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SIDE A 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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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六点钟，天已经开始发黑。寒风吹得正紧，顾城把行李箱从出租车上拽下来，照着老妈写给他的地址缩着脖子慢慢走。
本祠街1-7-2。
反复对了对门牌才走上去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一位犹有风韵的温柔女人，从头到脚收拾得都很干净，衣着得体，笑意盈盈。她已不再年轻，却也不太看得出年纪。
那是老妈的姐妹淘——张佩容。
她接过行李箱忙不迭地招呼着：“哟，小城到了，来，快进来吧。”
规规矩矩地叫了声：“阿姨好。”弯腰换拖鞋，抬头时正巧看到朱晨曦从卧室走出来。
“朱晨曦。”他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朱晨曦冲笑了笑，“来了啊，先收拾收拾东西吧。”说着伸出手去提行李箱。
又不是多重的东西，自己一个男的还提不动么？顾城皱眉，赶紧后退一步挡住它，“没关系，我自己来。”
碰了颗软钉子，朱晨曦摸了摸鼻子道：“太客气了。”
顾城心底不住嗤笑，脸上更是冷了几分。哼，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好像自己脸上的疏离戒备他全都看不到似的。
张佩容将顾城的表情看在眼里很是母子齐心地和朱晨曦一样选择忽略，“小城，这房子是方便晨曦上学买的也没多余的客房，就委屈你将就和晨曦挤挤。晨曦，带小城去放行李。”对自己儿子她是一百个放心，交代完毕便匆匆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顾家和朱家是世交，每个月少不得聚餐几次过年过节互相拜访更是必备节目感情实在非常热络。几近年末，老爸老妈双双当起空中飞人到处乱跑，再三思索还是认为把他交给张佩容比较妥当。当然，顾城有理由相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朱晨曦。
朱晨曦！
这个大他一岁，同样就读B中的学长，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新上任的学生会长，人气极高的电子音乐社长，阳光帅气，又礼貌又风度，人人爱人人夸被誉为Mr.Perfect的优等生中的优等生。
切，这家伙有这么好么？尽管每年都能见好几次面，按理说也该算是认识多年的朋友，可他自始自终对朱晨曦都亲密不起来。明明是不易多生波澜的性子，每每遇上朱晨曦所谓的体贴谦虚善解人意，他的心里总生出几分怒意。
正像眼下一般——
吃过晚饭，朱晨曦友善地问：“要看电视么？”
“哦，好啊。”
并肩坐到沙发上，朱晨曦把遥控器递给他，他迟疑片刻，还是心安理得地接过来。
六七点钟的节目一向无聊得很，把所有频道翻来覆去换了几遍也找不到点有趣的东西。客厅里只有新闻联播圆润机械的话音，忽而断掉忽而响起，屏幕明暗闪烁映着顾城充满烦躁与尴尬的隐忍的脸，可朱晨曦还是淡定神闲的样子。
不甘示弱一般，顾城耐着性子坐着动也不动，心里却有股火“噌”地冒起来。见鬼！这个可恶的朱晨曦！不是老妈天天都在说他是如何如何刻苦如何如何爱学习么？看什么电视啊！
从小到大，老爸拿两人比较的次数没有少过，老妈更是把朱晨曦当榜样常常在他耳边念叨。“朱晨曦”三个字在他的意识中已经抽象成一面竖立在他前方的旗帜，他只能生活在一片璀璨的阴影下。
而目前，自己不得不和他共处一个屋檐好几天！
幸亏顾城是属于怒而不发那种，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反正表面上是死水一潭一丁点破绽都看不出来。两个人似乎都平静得不得了。
不多时，新闻联播结束，朱晨曦转过头说：“不想看了的话就来书房选本书翻翻吧。”
顾城表情冷淡，“你要去就去吧。”
“那我就去了，你自己随意。”朱晨曦不多说什么，他一向不会勉强任何人做任何事。
◇
张佩容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时正看到顾城正神情晦暗地盯着电视，她忙问：“小城要吃点水果么？”
“谢谢阿姨，不用了。”
“吃点吧，我昨天才买的苹果，又甜又脆。”也不等顾城回答，她一屁股坐下拿起水果刀就削起来，“你妈妈也没跟我说准确时间，估计你得住好几天，反正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和晨曦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了。”
“嗯。”
笑眯眯地把削好的苹果给他，张佩容嘴上问道：“半期考试成绩怎么样？”
谈起学习他跟所有学生一样顿时有些不自在，不过千年不化的脸仍旧毫无波澜，“还好。”
“小城准备考B中高中么？”
“是。”
“小城的话一定没问题。”
顾城难得地勾了勾嘴角说：“希望吧。”
B中是C城的拥有七十年历史的重点中学，以严苛的教学管理模式闻名。虽然监狱B中的恶名让人心惊，但在坚实可靠的升学率下，年年都有潮水般的家长带着不情不愿的儿女去参加入学考试。当然，就算通过考试还必须缴纳大笔择校费，所以能真正在B中就读的基本可以说是非富即贵。
说骄傲也好，说自负也罢，尽管以他的家世无论怎样都是能读的，但他仍然想靠自己的实力考上。
第二个苹果削好，张佩容拔高音量喊：“晨曦，吃不吃苹果？”
“当然吃！帮我拿进来！”
张佩容欢快地跑进书房很快又出来继续和顾城有一句没一句地扯淡，无非是“最近怎么样？”“学习紧不紧张？”之类很长辈式的问题，他都一板一眼地一一回答。苹果一口一口吃完了，话也越来越少，顾城特不自在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想了老半天终于想到件可做的事，于是开口道：“阿姨，我想洗澡了好早点睡觉。”
张佩容笑了说：“去就是了。”
逃似的进了浴室，热水淋过全身的一刻顾城无可抑制地长舒一口气。他是不擅长应付人的，一想到归家之日遥遥无期就只好咬紧牙抱怨起又不知身在哪个爪哇国的老妈。
原本就有轻微洁癖，他磨磨蹭蹭地搓了又搓洗了又洗一直到指腹发胀起皱都没个完。
门被敲了两下，传来朱晨曦的话音：“顾城，很久啰，怎么了？还没洗完？”
反射性地关掉花洒，顾城边擦身体边说：“我马上出来。”快速穿上睡裤，左手胡乱揉着湿淋淋的头发，右手扣着睡衣纽扣，推门走出。
朱晨曦望着他半天没了下文。
一米七的顾城站在一米八二的朱晨曦面前被盯得心里发毛，他拧起眉把明显丢魂的朱晨曦叫回来：“你快去啊。”
“啊？哦！”朱晨曦立即收回视线，长时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他自然不是个无礼的人。“床我铺好了，想睡就早点睡吧。”冲顾城温柔地笑笑，露出白玉一般洁白整齐的牙齿。
顾城平日哪能见到这么如沐春风的笑容，和郭淇那外表忠厚老实内心邪恶无比的死党混在一起从来都是一个比一个笑得没心没肺。不知怎么的脸就开始微微发烫，他垂下眼用力揉揉头发说：“我去睡了。”低头快步冲进朱晨曦的卧室，房间和它主人一样，打理得一丝不苟整洁有序，空调温度十分适宜，一米八宽的床上左右铺好两床被子。
该睡哪边呢？顾城摸着脑袋有些疑惑，想了想终是没问出来随意挑了左边的被子缩进去。
看看手机才九点钟，从来没这么早睡过觉，头发半湿不干的，想用手机上上网又连手指头都不愿动弹。翻过来翻过去几次折腾得微微有了倦意，虚闭起眼感觉迷迷糊糊的。
依稀觉察到有人上了床，他睁开眼，看到朱晨曦正靠在床头就着台灯氤氲的橙色灯光静静看书。整个人都映得暖洋洋的，白皙的皮肤异常光洁，侧脸流畅的线条仿佛精心雕刻而成。棕色短发轮廓俊逸，刘海下琥珀色双瞳清澈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隔了老半天，顾城才发现自己竟然对朱晨曦发起了呆。庆幸没有被发现，不敢翻身引起注意他拱拱被子闭眼又悄悄睡去。
不知是换了床还是昨天睡太早了，天还黑漆漆一片的时候顾城就醒了。摸出枕头下的手机一看不过六点多钟，四周安静得很只听到朱晨曦平稳的呼吸声。
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灰暗朦胧中朱晨曦侧卧蜷着身子，炙热的呼吸同他近在咫尺。心突然跳得跟打鼓一样，顾城偏过头咽了口唾沫依旧感觉湿热气体骚动在自己耳侧。把身体挪到床边上，他注视着空洞洞的天花板感觉情况还真奇怪。
早上醒来枕边还躺着另一个人这种事，任谁都认为怪怪的吧？
没来得及多想，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灵动的吉他声。顾城看看自己的手机发现和他关系，便扭头去看朱晨曦。
显然是被闹铃猛然惊醒的，朱晨曦闭眼小猫似的蹭了蹭枕头，右手伸出被窝在床头柜上摸索两下熟稔地关掉铃声。他揉着眼正对上已端详他许久的顾城，“哟，有吵醒你么？要不要再睡会儿？”与白天的完美形象毫不相同，棕发被睡得张牙舞爪，懒洋洋的表情甚是可爱眼角还有一星亮晶晶的闪光。
顾城忙摇手，“不用，我早醒了。”
“时间还早，多睡会也没关系。”
嘴角不动声色地抽搐两下，他摸了摸小臂上的鸡皮疙瘩心里暗叫道：还真是充满JQ的场面充满JQ的对话，怎么跟啥夫啥妇这么像？恶寒袭来，顾城抖抖身体帅气地翻身下床一把扯下衣帽架上挂着的衣服。
朱晨曦支起身体看他，柔声问：“起了么？”
耳朵滚烫滚烫的估计已经红了个干干净净，他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低声道：“嗯，要做作业。”酷爱运动的他身体一向倍儿棒，即便现在是大冬天他也不过穿件T-shirt、薄毛衣加外套。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他冲进盥洗室，明亮的镜面里是自己微红的脸。
忒怂了！就因为和个男的睡了一张床，他脸红个什么啊？
洗了脸，顾城深呼吸几口，虽然看和平常一样的面无表情可红扑扑的双颊看起来实在没有说服力。心虚地吃过早餐，朱晨曦依旧去了书房安安静静地不出一点声音，体贴地独留顾城在卧室做作业。
要以平常速度应该早做完了，可今天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堵得慌完全没法下笔。烦躁地走到阳台上，扑面而来的冷风直往脖子里灌激得他全身一颤，一转身便看见书房那扇紧闭的飘窗。
也不过是一墙之隔。顾城多看了几眼，但只看得见半面贴着米色墙纸的墙壁。突然有种想看看朱晨曦的冲动。
他现在正想什么呢？
曾经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渐渐到后来也就不感兴趣了。
开心时的朱晨曦是这样，伤心时的朱晨曦也是这样，生气时的朱晨曦、落寞时的朱晨曦、激动时的朱晨曦通通都是一个样子。
而自己明明也是。
看不透啊，永远笑着的和永远冰冷的。这样两个人可能亲密么？他们都不曾弄懂对方的心思，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永远都不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SIDE A 房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