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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巧思引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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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逸师太眼中,褚言之依旧是那个安静本分、偶尔下山为庵中采买办事的官家小姐。
甚至因她近日略显疲惫,还温和地劝她要多休息,莫要过于劳心。
无人知晓,在那月白风清的“言四公子”身份之下,一场小心翼翼却目标明确的创业实践,已在青石镇悄然拉开了序幕。
就在褚言之忙于“锦文阁”最后的筹备,反复推敲商品定价和陈列细节时,几乎在同一时间,京陵城最大的客栈“悦来楼”天字号房内,烛火通明。
一名身着靛蓝色暗纹锦袍的年轻男子临窗而立,望着楼下京陵城熙攘的夜市,眉头微锁。
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商海沉浮历练出的精明与沉稳,正是江南巨贾姚家的少主——姚仲墨。
“少主,查清了。那批从泉州来的香料,走陆路成本比预估高了足足三成,主要是过青龙山那段路,新设了两道关卡,盘剥得厉害。”身后,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躬身禀报。
姚仲墨指尖轻轻敲击窗棂,声音听不出喜怒:“预料之中。官府新设卡,无非是为了敛财。但我们姚家的货,不能总被人掐着脖子。可有其他路线可选?”
“有。”管事上前一步,铺开一张简易舆图,
“除了官道,还可考虑走水路转陆路,经京杭运河至京陵码头,再换小车走栖霞山麓的支线,最终汇入官道。这条路虽绕远些,但沿途关卡少,且栖霞山麓一带村镇近年发展颇快,尤其是青石镇,因地处要冲,商贸活跃,或许可作为我们一个新兴的中转或分销点。”
“青石镇…”姚仲墨目光落在舆图上那个不起眼的小点上,“我记得,只是个普通小镇。”
“以往是。但近半年,因往来客商增多,加之附近落云书院名气渐响,吸引了不少文人,连带商业也活络起来。属下初步探查,那里铺面租金低廉,人力成本也低,若设立货栈或分销点,能有效降低成本。”
姚仲墨沉吟片刻:“既如此,你亲自去一趟青石镇,仔细考察。不仅要看交通、成本,也要留意当地的商业环境,有无地头蛇,有无…值得注意的新鲜事物或人物。”
“是,少主。”
姚仲墨挥退管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璀璨的灯火。
商场如战场,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可能孕育着机会或威胁。
风,起于青萍之末。
青石镇这个新兴的小镇,引起了他的兴趣。
“锦文阁”开张前夜,褚言之将精心撰写的“营销方案”在脑中过了最后一遍。
她深知,在这信息闭塞、主要靠口耳相传的时代,新店开张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绿萝,明早卯时初刻,你去请街头王记包子铺的李二,让他辰时前务必按我画的这张图,蒸出三十笼‘锦’字花样的小笼包。”
褚言之递过一张画着复杂锦纹的纸,“钱按三倍给,记住,每个包子上的‘锦’字花纹必须清晰。”
绿萝瞪大眼睛:“姑娘,三十笼包子?咱们哪儿吃得完?”
“不是吃的,”褚言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是用来‘送’的。凡进店者,无论买不买东西,皆可凭店内发放的竹签,领一屉包子——但仅限前三十位。这叫‘引流’。”
“那要是…要是来了三四十人呢?”绿萝忧心忡忡。
“那就更要排队了。”褚言之笑了,“人越多,队伍越长,越有人好奇。记住,今日所有货品,一律九折。买够一百文,再赠竹编书签一枚。”
她走到柜台后,取出连夜赶制的十几份精致小册:“这是‘锦文雅集’的邀约函。看到穿儒衫、气质清正的读书人,便悄悄递上一份,说是东家敬仰文才,特邀参加三日后的茶话雅集,品茗论道,不设门槛。”
绿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觉得小姐想的这些法子,处处透着说不出的高明。
次日清晨,青石镇的街市刚刚苏醒。
锦文阁那扇新漆的木门旁,挂上了一方小小的、刻着店名的竹匾,清新别致。
王记包子铺的李二在锦文阁门前支起临时炉灶,白气蒸腾间,一屉屉皮薄馅大、顶端印着清晰“锦”字花纹的包子新鲜出炉。
李二扯着嗓子吆喝:“锦文阁开张大吉!前三十位进店的贵客,免费品尝王记秘制小笼包嘞!”
路过行人无不侧目——免费吃包子?还有这等好事?
很快,店门口便聚起了一小撮人,大多是早起赶集或做工的百姓。绿萝穿着干净的青布短打做小厮打扮,站在店门前,笑容可掬地引导众人:
“各位叔伯婶婶,小店今日开张,东家说了,图个喜庆吉利。前三十位进店的贵客,都能领一屉包子。不买东西也使得!只需进店转一圈,出来凭这根竹签就能领!”
她手中托着一把打磨光滑、刻着“锦”字的竹签。
这新奇的做法让围观者愈发好奇。
第一个大胆的汉子走进去,不一会儿出来,捏着竹签领到一屉热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嘿!王记的包子!味儿正!”
这一下,人群顿时热闹起来,纷纷涌进那间看着明亮雅致的小店。
店铺虽小,但布置得清爽宜人。靠墙的多宝格里,摆放着竹编的笔筒、书签、小巧的收纳盒。
墙上挂着几方素帕,绣着憨态可掬的狸猫扑蝶,或是几笔勾勒的远山黛色,灵动有趣,与寻常绣品大不相同。
另一侧则陈列着几套素雅别致的文房用具,镇纸、笔架、墨床,多是竹木所制,但造型精巧,刻着励志短句或山水小景,别有一番意趣。
价格标签用端正的小楷写在裁成云纹状的硬纸片上,悬挂一旁,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大多数人进店,本只为领那免费包子,但转了一圈,却有不少人被这些新奇又雅致的小物件吸引。
“这帕子绣得真有趣!这猫儿活灵活现的,比那些牡丹芍药看着新鲜!”一个年轻媳妇拿起一方帕子,爱不释手。
“这竹编笔筒,刻着‘锲而不舍’四个字,倒是激励人。”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点头。
“买够一百文还送书签?这书签编得也精巧……”
绿萝和临时请来帮忙的邻家姑娘阿杏,一个负责发放竹签、引导人流,一个在柜台后介绍货品、收钱记账,虽有些忙乱,却也井井有条。
不到一个时辰,三十笼包子送罄,店里却依旧客流不断。
那些拿到免费包子的,许多不好意思空手离开,多少买了点东西。
而后续进来的,也被店内的氛围和商品吸引。
绿萝觑准时机,见到几位结伴而来、看着像读书人的青年,便悄悄递上那印制雅致的邀约函,低声说明。
那几人接过一看,眼中都露出讶异与感兴趣的神色,低声交谈几句,将函件仔细收好。
日上三竿时,褚言之才从后门悄悄进店,她身穿月白长衫,脸上做了修饰,俨然一个清秀沉默的少年东家模样。
她站在柜台一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客流、销售情况和顾客反应,心中默默评估。
“引流效果不错,但转化率还可以更高……竹编和绣品受欢迎程度超出预期,文房类稍弱,可能需要更精准的营销……读书人群体对‘雅集’邀约反应积极,这是个好信号。”
午时过后,客流渐稀。
褚言之让绿萝和阿杏轮流用饭休息,自己则走到店门口,挂出一块新制的木牌,上面写着:“本店长期收购有趣故事、雅致诗句、精巧图样,一经采用,酬金从优。”
这是她布下的另一条线——内容征集,既能持续获得创意灵感,也能吸引文人墨客,增加店铺的文化底蕴和话题性。
“公子,您这一招招的,奴婢都快看花眼了。”
绿萝扒了几口饭,凑过来小声道,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您猜猜,咱们一上午卖了多少钱?”
褚言之瞥了一眼柜台下粗略的账本,心中已有数,却还是含笑问:“多少?”
“整整三两七钱又八文!”绿萝压低声音,难掩激动,“除去包子的成本、工钱和货本,净赚少说也有一两多!这才半天!”
在这个普通三口之家月开销不过二三两银子的时代,半天盈利一两多,对于一间新开的小店而言,堪称惊艳。
褚言之却只是淡然一笑:“开门红是好事,但不可骄傲。做生意,贵在持久。”
她清楚,今日的盛况,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免费包子的噱头和开业的新鲜感。能否留住顾客,形成稳定客流和口碑,才是真正的考验。
接下来的几日,“锦文阁”的热度并未如寻常新店那般迅速冷却。
一方面,那些设计新颖、质量扎实的商品确实打动了不少人,口口相传之下,带来了回头客和新的顾客。
另一方面,褚言之精心策划的“锦文雅集”,在三日后的午后如期举行。
她租用了店铺旁边一小块空地,简单布置了竹椅茶几,备了清茶和几样自家制作的、造型别致的茶点——如做成竹简形状的绿豆糕、刻着励志短句的米糕。
受邀而来的七八位书生,以及几位闻讯好奇前来的镇上学堂夫子,济济一堂。
雅集不设主题,不拘形式,只以清茶待客,随意谈天说地。
起初众人还有些拘谨,但见东家“言四”虽年少,却言谈有物,态度谦和,对诗文典故信手拈来,且见解常常独到,渐渐便放开了。
从时文制艺,到诗词歌赋,再到民生见闻,气氛越来越热烈。
褚言之大多时间只是倾听,偶尔插言,总能切中肯綮,引人深思。她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向店铺征集故事图样之事,几位书生当即表示感兴趣。
雅集结束时,已近黄昏。
众人尽兴而归,对“锦文阁”和这位年轻的“言四”东家,印象极佳。
“言四兄年纪轻轻,却见识不凡,更难得有这般雅量,举办此等清谈之会,实乃我辈幸事。”一位姓陈的秀才临走前拱手道。
“日后若有新作,定当送来贵店,还请言四兄品评。”另一位书生笑道。
送走客人,绿萝一边收拾茶具,一边兴奋道:“公子,这下咱们店在读书人圈子里可算出名了!刚才陈秀才还说,要介绍他的同窗都来看看呢!”
褚言之站在院中,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心情舒畅。
第一步,走得比预想中还要稳。
名声、客源、初步的盈利,都已看到曙光。
更重要的是,她通过“言四”这个身份,开始编织自己的社交网络。
蒋安德也来了雅集,他安静地坐在角落,大部分时间只是倾听,目光却时常若有所思地落在褚言之身上。
散场时,他特意留下,对褚言之道:“言四弟此举,颇有古贤君子‘以文会友’之风。承义佩服。日后若有用得着承义之处,但请直言。”
褚言之拱手还礼:“蒋兄客气。日后还要多多仰仗蒋兄才学。”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就在“锦文阁”生意蒸蒸日上,褚言之开始规划下一步——比如引入更精致的木雕、尝试与附近窑口合作定制特色瓷器时,一个意外的消息,让她的计划不得不做出调整。
这日午后,阿杏的哥哥,在镇上货运行做事的阿福,来给妹妹送东西,顺口说起一件新鲜事:
“听跑京陵线的兄弟说,京里最近风声有点紧。好像是户部在查一批账,牵扯到几家皇商和官铺,连带着对下面行商的盘查也严了不少。咱们青石镇靠着官道,指不定哪天就有官差下来转转。”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褚言之心中警铃微作。
她这“锦文阁”虽是小本经营,但毕竟是以“言四”这个凭空冒出的身份在运作。若遇上较真的官差盘查户籍、路引,或是深究货源、账目,难免会有漏洞。
尤其她与蒋安德的交往渐密,蒋家毕竟是官身,若因自己牵连到他,反为不美。
“看来,步子不能迈得太快,‘言四’这个身份,也需要更周全的掩护。”褚言之暗忖。
她当即做出决定:第一,近期不再扩大经营规模,维持现状,稳扎稳打;第二,加快寻找一个可靠的、明面上的“代理人”或合伙人,必要时能顶在前面;第三,“锦文阁”的利润,除了留下必要的周转资金和再投入,其余要尽快转化为更隐蔽的资产或投资。
同时,她想到了静心庵。
或许,可以借庵堂的名义,做一些更稳妥的安排?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万全之策,麻烦竟主动找上了门。
这日,绿萝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回来,脸色发白:“公子,不好了!咱们定做竹编的那位赵老爹,刚刚被…被镇上‘福瑞轩’的刘掌柜带人堵在家里了!”
“福瑞轩?”褚言之眉头一皱。那是青石镇最大的一家杂货铺,东家据说在县衙里有关系,生意做得颇大,平日就有些欺行霸市的传闻。
“刘掌柜说赵老爹偷了他们店里的新式花样,非要赵老爹把做好的货都交出来,还要赔钱!赵老爹气得直哆嗦,说是咱们给的图样,跟福瑞轩的没关系!”
褚言之眼神一冷。这是见“锦文阁”生意好,眼红了?想来个下马威,甚至直接抢夺货源和创意?
“走,去看看。”她当机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