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如斯深潜

42、沉睡

　　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多兰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雷米尔清楚的看到，多兰的生命力随着时间不断流逝，这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已经苍老的仿佛老人一般。咬咬牙，雷米尔伸出自己的右手对着自己的额头，想要将多兰趁着大爆炸放进自己灵魂深处的神格给强行挖出来。

　　“不要，雷米尔殿下。”似乎是感受到了雷米尔的念头，多兰瞬间睁开双眼，低声说道。

　　“你这个傻孩子，这是属于你的东西啊！”雷米尔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看着多兰期盼的眼神，右手颤抖着怎么也无法再提起力量。

　　“教皇爷爷。”多兰吃力的扭过头，对教皇说道，“请您将所有人请出去好么？我有一些话要和雷米尔殿下说。”

　　“你这个傻孩子。。。”教皇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多兰的额头，这个原来疲怠顽劣的孩子，何来勇气剥离自己的神格？成神是多少人心中的梦想，这个孩子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这该是多愚蠢的决定啊？

　　曾经看过权天使处死过死神的附庸下位神的教皇深知剥离神格是怎样的一种痛楚。那一个被权天使带回圣山，在祭坛强行剥离了神格的下位神原来是光明教会的一名苦修士，曾经作为教皇前辈的他是一个不畏生死的铮铮铁汉，但是在剥离神格的那一刻，已经转化为天谴骑士的他足足哀嚎了七天七夜才陨落。那一种剥离灵魂的疼痛，是身为亡灵一族的下位神都无法忍受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从小在光明教会庇护下长大的小女孩？教皇挥挥手，将带头走出了屋子，将空间留给多兰和雷米尔。

　　看着勒夫担忧的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带上了木门，多兰体内的力量似乎也消耗殆尽，只是轻微的抽动着自己的嘴角，缓缓的喘气。雷米尔单膝跪地，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多兰的胸膛，不敢去看多兰已经略微发黑的脸。失去了神格的神邸是没有机会转生的，等待他们的只有消散在风中，神魂俱灭。

　　“毛毛，我没事。”多兰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的集中精神，对抗从灵魂深处涌出的剧烈疼痛，挣扎着坐了起来，咬着牙说道，“我已经将混沌之力封印进了神格里，这样，即使你将来打开创世神的封印，光明神也无法强行剥夺你的神格。”

　　“多兰，你不应该这样。你明明知道。。。”雷米尔伸手扶住这个倔强的孩子，没想到多兰居然连那个恐怖的吞噬之力也送给了自己。

　　靠在雷米尔的怀里，多兰依然浅浅的笑着歪过头，一脸单纯的看着雷米尔缓缓的说：“其实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不剥离我身体里的力量，我也活不了多久，不是么？”

　　“怎么会？”雷米尔的上眼皮微微垂下，不愿意正视多兰的双眼。

　　“众神怎么会那么好心的让我直接成神呢？”多兰看着雷米尔的表情，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众神是希望我和死神同归于尽，对么？即使搭上光明神座下七天使之一的你，也是值得的。他们以为只要抹杀了死神，众神界的封印就会被打开，创世神就会原谅他们，是嘛？”

　　“我。。。”雷米尔沉默，这是他身为神仆的宿命，无法抗拒光明神的意志，哪怕是献出自己的灵魂。

　　“我想，他们应该是这样安排的吧？让你在我出生之后，就抹杀掉我的灵魂，取代我的身份，成为光明教会的掌控者，带领光明教会和所有可能成为神邸的高手一起对死神和亡灵族发起攻击，最后让你使用某种秘法，直接将所有的参与者，也包括你一起抹杀，是么？”多兰费劲的抬起自己的右手，抚摸着雷米尔那张俊美的脸，轻巧的说，“光明神真舍得你呢。还是说，在众神被封印进众神界的时候，只有你一个大天使长还停留在这个世界，其他的大天使长无法自行穿越光明神界和这个世界之间的结界，所以不得不牺牲你呢？”

　　“你都猜对了。”雷米尔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多兰的双眸笑成了两弯月芽，“我因为众神加诸在这个身体里的力量和混沌的力量反复拉锯，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临界点。之前因为我自己的缘故，让心魔入侵了我的灵魂，即使我不剥离我所有的力量，我也活不了的。正是因为剥离了神格和力量，我现在才能坐在这里和雷米尔说话哦。”

　　“可是，有区别么？”雷米尔忧伤的问，“你一样逃脱不过陨落。”雷米尔清楚，多兰虽然一脸微笑的和自己说话，但是她已经是完全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神格是一名神邸灵魂中最重要的部分，一旦被剥离了神格，灵魂便不完整了，又能如何生存下去呢？虽然说在漫长的时间里，曾经有过几位神邸在被剥夺了神格之后没有化为灰烬，但是他们都是因为被封印在了安眠水晶中，才能保证肉身不朽。

　　“毛毛还是那么笨呐。。。”多兰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仰着头，让自己的脖子舒服的靠在雷米尔的手腕上，“你忘了我是谁了么？”

　　“你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坏孩子！”雷米尔恨恨的咬牙。

　　“毛毛是个大笨蛋。”多兰搭在雷米尔脸上的右手轻轻的抚摸着雷米尔金黄色的长发，笑嘻嘻的解释道，“神格是凝聚在这个世界的灵魂里的，而我可是有两个灵魂哦。毛毛，你一定要在打开众神界的封印以后找到让我醒过来的办法，不然，我会恨你很久很久的。”

　　“你！！！”雷米尔翻了个白眼，被多兰的话差点噎得昏了过去，“你这个大懒虫！！！”

　　“我很懒，可是我也不想让大家失望。但是我知道我很笨，又很胆小，很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按照众神的意愿，会有很多很多人死去，会有很多很多人因为可能成神而被抹杀，教皇爷爷，苦修士爷爷和奶奶们，还有很多很多疼爱我，关心我，照顾我的人。”多兰似乎是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弱，但是却喃喃的继续说着，“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这身体本来就不属于我，这神格也不属于我，我只是一个意外的产物。可是我不想，我不愿意让自己的生命被某个或者某些神邸所掌控。我想要做我自己，我想保护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人。如果我做不到，那么我情愿放弃生命，我不是神明的玩偶，我也绝不会做神明的玩偶。。。”

　　“没有哪位神邸能够掌控你啊！！！”雷米尔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和多兰一起生活的这几年，是雷米尔漫长的生命中最为轻松的时刻。没有责任，没有负担，只有看着那个孩子惹是生非，陪着那个孩子一起疯。虽然被迫签下了契约，但是多兰从来没有利用契约之力强制要求自己做什么，而是成天笑嘻嘻的拉着自己一起戏耍。这个孩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满满都是善良，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善意。

　　“答应我，照顾好大家，好不好？毛毛，雷米尔殿下，尊敬的雷米尔上位神。”多兰的脸上连最后的笑容都无法维持，依然从紧紧的咬着的牙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好。。。”雷米尔无奈的点头，承诺。这个骄傲的孩子，骨子里除了善良，还有无法言语的傲气，如果不能成为自己生命的主宰，她宁可陷入永恒的沉睡，也不愿意再被当做提线木偶来掌控。在选择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之间，她宁可自己永远不再醒来，为了那些疼爱她的人。

　　“还有，那个小姑娘，我答应龙族。。。”多兰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雷米尔几乎听不到。

　　“我一定会唤醒她的。”雷米尔低声承诺。

　　“嗯。。。”多兰似乎已经无法保持神志清醒，双眼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睁眼看着黑曜石做成的天花板，黝黯的天花板上似乎浮现出前世父母的影像，父母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似乎正在和自己说着什么。“我想你们，爸爸妈妈。。。”多兰的声音渐渐的再也听不见，胸膛的起伏终于彻底的停止。

　　随着圣山上的钟声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雷米尔怀抱着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多兰慢慢的走上了祭坛。放在祭坛正中的是用一块硕大的安眠水晶雕刻而成的水晶棺，上面铺满了鲜花。雷米尔小心的将多兰的身体放进了水晶棺内，看着安德鲁和勒夫小心的抬起棺盖，将多兰的身体封印进了水晶内。默默看着的阿格斯不敢相信，前些天还追着自己欺负的多兰姐姐，就这样不见了。小正太一把抱住了安放着多兰身体的安眠水晶，大把的眼泪滴在了浅紫色的水晶石块上：“你这个大骗子，你骗我，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你不可以睡着，我还等着你去把灵缇叫醒，我还等着你带我去游历大陆，你怎么可以骗我？？？”

　　雷米尔伸出手，轻轻的在水晶棺上拂过，原来水晶棺上的裂缝就像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多兰被彻底的封印在了安眠水晶中。扒拉在水晶棺上的阿格斯已经被勒夫一记手刀直接敲晕，抱在了怀里。

　　“多兰，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雷米尔的双拳紧握，身后的十二支羽翼骤然张开，原来洁白的羽翼瞬间变成了耀眼的金黄。随着多兰的身体被安眠水晶所包裹，雷米尔不再是光明神座下第二天境的执掌者成愿天使长，不再是一名神仆，而是一位神邸了。

　　“吾名回生。”随着雷米尔口中吐出这句话，天地间似乎有金色的光线闪耀，雷米尔的身体渐渐漂浮在空中，从他的体内涌出无边的神力飘洒在祭坛上空。

　　“以吾之名，赐福与汝。”雷米尔庄严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神明的威压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屈膝跪下，在所有人低头的瞬间，雷米尔仿佛融化了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连同熠熠生辉的安眠水晶也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