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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雍正元年。
      明日新皇就要除服理事,胤禛坐于养心殿,烛火至二更尚明。
      时任懋勤殿首领太监苏培盛左顾右盼见无人劝说,仗着当年府邸近侍的情分,上前道:“万岁爷,您看是不是安置了?这赶明儿……”
      一句话说到一半,胤禛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苏培盛心里一惊,急忙跪下请罪。这为首的跪了,下面当值的小太监也哗啦啦跪了一地,半晌,才听得御座上一声冷哼道:“都跪下做什么,朕何时罚你们跪了。”
      这下苏培盛更觉得冷汗连连,那些小太监胆儿小的已是抖如筛糠,胆儿大的直给苏培盛递眼色,只盼着他能开口说点什么平息皇上的怒气。
      可还没等苏培盛说什么,胤禛就道:“行了,都出去吧。苏培盛。”
      苏培盛知道皇上这是要安置了,急忙上前伺候。

      第二日御门听政,一道道圣旨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更多的都在猜,皇帝这吹的什么风,紫禁城的天明天要是什么风向。
      “……先帝皇八子允禩,才能卓著,晋和硕廉亲王,授理藩院尚书,特允其总理朝政,封为总理王。钦此。”
      宣完,胤禩单独出列接旨,除谢恩外未置一词,胤禛远在御座之上,竟是连下面人的面孔都看不清晰,两颗相隔遥遥的心都逐渐收紧。

      雍正二年。
      西暖阁。
      胤禛隔着御案看着匍匐在地的胤禩,怒意渐盛,最后终于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一道折子砸了下去。
      “‘八贤王’自己看看这些个折子吧!朕心狠手辣不假,你们一个个可是省油的灯?!”胤禛说着,一口气积在胸口,想起自康熙四十七年至今种种,心里冷不丁生出一股恨意,声音又冷了下去,“允禩,你是打定主意要走了是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胤禩觉得该摊牌了。他缓缓的抬起头,不顾忌讳直视天颜,目光触及到胤禛的眼睛,一双向来和善的眼里也弥漫了冷光,半晌又变成一片颓然,俯首下去:“是。”
      “好,好的很!”胤禛长身而起,推得案几都抖了一抖,“所以你就由着允禵带着那帮乌合之众胡闹!”
      “臣不敢。”
      “不敢?”胤禛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划过一丝冷芒,“那允禟怎么就敢?朕听说他随身带着毒药,可是誓死追随你这个‘兄长’。”
      胤禩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自康熙五十一年“毙鹰”一事后再不曾出现的恐慌竟不加掩饰的浮于面上,一句“四哥”脱口而出,胤禛面色一顿,终是和缓了几分,复道:“就是……再无一丝缓和的可能?”
      胤禛自己说完也觉得可笑,见胤禩面有哀戚之色,心下更是不忍,一股别扭之感缠绕而上,紧紧的攫住了他。一时整个西暖阁都静的可怕,良久,胤禩才轻叹一声,再抬头已是面色如常,默然对着胤禛行了三叩九拜之礼后长身立于胤禛面前,道:
      “皇兄,此生休矣。”
      胤禛心里一震,继而是细密的疼痛,他阖了阖眼睛,又过了很久,才道:“廉亲王回吧。”
      什么都不用说了,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言语都作虚浮,且不说两人此时已是君臣之别,就是打从一开始,胤禛抱养于佟佳贵妃,胤禩生于辛者库之婢,已成定局。
      纵是胤禩满腹沟壑胸有山河,或从落地那一刻起与其他兄弟便已云泥之别——大清母以子贵不假,子以母贵更甚,良妃罪籍使然,要怨,只能去怨这天地了。
      胤禛突然觉得很累,胤禩亦然。

      雍正三年。
      三月二十七日,议总理事务王大臣功过,胤禩无功有罪。
      四月十六日,因工部所制阿尔泰军用之兵器粗陋,谕责管工部事胤禩。
      十一月初五日,宗人府议,胤禩应革去王爵,撤出佐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同年,九阿哥胤禟被革去贝子。
      同年,八阿哥害呕病,严重时几乎食不下咽。

      昏昏沉沉。
      身子浑不似自己的一般,脚若踩在云端,明明是平地,却总软绵绵的,不经意间就似要跪倒,头沉得仿佛灌了铅。
      胤禩深知自己虽沉疴难驱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一时半会儿却还咽不了那口气,瞥见那一抹明黄,仍是得爬起来拜下去,动作之间扯出的疼痛总算还了他一丝清明,想起被革了福晋的郭络罗氏和革了贝子爵的胤禟,开口道:
      “罪臣恭请皇上圣安,吾皇万岁。”
      本来胤禩下床的时候胤禛就要去扶,不知怎的又直愣愣的看那人慢吞吞的自己爬起来,等人跪在地上了才回了神,一双眼贴在形销骨立的人身上怎么也扒不下来,开口则又是:
      “起吧,既是在你府上,朕就不赐座了,八弟随意就好。”
      胤禩一听,笑意在喉咙里滚了几遭,待要起身发现自己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还不如就这么跪着,于是干脆顺势跪坐于地,道:“谢四哥恩典。”
      胤禛表情变了变,挥手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待苏培盛最后关上房门,马上伸手去扶,胤禩摇摇头示意自己是真的起不来,胤禛心下骇然,蹙眉道:“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见他点头,胤禛欲叹难叹欲斥难斥,最终冷道:“朕与你到了今日,都已无路可退,你……记恨朕罢。”
      “四哥记恨我么。”胤禩怔了怔,敛目反问道。
      胤禛神色愈冷,道:“恨。恨其不幸,怒其欲争,哀其不得。”
      胤禩听了这话,又笑将起来,胤禛看不透他想些什么,心里又有了一丝难过,殊不知胤禩此刻也再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二人至当下如此境地,居然到了要无话可讲的地步,想来悲哀的远不止胤禛一个,胤禩笑了一会儿,自觉头又要昏沉起来,赶忙交代道:“罪臣一家,贱内一向无德无才,善妒易怒,曾被圣祖当庭呵斥;一子弘旺自幼宠溺于罪臣与郭络罗氏夫妇,无所才学;一女德容平平,婿家不振;九弟十弟糊涂,与罪臣交好三十余年,然九弟胸无城府难成气候,十弟母家妻族皆有朝之中坚。”
      胤禛静静听他说完,一双眼已古井无波,漆黑深邃,颇有森然之气,只可惜胤禩不为所动,直了直身体,道:“恳请四哥成全。”
      胤禛不说话,胤禩也不退让,气氛又一次僵至极点,胤禛努力平复内心深处的涌动,还是忍不住拂袖而去。
      临出门,仍是回头道:“八弟还是记恨朕罢。”
      胤禩心里一紧,又一松,身体整个歪在了塌沿儿上,及底下奴才送走圣驾再来看时,已不省人事。

      雍正四年。
      胤禛下令休离八福晋,赐死,挫骨扬灰。
      同年,八阿哥改名“阿奇那”,九阿哥改名“赛斯黑”,八阿哥之子弘旺改名“菩萨保”,其八阿哥与九阿哥两人极其后世宗族除宗籍,改玉蝶。
      同年,九阿哥死于保定。
      同年,八阿哥死于宗人府。
      历史上有名的“九子夺嫡”尘埃落定。自此,朝堂上京城中满清里,再无人能威胁皇权。

      九月初七。
      胤禩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明黄,模模糊糊,好在那人声音够冷够清晰。
      “八弟。”
      “我已不是你八弟了。”
      胤禩开口一句过后就是一连串低低的咳,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咳过之后又是一阵呕意,克制不住胤禩也懒得去在乎,干脆的将早晨勉强下咽的一碗粥吐得干干净净,胤禩靠回榻上,半闭着眼道:“这里污秽的很,你竟还三天一次的往这里跑。”
      “允禟死了,你就生无可恋了吗。”胤禛想要避开这些个话题,可时至今日哪还有说其他的余地,话题兜兜转转还是这一个,“逼着朕真的一个个弄死八爷党,你……”
      “何来我逼你一说。”胤禩只觉得眼前渐渐又清楚了,他便努力去看了一眼胤禛的眉眼,打定主意记下那般样子后,接着笑道,“我先走一步了,若有来世,你我若都不是皇子,我便也贴身带了毒药随你。”
      胤禛听了这句话心里登时乱作一团,喉咙里堵了千百团棉花一般噎胀得厉害,痛得他要抓心挠肺一样,好不容易找回声音只来得及说一句“我等你”,胤禩就晕了过去。

      第二日,罪人“阿奇那”,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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