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游》容意之

113、雾破云开月明

　　凤七七抱着膝坐在竹屋前，下巴轻轻抵在膝上，出了神。
　　身上突地多了一件外衫，感到近旁坐了一个人，她却没有回头，依旧沉默。她知道是谁。
　　宋迟偏头看着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七儿在想什么呢？”她醒过来已有半月，起初身子虚弱的很厉害，如今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很少说话。她不想说，他便也回避着不去提及，说起来，他心里也还是害怕的吧，怕她一开口，便是要离开，他舍不得放手，却是——不得不放。便像这样，看着她就好。
　　凤七七极慢的眨了眨眼，因许久不说话嗓音都有些沙哑：“宋迟，你第一次看到我是什么时候？”
　　宋迟怔住，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
　　“两年多了吧，我记得是三月初五，那天我刚杀了那个姓张的员外……”凤七七说着转过头看着他，接着道，“那时候真是傻，只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七儿……”宋迟动了动唇，喉头却有些干涩。那时候的他，一心只想着利用她，总是一副温润的假象，而她却是，那样的相信他。是他自作孽啊……
　　凤七七垂下眸，轻笑了一声：“可惜却是被骗的那么惨。”她顿了一顿，“当时知道被骗，真是恨不得杀了你啊，只觉得杀了你都不够解恨的，我本想着要为你，为你穿上嫁衣，却没机会说出口来……”
　　宋迟浑身一震，忍不住掩口轻咳，内心的痛楚却是无法克制。
　　凤七七如当初一样抓住他的手，看着他别过脸去，忍不住笑：“你还是这个样子。”
　　宋迟皱着眉头咳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下来，却没有转回头去，只是道：“七儿你也还是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狠心吗？”凤七七抿了抿唇，“宋迟，我们俩个，到底是谁更加狠心呢？”
　　宋迟不说话，谁更狠心……或许，谁都狠心。他狠心骗她，狠心撕碎她的梦，她狠心不信他，狠心一次次离弃他。只是兜兜转转，到头来谁也没有办法放下罢了。他们都输了，输给了对方，也输给了自己。
　　“怎么，你……咳咳……”话还没说完，她却猛地甩开他的手，像是咳得厉害。
　　宋迟赶忙转身，眼里的担忧毫无掩饰，正对上凤七七平静的眸，不由怔住。
　　她就这么看着他，唇边带着丝笑容，不知是高兴还是嘲笑。
　　宋迟僵了一僵，慢慢收回手，苦笑了一声：“罢了，反正都是输，再彻底一些也没什么。”在她面前，他早就丢了什么风度，伪装一层层剥掉，也曾痛的鲜血淋漓，早已狼狈不堪了，还在乎什么呢？
　　凤七七突地轻叹了口气，缓缓道：“宋迟，说过的话还可以收回肚子里吗？过往的一切还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已经抛却的东西，还可以再捡起来吗？”
　　这是什么意思？他——却是不明白。她是希望可以，还是在提醒他不可以？
　　“宋迟，你告诉我吧，可以，还是不可以？”
　　“为什么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忘不了你？为什么我不管怎么告诉自己该恨你却总是做不到？为什么我总是要想起你，想起你当初的一笑倾城？为什么，宋迟，为什么呢？”
　　“我曾说过，除非我们之间有一个人死了，我才会信你。我也说过，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可我现在信了。宋迟，我想了很久，我信你。说过的话，可不可以反悔？”
　　她话没说话，他已经张开双臂，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可以。”
　　如果愿意遗忘，再深再浓的恨也可以淡忘，但即便愿意遗忘，那样深那样浓地爱却已经透入骨髓，忘不了，舍不掉。埋得再深，黄土也终会有一日被风吹散，它终会重见天日。
　　凤七七偏头，直直地看着他。还是记忆中的眉眼，好像一直没变过似的，那么浅浅的笑着，不同的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君子，却依旧觉得，如当初一般的温暖。
　　她轻笑，伸手环住他的腰，道：“阿迟，我们回来了。”
　　放不下，就好好珍惜，她可以把执念撕碎扔进海里，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就像她所希望的那样，回到最初的最初，那天，她对他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