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五硝】异界麻烦同期回收计划》鹿来晚

15、蚂蚁篇

　　我不该吃下那个东西的。

　　即使它看起来蕴藏着无比丰沛、近乎诱惑的能量……是我能感知到的，“营养”含量最高的存在。

　　巴路沙群岛·米特聂联邦西端的某处隐蔽溶洞内，嵌合蚁蚁后庞大的身躯正微微抽搐。它体长超过两米，甲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臃肿的下腹因满载着待产的“王”而沉甸甸地垂落地面。它身受重伤，流落至此已有多日，为了延续血脉、诞下腹中唯一的“王”，它日复一日地捕捉着河道里的鱼、溶洞顶上倒挂的蝙蝠……吞食一切可以能够触及的活物。

　　那原本是一个黑色的圆球，顺着地下暗河漂到了它的面前。

　　蚁后伸出前肢，轻易地钳住了那颗拳头大小的球，复眼中映出黑色球体表面不祥的金色反光。

　　我需要一切有营养的东西。

　　进食的本能驱使着它，张开布满细齿的口器，将那枚黑球吞了下去。

　　一切异变，都自那天开始。

　　它新诞下的卵都悬挂在溶洞顶端，往日浅白的卵壳覆上了一层诡异的灰翳。当卵孵化时，破壳而出的兵蚁周身缠绕着稀薄却刺鼻的“黑气”，它们复眼的红光时而涣散，时而狂乱，对蚁后的信息素指令反应迟钝，只能凭借残存的狩猎本能，歪歪扭扭地为它拖回勉强算是“食物”的东西——有时是半腐烂的鱼，有时是残缺的兽尸。

　　情况仍在恶化，它诞下的卵越来越异常，有些甚至在孵化前就已然干瘪，像是被某种存在提前吸干了全部的养分。更令它本能恐惧的是，腹中那个最重要的“王”，似乎也染上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

　　靠着这些被污染的食物供给，新一批勉强孵化的兵蚁虽异常率极高，却也有少数个体变得格外高大凶戾。直到某个浓雾弥漫的傍晚，一只格外强壮的兵蚁从河边拖回了截然不同的猎物。那是蚁后吃过的营养最丰富的生物，其中蕴含的能量让重伤虚弱的蚁后瞬间陷入了某种近乎狂热的饥饿。

　　也正是在它吞食完全新食物的瞬间，蚁后破碎的视野中骤然闪过两个扭曲模糊的影子，它不知道那是什么。

　　“咕……”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自身后传来，蚁后恍惚地转过头，又一颗覆着灰翳的卵孵化了。

　　新生的兵蚁并未像同类那样踉跄或嘶鸣，它双足直立，一如蚁后视野中那些扭曲幻影的姿态，背后拖着一对鸟的羽翼，视线稳稳落在眼前的蚁后身上。

　　接着，它做了一件所有兵蚁都未曾做过的事：单膝下跪，头颅低垂，向着面前的蚁后献上全部的忠诚。

　　“你竟然能说话……”蚁后的触角骤然绷紧，它立刻意识到，这副姿态和言语的技能都来自那些特殊猎物的基因。

　　“我需要更多那种营养丰沛的猎物，” 蚁后臃肿的躯体因渴求而微微颤抖，信息素中混杂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我任命你为第一师团长，去统领所有兵蚁，将猎物们一一带来。为了吾王的诞生。”

　　新生的兵蚁抬起头，眼中并无沾沾自喜，只有一片沉静的服从。

　　“遵命。”

　　它低声应道，随即转身，羽翼豁然展开。阴影如活物般掠过嶙峋的岩壁，转瞬间，朝着洞外那片茂密的森地飞去。

　　事情的展开并不如预想中的那么顺利。

　　运输机刚刚在罗卡里欧共和国的机场跑道上停稳，一直闭目养神的五条悟突然坐直了身体，眼神笔直地看向前方：“硝子，情况不对。”

　　自飞机的高度开始下降的时候，六眼的视野里就观测到了不少异常的能量痕迹，像是某种刻意布置的监测设备，如同无形的蛛网般笼罩着这片区域。

　　家入硝子原本还在埋头研究进入NGL国境后的行进路线，闻言从地图上抬起视线，谨慎地发问：“什么情况？”

　　她话音刚落，机舱内的广播就响了起来：“尊敬的各位乘客，刚收到猎人协会直属航空管制站的紧急指令，NGL国境线向外延伸三公里范围已被临时划为‘一级管制区’，未经副会长办公室签署的特别许可，所有飞行器禁止进入，注册猎人一律不得私自穿越国境线。”

　　机舱内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乘客都和他们一样，是听闻了NGL近期出现“未知生物”的传闻，才专程赶来一探究竟的。在此之前已有好几批猎人先后出发，谁也没想到，偏偏轮到他们这一批时，会被这纸突如其来的禁令挡在门外。

　　“搞什么啊？我上星期提交的申请明明已经通过了！”

　　“帕里士通副会长？这事怎么归他管了？”

　　“之前进去的人呢？也没见他们出来啊……”

　　议论声中透着质疑与隐隐的不安。

　　在一片嘈杂中，五条悟的声音异常清晰：“我要提出异议，我们登机前并未受到任何相关通知，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很快得到了几位同行猎人的附和，在一片议论声中，副机长推开了舱门，面色为难地走到客舱中央，面朝着他们。

　　“几位，这是四十分钟前刚生效的紧急禁令，”他将手持终端的屏幕转向众人，上面显示着带有猎人协会鹰徽及副会长帕里士通电子签名的文件，“指令要求本机立即通知所有已抵达罗卡里欧的猎人，即日起，所有前往NGL的申请需经副会长办公室单独审核。”

　　家入硝子的目光扫过文件条款，敏锐地捕捉到了几行关键描述：“……基于近期边境区域出现的‘潜在生态污染风险’及‘未知生命体异常扩散可能性’……协会这么快就已经掌握嵌合蚁的情报了啊。”

　　五条悟没有接话。他沉默地扫了一眼屏幕上帕利士通的签名，又环视周围神情各异的猎人，压低声音说道：“先下飞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舱门。罗卡里欧边境机场简陋得近乎荒凉，湿热的风裹挟着远处雨林的气息扑面而来。而在六眼的视野中，那些隐藏在建筑物角落、树林边缘的监测结界却耀眼异常。

　　他们原本打算先出机场，一位乘务人员却迅速跟了上来：“两位没有携带通讯终端吧？”

　　家入硝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时一脸平淡：“通讯终端？我们登机前就按协会要求寄存在保管柜里了。”

　　乘务员点了点头，实现快速扫过两人简单的行装，继续说道：“猎人协会已在半小时前向所有注册猎人的执照关联终端发送了紧急通知。目前NGL周边三国——罗卡里欧、佩格、伊路米均已进入二级戒严状态。所有身处该区域的猎人，必须每日通过指定频道向协会汇报坐标与动态。私自穿越边境线者，将面临执照暂扣乃至永久吊销的处罚。”

　　五条悟眉头紧蹙，忽然开口：“那之前已经进入NGL的猎人呢？难道他们也需要每日汇报吗？”

　　乘务员停顿了半秒：“协会已派出联络小组尝试与前期调查队建立稳定通讯。在新指令下达前，建议所有猎人停留在边境安全区待命。”

　　“尝试？”五条悟捕捉到了这个用词，“意思是……人已经失联了？”

　　“信息尚未公开，请以协会后续通告为准，”乘务员收起平板，重新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机场二楼设有临时登记处，请二位务必在今日内完成坐标报备。祝您今日愉快。”

　　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五条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压低声音：“‘尝试建立稳定通讯’，说得好听。恐怕是之前进去的人，多半已经联系不上了。”

　　“看来这是要把每个人都置于他们的实时监控之下啊。”家入硝子耸了耸肩。实话实说，考虑到之前咒术界总监会的那些常规操作，她对猎人协会来这么一出并不意外。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是否真的要严格遵守协会的要求。

　　五条悟闻言发出一声嗤笑，脸上露出了那种夜蛾正道一看到就会开始头痛的熟悉表情：“原来如此。本来以为猎人协会能有点新意，现在看来不过也是另一筐烂橘子。”

　　在咒术界高层浸淫多年，他对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们那套以规则之名谋私人之利的把戏简直不能再熟悉。唯一值得欣慰的区别或许在于，至少猎人协会的高层表面看来，并不会像咒术界某些老古董那样，处心积虑地迫害甚至扼杀新生代的力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就是净土。他依旧敏锐地察觉到了猎人协会那庞大的组织之下，派系与权力间的暗流涌动。帕里士通那看似完美无缺的行政指令，与其说是为了保护，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编排的筛选与隔离。将特定的人挡在门外，同时为另一些人铺路，或者说，为门内正在酝酿的东西争取时间。

　　关键他还说得极其冠冕堂皇——考虑到未知生命体可能具备吸收猎物基因特性的风险，为避免扩大污染及不必要的牺牲，协会决定采取精锐小队渗透调查模式。非指定人员请勿擅自行动，以免干扰战略布局。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朝着家入硝子露出个肆意的笑，“我们从来都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好学生’。”

　　家入硝子斜眼睨了他一眼。

　　凡是对方能想到的事，她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帕里士通越是层层设阻，越是证明NGL境内的情况已经复杂到了猎人协会必须亲自下场控制的境地。

　　而五条悟的打算，她也再清楚不过：强行突入，把这潭原本就浑浊的水搅得更浑。他从不屑于跟着别人的安排走，更热衷于直接破局。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硝子把最后一点行李扣好，里面装的大多是五条悟囤积的甜食，以及相当数量的高能量军用口粮。考虑到五条悟那惊人的能量消耗以及NGL境内完全脱离现代社会的环境，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五条悟正透过机场大厅的玻璃，眺望着远处NGL方向的荒芜平原。听到硝子的问题，他拉下了一边的眼罩，苍蓝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硝子——你觉得，如果我们老老实实去登记点报到，会发生什么？”

　　“会被集中看管，接受所谓的背景复查和能力评估，以这个偏僻小国的人力物力水平，至少耽误三周以上，”硝子伸出三根手指，冷静地分析，“期间所有行为受限，对外通讯被监控。等我们终于拿到许可能出发时——”

　　她抬眼，同样望向远处的地平线。

　　“里面的形势，恐怕早已天翻地覆，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嵌合蚁的进化速度超越常人想象，几乎一天一个模样。从身体素质到思维意识再到特殊能力，最终的蚁王恐怕将彻底突破个体生命的极限。

　　“没错，”五条悟点头，“所以答案是现在就走。在他们以为我们还在为流程头疼的时候。”

　　在硝子的视野里，他周身的咒力已经开始缓缓流动，那是五条悟即将发动苍，进行瞬移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