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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危机四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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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用来降温的冰块已经融化得所剩无几了,淡淡的梨花香气弥漫在空气之中,明祁旬正埋首在案前堆叠得高高的奏折之中,手中的朱砂笔却迟迟不肯下落,眉宇间沉淀着一层阴鸷厉气。
随侍的李公公神情拘禁,比平日更加小心翼翼。
“赵尚书,你干的好事!”
明祁旬冰冷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御书房内的死寂,吓得李公公立即连声劝道:“皇上消气,龙体要紧。”
“皇上息怒。”一直低着头的尚书大人笔直地跪了下来,全身僵直。
“这些奏折是你压下的?”明祁旬的脸上多了一层寒气。
“彼时皇上正率军攻楚,臣不能让这点小事使皇上分心,故自作主张,请皇上责罚。”
赵尚书话音刚落,一叠厚厚的奏折就直直地甩了过来,狠狠地砸在了跪在地上的赵尚书脸上,赵尚书连躲都不敢躲一下。
明祁旬重重地一拍桌案,巨响声立即震得整个御书房都颤了颤:“洛阳闹旱,这也叫小事?你知不知道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别以为朕不会摘掉你的脑袋!”
我手中捧着刚刚冰镇过的蜂蜜花茶,一进入殿中便看到了明祁旬拿奏折砸到赵尚书脸上的一幕,李公公一见我来了,连忙使劲朝我眨眼睛,就像看到救兵一般。
缓缓垂下眼帘,我面容沉静,对眨得快要眼皮抽筋的李公公视若无睹,淡淡然地缓步上前,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将茶杯放置案上,平静地开口说道:“皇上,天气炎热,喝杯花茶降降火,龙体要紧。”
见我来了,名气旬紧握成拳的大手才缓缓松开,最后闷声往后一靠,语气也不自觉地放缓了:“滚出去!”
“微臣告退。”赵尚书如获大赦,连忙叩首退下,撤得极快。
见明祁旬的火气总算有下压的势头,一旁的李公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双眼放光地看着我,那目光异常复杂,好像活了几十年了才终于见到宝一般,我有些茫然地偏过头去,便对上了李公公这副内容丰富的表情,轻轻一笑,视线便又漫不经心地别开了。
此时明祁旬已经端起花茶随意地饮了口,英俊的面容上微微一顿,接着又饮了口,眉宇间的拧出的川字总算舒展了一些,他有些疲惫地放下茶杯,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李容德,你也退下。”
“是,奴才告退。”李公公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明祁旬,又看了眼我,经过我身边时,一向做事滴水不漏的李公公竟然也无声地用口形对我说了句:“姑娘保重。”
我只觉得好笑,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扑哧一声笑出来,只好低头掩去自己的情绪。
“承欢,你泡的是什么茶。”明祁旬忽然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啊?”我一愣,然后恭敬地回答:“奴婢见外面梨花开得多了,落到地上也可惜,便采摘了一些来,和着蜂蜜一起泡了茶,可润肺凉心,总归是有好处的。”
我私心里想的却是:明祁旬的脾气那么坏,加上天气又燥热,当然得给他润一润。
“润肺凉心?”明祁旬翘起唇角嗤笑了一声,显然是知道我的言下之意。
看他那疲惫又脾气暴躁的样子,想必近来遇到了不少问题,听说最近洛阳旱灾,没有及时安置灾民,饿死了不少人,地方里竟然发生了暴乱,也难怪刚才他会那么火大了。
“茶泡得不错,该赏。”明祁旬笑睨了我一眼,情绪转变得还真快。
“奴婢谢皇上赏赐。”我随口敷衍着,本就不指望他能赏我些什么好东西,自然懒得搭腔。
“朕知你素来就与寻常女儿家不同,论才思敏捷,丝毫不逊色于朕满朝大臣,就赏你物尽其用,不必拘紧。”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阴险无赖的笑意越发浓烈起来。
“是,奴婢定不遗余力,知无不言,皇上请讲。”无声地轻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见我这副又恼又无奈的表情,明祁旬心情大好,幽幽挑起性感的薄唇道:“朕曾说过,朕很期待看到你如何圆满地化解雪昭容与明贵妃之事,如今正是你展现智慧的时候了。”
啪的一声,明祁旬漫不经心地丢了本奏折到我面前。
我微微一愣,犹豫了下,还是小心谨慎地执起那本折子,快速又仔细地扫了一遍内容。
定北候是当今明太后的亲生长兄,说起来,定北候一氏还冠有国姓,地位非同寻常,明太后虽非明祁旬的生母,但明祁旬幼年寄养在明太后膝下,按理说也算关系亲密的,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哪能容许太后外戚一族权位继续坐大,危及皇位,且不说明太后了,如今定北候军功不菲,其女又是明祁旬后宫四妃之首明贵妃,这一回定北候亲自上了折子,委婉地暗示尚在悬空的皇后之位,按理,明祁旬本就要嘉赏定北候这位功将的,那就更不好驳回他的面子了,但若让明贵妃掌权后宫,那太后娘家这边可真算内外一体,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我忍不住皱起眉来,倒不是被这个棘手的问题给难倒,而是反感帝王家的无情。
只见明祁旬正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花茶,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似笑非笑。
轻叹了口气,我认命地开口,压低声音说道:“皇上...皇上可是要......”
“这里只有你与朕,不必忌讳,大胆说便是。”见我支支吾吾有所顾忌,明祁旬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英俊的眉毛微微上挑。
我深吸了口气:“皇上可是要让明贵妃坐不成这后位,又要定北候和太后那边无话可说?”
明祁旬没有回答,只是含笑默认,一副期待的眼神示意我继续说。
“明明自己早有预谋了,又何必来问我......”我小声地嘀咕起来,又好气又无奈地瞪起眼来,竟未察觉自己露出了难得的女子娇憨神态,只看到明祁旬脸上的笑意越深。
“哈哈哈!”明祁旬一拍手掌朗声大笑:“这事便交由你去办了,别出漏子,否则有你好看。”
“是。”
......
夏末微微有些闷热,宫中到处都是一片青郁之色,生机勃勃,知了的叫声每到午后便会如期响起。
是日,我正在煮新茶,便听到服侍正殿的宫女们私下谈论的声音。
“东宫要有主人了。”
“别瞎说,自皇上登基以来,东宫都空置好几年了。”
“我瞎说?你不知道吗,皇上今日早朝堂上大赞定北候的神勇,还夸赞贵妃娘娘贤良淑德,这会子皇上正召集礼部的大臣商议册封皇后之事呢。”
“先前我还以为贤妃娘娘会凭借皇上的心扶摇直上呢,只可惜有了雪昭容,噢对了,雪昭容那肚子也有六个月了吧,我看迟早要跟着升上去。”
“这我倒也有听说,皇上这回要册封皇后,那贵妃之位就空出来了,还别说,皇上对雪主子可好着呢,你说,一个男人要不爱一个女人,又怎么会在女人身怀六甲的时候夜夜陪在她身边呢?看那意思,雪昭容大约是要扶摇直上了。”
“那也不合祖制,要晋啊那也得一级一级的晋,还远着呢,我看明主子应当还不至于把雪主子放在眼里刺着。”
“你懂什么,咱们皇上可是多潇洒的一个人啊,皇上是真心喜欢雪主子,要晋她,哪还管什么祖制不祖制的。”
这些丫头,当了正殿的宫女,品级高了,没人管了,这嘴巴倒是越来越没遮拦了,帝王后妃的事,哪能容她们这样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咳咳——”
我轻咳了几声,她们才总算发觉到我的存在,立即大惊失色,刷刷刷全跪了下来:“奴婢们多嘴,求姐姐原谅。”
“哎,我也是宫女,你们别跪我,我不说就是了,只是以后你们自己可得小心点,我今天能听到,明天说不准就会落入另一个人耳里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各位都快起来吧。”我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不过是御前侍奉的,但总归还是一介宫女,怎么都跪起我来了。
“奴婢们谢姐姐教诲,定当铭记于心。”见我神情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不悦,这些宫女们才连忙说好听的话将我哄着,又寒暄了几句才落荒而逃去。
院子里顿时又变得清静起来了,我继续拨弄我的新茶,只是唇畔却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眼中只剩一片清明无波。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的时候,明祁旬正在西宫陪太后用膳,忽然就有太监急急来报紫云阁的宫女求见。
明祁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淡笑着抿去唇角的弧度,一本正经地低下头来,他似笑非笑地敛了敛神情,正色道:“把人带进来。”
“皇帝,今天难得陪母后用个膳,区区宫女求见,无非是后宫那些妃嫔们争风吃醋的事,不见也罢。”明太后虽有些年纪了,但举手投足之间依稀还可以看见当年的威仪之范,雍容华贵的紫红色绣金凤衣袍穿在身上,端庄而不失一国太后的尊贵之威,狭长的单凤眼倒是与明贵妃极像,老练而深沉,一看便知年轻时绝非泛泛之辈。
“母后,紫云阁的雪昭容可是第一个怀上朕子嗣的妃嫔,事关皇族血脉之事,岂能是小事?”明祁旬面色从容含笑地四两拨千斤,转而又微微有些不悦地扫了眼还愣在原地的太监。
“是,奴才这就去。”那小太监被明祁旬看似温和却暗藏刀锋的目光一吓,也顾不得去揣摩明太后的脸色了,手脚麻利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杜兰便哭哭啼啼地被带了进来,她一进入殿中,谁也不看,一股脑扑到了明祁旬脚下,脸朝下伏了下来,说话时语气悲怆哀恸,感天动地:“皇上,昭容娘娘...娘娘她...小产了!”
“大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来人啦,给本宫拖下去大刑伺候!”明太后凤眼一敛,大喝出声。
“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明祁旬的声音也跟着提了上来,听上去悲恸在心,焦急在身,那嗓音威严不可直视,一个痛失子嗣的帝王一句话下来,立即把明太后的势头给硬生生压了下去,见明七旬真动怒了,明太后也不敢多言了。
只有我这个角度可以看到,明祁旬的脸上哪有一丝怒意?悠闲得很!装腔作势罢了。
心中隐隐含笑,我的脸上却仍然一丝不苟,不让任何情绪流露出来。
有了皇帝撑腰,杜兰更是光明正大地忽视明太后了,伏在明祁旬面前就直哭述:“今早太医刚给昭容娘娘把了脉,说是腹中孩儿健康得很,没几个月就要产子了,让娘娘万事小心,娘娘正满心欢喜呢,谁知到了下午,贵妃娘娘来探望雪主子,送了些糕点炖品,娘娘兴致高,自然就多食了一些,没想到贵妃娘娘一走没多久,雪主子就小产了!怀孕六个月小产是多么危险的事,雪主子险些就没命了啊,若不是太医在那压着魂儿,只怕主子这会早就过去了,皇上定要为主子做主啊!”
“明贵妃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干下毒这种事?皇帝,这小蹄子竟敢为虎作伥欺君犯上,你若不治他们,母后来代劳。”明太后顿时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眼见着就要命人将杜兰拖出去仗毙。
“明贵妃若是无罪,朕自然不会让她委屈,母后何必急于治罪?”明祁旬冷笑了一声,一道危险的寒芒瞬间一闪而过。
明贵妃的确是不能容下雪昭容了,要下手也是近期的事了,没想到会被我们捷足先登,这一回,恐怕更精彩的戏码还在后头。明祁旬有心让好戏开场,明太后又岂能轻易把此事压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