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吾心无名》有情风月

4、章三·太白楼

　　展昭和白玉堂策马走在前往襄阳的路上。
　　事实上他们并不需要多着急，毕竟此时距离六月初六——契丹使者访京之日还有两月余，就算是使者先到襄阳，再早，也早不出五月。
　　一路上其实是颇为张扬的，这要归咎于白玉堂不肯委屈的性子和有些严重的洁癖。当然，不是说白玉堂就不能吃苦，只是展昭实在不懂得照顾自己，若是让他安排，这次公差便要变作吃苦记了。
　　又道要乔装，却仍是被白玉堂否了。这点倒是没有什么可置疑的，两人的气度绝非一般人可有，而兵刃之类也无法隐藏。更何况，还有两匹马。
　　展昭的马是枣红色的，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极为烈性。真正跑起来，世上再无可及其锋芒。那名字却是毫无温润可言的——旁人眼中的如玉君子，给马儿取的名字，却叫长风。长风万里的长风。
　　白玉堂的马也是如他本人一般纯白无瑕，虽说是千金难觅其踪的绝世宝马，却是匹母马。名字据说是收服它时，在一旁的心无名随口取的，虽说不够气派，马儿自己却喜欢。
　　暮雪。白玉堂的马叫做暮雪。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展昭仍记得某夜酒醉，他问他这名字的来由。他却愤懑摔了手中酒坛，拔出他的巨阙剑，对月舞剑长歌。
　　便是那首《将进酒》。
　　展昭不记得最后他们是怎样醉在了开封府的屋顶，也不记得为什么次日醒来时身旁已没有了人影，他只记得那个夜里，月光下的容颜是那么的寂寞，带着三分怨，三分怒，三分苦，一分孤傲渺远难以捉摸的如烟惆怅。
　　君不见……
　　古来圣贤皆寂寞。
　　君不见……
　　举杯消愁愁更愁。
　　君不见……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君不知。
　　展昭或许是不知那人心思的，但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他想要用酒浇灭的心火，借酒消无的情愁。
　　那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是他不敢想象更不敢道明的禁忌。
　　一路上危机重重，杀手来了一批又一批，早些时候展昭还执意不肯伤他们性命，却终究在他们反反复复前来的毅力下狠厉了几分。
　　展昭不知，白玉堂却是清清楚楚的，——关于这些杀手的来历。
　　事实上每到一个地方留给他们的都只是些二流的杀手，真正的高手，大多都已在他们抵达之前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白玉堂在很久以后也不曾忘记，那个时候那个人是用怎样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骄傲到与天地争锋的言语。
　　这场局，无论是谁在掌控，成败与否，都只相差了一个心无名。

　　平顶山，宝丰县。
　　太白楼。
　　太白楼是一家酒楼。宝丰县最好的酒楼。其实太白楼在很多地方都有，听白玉堂说，最好的一家，就在金华。
　　当然，开封自然也是有的。白玉堂每次到开封，都会从太白楼拎走几坛上好的女儿红，然后跑去开封府找展昭。
　　金华白家旗下产业无数，白玉堂却只记得了一个太白楼。而太白楼所有店家和小二，上任前最重要的一课，就是记清白家二少的相貌和爱吃的菜品，再对着墙上挂着的白泽琰亲笔书写的狂草《将进酒》“瞻仰”三天。
　　金华白家大总管莫若卿的处世宗旨就是——
　　侮辱白泽琰者，杀。
　　冒犯白泽琰者，杀。
　　伤害白泽琰者，杀。
　　亵渎白泽琰者，杀。
　　阻碍白泽琰者，杀。
　　……
　　总之，一切以白泽琰为尊，对白泽琰不利者，杀杀杀杀杀杀杀！
　　据说展昭某夜于开封府屋顶上得知此条规则之后，心里之庆幸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白玉堂就是金华白家那被宠到天上去的二爷。

　　“白爷，楼上请。”进了门便有小二瞪大了眼睛满心激动迎上前来，带着二人往二楼雅座上去。
　　窗边用香木屏风隔开的桌子是常年留着的，为的就是有一天二爷来到这里不会受了委屈。
　　小二添了茶，便默默地退了下去，他是一个合格的太白楼小二，所以，他知道该怎么做。
　　没有多久，上好的菜品便慢慢地摆了一整桌，最正中的地方，是一盆白玉堂最爱的鲤鱼。右手侧，还有一坛十八年的女儿红。
　　白玉堂说过，女儿红这种酒，只有十八年的，最好。因为过了年份的女儿，便再也没有了十八岁的青春。
　　十八年以前，太过浅淡；十八年以后，太过艰涩。
　　然而当展昭问起白兄娶妻是否也要寻上这十八年岁的女儿，他却长长久久的沉默了。沉默到最后，开了口，却再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楼下却突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太白楼的二层是中空的，从木制围栏边望去，竟是一名壮汉拉扯起一个娇怯的红衣少女，似是醉了酒，嘴下不干净的很。
　　那少女相貌是极好的，一双杏眼此刻瞪得大大的，双眉挑起，虽是盛怒，却也别有一番风情。似乎是会一点武功的，但还是无法应付蛮力极大的壮汉。
　　白玉堂蹙眉，正待动手解围，却见展昭右手一扬，一根竹筷便已插进了那汉子制着少女的手臂，迫使他放开那姑娘。
　　“谁？”壮汉抬起头，怒斥。
　　展昭微微一笑，身形便已移至了下面，温润的眼直视着壮汉，摸出令牌道：“在下开封府展昭。”
　　壮汉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跑，展昭摇了摇头，没有阻拦。
　　其实他本来是想追的，但那姑娘捉住了他的衣角，眼泪就那么涌了出来。
　　“您是开封府的展大人？”那杏眸蒙了水雾，柔弱可怜。
　　展昭颔首。
　　“哇！”她直直扑进了他怀里，哭得更响了。展昭皱眉，手忙脚乱地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将她带到二楼详细询问。

　　那女子名为李颜，是当朝常年驻守边关的将军李德昌的养女。李德昌膝下无子，老家便在这鹰城宝丰县。此次归家为母守灵，却在几日前被灭了门。
　　李德昌八日前到家，便把半张图谱给了李颜，让其带着它走得越远越好。然而在离家几天之后，她心下不安，便回到家中，却发现家中连同家丁在内尽数死亡，均是一剑断喉。
　　她被骇到，哭了半天之后把不会武功的侍女送到了父亲的朋友家里，自己带着残图、银子和父亲给她防身用的宝剑打算上开封伸冤。却没想到，在酒楼里遇见了展昭。
　　听了这话，展昭便耐不住了。那可是灭门案啊……
　　便不顾白玉堂不好看的脸色，草草吃了几口饭，就随着李颜去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