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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湖州 ...

  •   元武八年二月二十三,骆贤到了湖州,在王府长史的一路引导下,她见到了名满天下的懿王。

      懿王个头并不高,然而身材匀称,面如冠玉,眉目间颇有神采。他站在王府正殿层层叠叠的飞檐下,颇有兴致地和手下群臣一起审视这据说祸乱了天下的骆十八。

      骆贤安安静静站在院里,垂目迎接四面八方的审视,脸色和衣衫一样雪白,只有眉目浓黑清澈,仿佛个精雕细刻的雪人儿。没有了许欢的真气疗伤,内里的寒气一阵阵涌上来,让她在二月柔和的春风里依旧微微发抖,仿佛要被暖洋洋的阳光融化。

      懿王素来礼贤下士,对骆贤十分客气,屈尊问候了她两句,又与她开诚布公地谈论了一番天下大势,并声明自己不念旧恶,不论男女,必定会重用她。

      骆贤一派安静地听着懿王的训诲,最后只是神色不变地摇头:“王爷,我如今已经是个废人,只想太太平平安稳终生,别无所求。”

      懿王不置可否,安排骆贤权在淮州驿馆歇息,他一连冷眼旁观了几日,发现骆贤果然似乎是心如死灰,不单是自己闭门不出,连凤翔寨的旧人登门也一概不见,每天只是安闲静坐,真有些超脱俗世的意思,便又一次大张旗鼓地摆了一次宴席,给骆贤赐下许多财物,准其告病归田,又送了骆贤一座宅院。

      骆贤并没入住,她当日将那金银换成了几张大额银票,又换了些散碎银钱,到骡马市上买了头小驴,驮着自己刚置办的一套木匠家什,就自城西出门,直奔正一子那座小道观而去。

      她这些行动都坦坦荡荡并不避人,那整日随在她身后的几个闲汉见她到了正阳观,便停住了脚步,彼此交头接耳一番,便有两个转身飞奔回城,去向懿王禀报。

      骆贤恍若不知,她站在观前想要举手敲门,却又生出一丝莫名的胆怯来,犹豫再三,才举起手,只听“吱呀”一声,那门竟是自己开了,婆子正自里面出来,见到骆贤一愣,随即喜气洋洋转了个身,朝观里高声大气地嚷道:“顾姑娘,顾姑娘!你那姓骆的丫头来了!”

      里面猛地“嘡啷”一声大响,仿佛什么东西被人打翻在地一样,接着便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那婆子往后一撤身,骆贤立时睁大了眼睛——顾三莲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数年未见,顾三莲比昔年显得瘦了些,人也显得苍白憔悴,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温柔如春水,明媚如初阳。骆贤只觉得酸甜苦涩诸种味道立时堵住了喉咙,怔了一刻,才试探着去握顾三莲的手:“莲娘,我回来了。”

      顾三莲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握住了骆贤的手。良久,她抬起手来,一寸寸抚过骆贤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脸颊,手指在骆贤的唇上停了一会儿,突然上前一步,把骆贤用力揽入怀里,声音哽咽,同时就有一串温热的水珠落在骆贤发际颈间:“阿洛!”

      骆贤反手把顾三莲死死搂住,闭上眼睛贪婪地感受着顾三莲的温暖和气味,自眼角落下两滴热泪。“莲娘。”她觉得自己这时候也仿佛身处梦中,只盼望这个美梦这辈子也不要醒了!

      两个人半晌才镇定了情绪,彼此依旧握着手舍不得分开,顾三莲拉着骆贤的右手,仔细打量她手心狰狞的伤痕,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而骆贤不做声地打量顾三莲颈间那道长长的旧伤,也一样心惊。

      “阿洛。”顾三莲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松开了骆贤的手,自己擦了擦满脸的泪水,自骆贤手里接过那头小驴的缰绳,将骆贤领进观里,请正一子诊治。

      正一子还是那般我形我素的做派,替骆贤看过伤诊过脉,又询问许欢之前给骆贤疗伤的方子,末了一拂袖子:“这方子也算对症,你就照着这方子,先吃上十年吧!”

      骆贤摇头:“道长,我若重新练先前那套功夫,会怎么样?”

      “怎么样?”正一子对骆贤的冥顽不灵恼怒至极,他正提笔开方,把那笔朝笔架上重重一搁,“你那经脉尚未全通,就想剑走偏锋,自然是自寻死路!”

      骆贤垂目想了想,便把许欢的那一套心法合盘托出:“这一套功夫,如何?”

      “倒是个堂皇正大的功夫,”正一子袖子一甩,“也罢。你要练,就练这个罢!”

      他懒得再和骆贤浪费唇舌,起身进了布帘里面,过了一会儿又向婆子撂出句话来:“给她拿断续膏!先擦上半个月,待筋骨活络些了,我再给她舒筋正骨!”停了停,又加上一句,“那些个俗物我都不要,让她在我这里先干两年杂役,作诊金!”

      骆贤因为知道懿王对自己尚有疑虑,早打定主意在正一子这小小的避风港里住上一阵,对正一子的安排并无异议。她见婆子实在不肯收,便将那张大额银票收了回去,预备着日后给正阳观修修补补。正一子并不客气,待婆子替骆贤上过药膏,便指使骆贤替他打扫跑腿,直到近掌灯时才令婆子送骆贤回顾三莲的小院。那院里是一径的寒素干净,院子当中摊着一列长长的木架,晒晾着些药草。骆贤那头小驴拴在小院一角,正在低头啃食青草,骆贤立在院门处还在打量,顾三莲自厨房端出两碟菜肴来,立在灯火明亮处朝她一笑,骆贤恍惚中,就觉得那分别的岁月流水般远去得无影无踪了。

      她暗地里咬了咬嘴唇,觉得疼痛得真切,并非梦境,那眼泪便一下子止不住了。顾三莲就手将菜肴放在一边,上前将骆贤一把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手帕替骆贤擦着眼泪,也是一样含悲带笑地低下头去哄骆贤:“阿洛?阿洛啊,不哭,不哭。”

      骆贤并不作声,整个身子都缠在了顾三莲身上。怀里的温暖是实实在在的,眼前的笑容也一样是实实在在的,她白日里当着婆子的面不能肆意撒娇亲昵,但此时院门关闭,院里就是她们两个的世界了。

      “莲娘,”她闭着眼睛,轻轻舔咬顾三莲的耳垂和面颊,声音缠绵地在她耳边喃喃,“我想你。”

      “阿洛,我也想你。”顾三莲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又松了开来,“你身子弱,不能多吹风,咱们先进去,吃了饭慢慢说话。”

      两个人食不知味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顾三莲并不肯让骆贤动手,自己收拾了碗筷碟碗,又自厨房端回熬好的药汤。她刚进门,见骆贤定定看着门口的自己,不由得微笑了:“阿洛,看什么?看我老了?”

      “你不老,”骆贤朝她摇头,目光依旧粘在她身上,“我只是担心,你一出去,就再也看不见了。”

      顾三莲气息一颤,一滴眼泪落进了药汤里。她看着骆贤将药一饮而尽,将药碗接过放在桌上,才上前搂住她,额头贴在骆贤的额头上:“阿洛,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两个人低声各叙别情。顾三莲的叙述很是简单:她为小侯爷掳到平靖侯府,本以为逃脱无门,幸好小侯爷的母亲喜好道术,门上道士不绝,让她设法和仙宗门取得联系,借着一次法事悄悄逃了出来,又被送到了正一子这里调理身体。

      “道长不肯收诊金,要我在这里替他做两年活儿。”她的手小心翼翼抚着骆贤手上的伤痕,“阿洛,你这两年就在这里好好养一养罢。”

      骆贤知道顾三莲绝不肯对自己吐露遭受的诸多苦楚,也并不追问,只是叙述自己经历时,也将那些个伤病惊险一概省略。她一边说,一边借着灯光仔细打量顾三莲,目光在顾三莲颈上那道伤痕上打转,时间久了,顾三莲有所觉察,一手掩住衣领,朝她掩饰似的一笑;“阿洛,你累不累?”

      骆贤安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合身搂住顾三莲,两人缠在一处,一起倒在了床上。顾三莲依旧一手掩着衣领,一手挣扎着去够那灯台上的蜡烛,骆贤直起身子,轻轻一口气,那烛火摇曳一下,灭了。

      屋里立时暗了下来,骆贤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了顾三莲护在衣领的手,低下头细细地吻顾三莲的手指。顾三莲身子受激似的微微一抖,那手便松了开来。

      骆贤顺势吻上了顾三莲颈间的伤痕,双手慢慢地替顾三莲褪下衣裳。黑暗里一切都朦胧不清,但那触觉却因此而格外灵敏,骆贤细细吻过顾三莲身上新添的无数伤痕,眼泪就一滴滴地滴在顾三莲赤/裸温暖的肌肤上。

      “阿洛,”顾三莲伸手捧起骆贤的脸,摸索着替她拭泪,“咱们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不哭啊。”

      骆贤直起身子,吻住了顾三莲的唇。仿佛是要弥补分开的诸多岁月似的,这个吻缠绵而悠长,直到两个人都几乎窒息,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来。顾三莲气息微乱地拥住骆贤,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声音温柔而坚定:“阿洛,抱我。”

      夜色漫长,顾三莲任由骆贤偎在自己身上,心里却一阵阵恍惚,她明明是极确定的,此时却又有些不敢确认,她喘息着抬起双手,抚上骆贤的脸,声音颤抖而急切:“阿,阿洛,真的,真的是你?”

      骆贤脸上的汗混着泪水一起滴落在她脸上:“莲娘,我在这里。”

      顾三莲伸手搂紧她,眼泪合着呢喃一起落在骆贤耳边,仿佛沉浸在一个永不愿醒的美梦里:“阿洛,再抱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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