夕,当终于安排好了一切,兴冲冲的跑去东山的时候,那里除了将红的枫树什么都没有,竹林?哪里有竹林,竹屋?哪里又有竹屋,而他的阿鱼,更是不知所踪。
他找了整整一个月,将山中的每一处翻遍了,将城中的每一处也翻遍了,那人就像遁了地,或者蒸发了一样,再寻不见任何踪影。
那边原本就是一座种植着枫树的山,从不曾有人见过竹林,他却道是竹屋,旁人都觉得他是发了疯魔了。
父亲呵斥他,叫他不要胡闹,母亲担心他,怕是他中了什么邪魅,云倾禾便说:你就当那是一场梦罢,虽然现在梦醒了,但是回想一下还是场美梦,美好的记忆藏在心底,总不算得是坏的。
他找了太久,已经绝望了,他差点就信了母亲的话,叫道士来驱一驱邪,云倾禾的这番话无疑给了他最后一点记忆保留了一丝的美好,他便信了,他也依了,就当是一场梦,留作心底的一点惦念,也挺好。
云倾禾还在抽泣,萧修望了她一会儿终是不忍,起了身朝其走近,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倾禾,信我一句,他给不了你想要的。”云倾禾突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向了萧修的怀里一边哭着一边道:“他明明知道的,他知道我喜欢他,可是他…… 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萧修听着不由心酸,自小一处长大的妹妹,他又何其忍心,若是能,他必当竭尽全力圆她的梦,然而他不能,萧焕与她,也就是一场梦罢了。
府里的下人因是天晚也都回了房歇息了,留了些守夜的又被萧修打发走了,因而木槿隐在门外的一簇早菊前望着厅内的动静时,并无人发现。
她眼及之处,是云倾禾将脸埋在萧修的胸前,萧修则一脸怜惜的拥着她。木槿只觉得拳头握得越发紧,恨恨的低声骂了句:“登徒子!”说完又想起云倾禾本就是他未婚妻,不禁气结,后退了两步隐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