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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一章 ...

  •   瞬时,鲜血染红了刀刃。
      但,不是容楼的血。
      血是滚烫的。
      手是苍白的。
      一只右手紧紧握住了慕容暐的刀刃!
      是慕容冲的手。
      “你?”慕容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逢此突变,慕容评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原来,慕容冲出现在牢门外时,见燕王挥刀砍出,惊魂落魄间连想都来不及想就一下子急掠进来,迅雷疾电般抬手抓住了即将砍到容楼脖子上的利刃。顿时,鲜血顺着他的手流下来。
      “凤凰?”容楼猛然睁开眼见慕容冲受伤,立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顾不得重枷在身欲对罪魁祸首有所举动。真要是得逞,他忤逆犯上的大罪就算是坐实了。
      “闭嘴!别动!”
      慕容冲一边喝止,一边左手疾点容楼身上的几处大穴。容楼自然料不到刚替自己挡了一刀的慕容冲,会突如其来再对自己出手,当即中招,无法行动言语。
      “我是大燕的皇帝,你竟敢和我动手?!”慕容暐的面颊肌肉抽动,怒眉睁目道。
      说话间,钢刀上更加了几分劲力。
      慕容冲只有更紧地攥住利刃才能令它不可移动分毫,血也流得更厉害了,自刀刃上扑簌扑簌地滴落,染红了他脚下的纵横着稻草、污迹的地面。
      听见动静太大,特地跑来查看的牢头见此情景浑身直打颤,调头想偷摸着溜走,却一时间膝弯打软动弹不得,后悔地恨不能扇自己几十个大嘴巴:‘里头的都是大燕国数一数二的头脸人物,哪一个在我这地头上擦破一丁点儿皮,大卸八块了我也赔不起。不管他们说什么干什么,我这种小角色本该听不见看不见才对。他们的秘辛,哪怕知道一星半点,搞不好就得脑袋搬家,可我倒好,居然颠颠跑来找麻烦,真他奶奶的四方的棒槌蠢到家了!’
      “臣不敢!”
      慕容冲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但因为失血过多有点儿恶心,也有点儿疲惫。
      他确实不敢,或者说不能,否则腰间便是配剑,何须用肉掌去拦?
      “不敢你还不快让开?!”燕王暴跳如雷。
      “万望陛下息怒。”慕容冲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伤口也更深了,“我愿代他一死,只求圣上能赦免他。”说话时,他刻意让自己表现得心平气静。
      慕容暐听他这么一说更加怒不可遏,嘶吼道:“一个乱臣贼子何德何能,你堂堂燕国大司马居然愿意替他去死?!”
      “是啊,大司马何苦为个叛徒与自家哥哥起争执?不过一个外姓汉人而已,难道咱们的一国之主想杀还杀不得了?”慕容评冷眼看了好一会儿才上前道。听上去是好言相劝,实际上是火上浇油。
      “你是嫌人死得、血流得还不够多吗?”慕容冲意味深长道:“可还记得‘五石散’这种东西?” 他转头,双目如电射向慕容评,瞳孔收缩,蓝色的眸子里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发出鱼死网破的警告。
      慕容评不禁暗里打了个寒战。
      他向景召帝推荐‘五石散’一事,除了死掉的慕容俊,就只有慕容冲知道了。慕容俊在位时是燕国最强盛的时期,若非他英年早逝,燕国也不可能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慕容俊死了,才使得燕国衰弱若此。是以,即使慕容俊之死与“五石散”的慢性毒效有无关系未有定论,但只要慕容冲将此事宣扬开来,很多人就会怀疑前燕王的死和他慕容评有所关联,而他必将成为众矢之地。
      慕容冲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让慕容评知道自己并没有忘记那件事,并以此要胁慕容评站在他这一边。
      “什么‘五十散’?你们打的什么哑迷?”燕王不明所以,疑惑又不耐地发问道。
      慕容评赶忙圆话道:“是可以止血的药。”又追加道:“大司马现在流血过多,真的很需要啊。”
      燕王“哦”了一声,果见慕容冲一直在流血,不但浸透了衣袖,而且面色发青,唇色惨白,却仍坚持着不肯撒手。毕竟是亲弟弟,而且还是自己委以重任的大司马。他执意为容楼出头,想是念及师兄弟的情份。连师兄弟的情份都如此珍视,更不用说亲兄弟了,又想到他的以往种种,包括多年前畋猎大会上虎口救下自己的事,燕王心软了。
      “还不快撒手?!小心右手废了!”慕容暐心头发慌,收了手中大部分力气。
      慕容冲额头上虚汗涔涔,缓缓顺着他侧脸的优雅轮廓滑落至下颌尖聚拢,再滴落到地上那滩已被他的血喂饱了的地面。他强撑着把持住钢刀,呼吸沉重地为容楼说着求情的话:“圣上,容楼虽然犯下大错,但之前军功卓著,请圣上看在微臣的面子上,给他留一个带罪立功的机会......”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张开的嘴却因力竭发不出声音了。
      瞧着面前弱如扶病,别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态的八弟,慕容暐不由从心软到心疼起来。他眉头微皱,暗叹了口气,握刀的手松了下来。
      看来燕王杀容楼的心思已经有了极大的动摇,只差一个台阶了。慕容评恰如其分地伸手轻轻将慕容暐的手从刀把上移开来,道:“陛下,依我看,容楼也是一时糊涂,被叛徒慕容垂父子所蒙蔽。目下他们已经投靠苻坚,将来必为燕国大患,我们正值用人之际,大司马此举实是惜才所致,还请陛下三思。”
      燕王就势丢开钢刀,转身来到牢门前,左右看了看,并没见到别人。牢头早回过味儿来,寻隙躲得远远的了。
      他回首对慕容冲道:“罢了,看在大司马的面子上,容楼的死罪暂且记下。日后若不能戴罪立功,或再阳奉阴为,一定数罪并罚,绝不轻饶!哼!我们走!”他在前,上庸王在后,二人趾高气扬地走了。喘息之间,几步之遥的过道里又响起慕容暐大声吩咐外面随行侍卫的声音:“叫御医来这儿处理外伤。”
      慕容冲张了张嘴,显出‘谢圣上’三个字的口型,同时勉力以左手解开容楼的穴道,而右手仍古怪地握着那把钢刀的刀刃,应该是麻木了。
      到这刻,慕容冲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知道容楼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不禁虚弱无力地笑了。笑容奇怪地定格在了脸上,不是他在保持笑意,而是无力的面部肌肉令得笑容僵住了放松不了。
      方才的一切,容楼都看在眼里,他早心如刀绞火焚,只是穴道受制,什么也做不了。此刻穴道一解,便顾不得血脉运行不畅,蹦起来扶住摇摇欲坠之人:“凤凰!”
      慕容冲眼前一黑,倒在了容楼的怀里。很快御医到了,止血包扎妥当后,又有中山王府的人来把慕容冲抬回家去休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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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余后,太后可足浑楟生辰将至,燕王慕容暐借着这个机会诏告举国同庆,颁大赦令。
      那一天,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容楼终于走出了大牢,结束了戴朝廷枷锁,吃大牢皇粮的日子。抬头迎向刺眼的阳光,他觉得自由真好。他还是他,又回到了当初微不足道的马前小卒的位置,好像回到了什么都没变的当初。
      不过,还是有一些变了——远处,一个火红的身影伫立在阳光下,等着迎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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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慕容恪死后,秦王苻坚想要伐燕的心思就一直蠢蠢欲动,可又一动不能动,毕竟一方面国内有王公做乱,攘外必先安内;另一方面也是忌惮吴王慕容垂的威名。可今天慕容垂居然跑来投奔他了,实属意外之喜,于是摆驾亲自到郊外迎接。
      见到风尘仆仆的慕容垂一行后,苻坚丝毫没有君王的架子,主动上前一把握住慕容垂的手,肺腑之言尽数道出:“卿天生贤杰,今日前来与我共成大事乃是天意。若日后有幸携手平定天下,我定与卿一起上泰山封禅,再把燕国的领地归还给卿。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岂不大好?”
      不愧一代仁君,想得不可谓不周到。
      “呵呵,大王实在是过奖了。”慕容垂低头表示感谢:“我逃亡在外,如丧家之犬,只想寻一处安生之所。能得大王不怪罪已是荣幸,并没有其他想法。”
      以仁厚爱才著称的大秦天王当即挽着慕容垂的手将他引进城中。关中百姓、各路将帅都听闻过慕容垂父子的威名,聚集在街道两边,就想瞧瞧这鲜卑族里的武神到底长得什么样,是以这一路如同过节一样,当真热闹非凡。到了大殿上,苻坚一如继往虚怀若谷、礼贤下士,大手一挥当场就任命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封宾都侯,食华阴五百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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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国尚书左丞府的后花园里有座小凉亭,里面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不算多宽敞,但平时赏个小景,喝个小酒什么的还是很自在、很开心的。
      王猛一个人坐在里面喝一口酒,抹一把胡子,不自在也不开心。对于慕容垂的到来,他不像苻坚那样兴高彩烈,反而隐隐生出很多担忧。
      “丞相,一个人喝酒多闷啊。还是我来陪你一起喝吧。”王猛抬头,发现秦王苻坚已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了。
      “大王什么时候来的?”王猛作势要站起身,却被苻坚按着肩膀压下去了。
      苻坚大剌剌地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慢慢地品了一口。瞧他这副安闲从容的样子,肯定不是第一次自说自话跑到王猛家里坐客了。王猛也没顾及什么君臣之礼,由着他自给自足。
      二人东拉西扯地闲聊了片刻后,苻坚道:“丞相近日明显心绪不佳,为何?”
      王猛没想隐瞒,道:“因为慕容垂。”
      苻坚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摇头道:“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我觉得丞相的心思也差不多了。那‘离间之计’是丞相想出来的,慕容垂中计投奔我大秦天国来,岂非正中丞相下怀?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王猛掸了掸沾在胡须上的酒水,摇了摇头道:“我本来以为计谋如果奏效,慕容垂要么不幸被燕国除掉,要么逃回北方老家去自立,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跑来我们这里。”
      “丞相越说寡人越听不懂了。”苻坚更为不解道:“既然让人接触他就是想把他招揽过来,而他来了,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王猛将酒杯推至一边,道:“大王你有所不知,慕容垂此人胸有雄略,武力绝伦,我怕将来引以为患。”
      “丞相何以这么说?”
      王猛站起身,向苻坚行了一个大礼,道:“慕容垂是燕国的皇族,世代雄居东夏,根深地固,影响力极大。他为人胸有城府,擅于隐忍,才能方面又出类拔粹,堪称人杰……”
      苻坚忍不住插嘴道:“这不就对了嘛,可见他是个旷世难得的人才,能为寡人所用岂不大幸?”
      王猛的目光锐利起来,“正因如此,他绝非池中之物,必然心向天下。他此番不取道北上,而是西进我大秦,可见不甘退守,志向尚在天下。这样的人如蛟龙猛兽,非可驯之物。大王如果肯听我一句,不如找个机会将此人除掉,是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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