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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庆功宴 ...

  •   沈风麟于月华小世界,以九重紫天雷劫破丹结婴。

      此消息一出,寰宇皆惊。

      十八岁能达到炼气九重,在诸多小世界便已称得上人中龙凤,像沈风麟这般未及弱冠便破丹结婴者,哪怕是在诸天中世界,也称得上千年难遇的奇才。

      此等天赋让无数仙门为之侧目,当这位崭新出关的元婴老祖宣布要举办结婴大典时,诸多势力云集响应,恨不得立刻派人将贺礼献上。

      而沈风麟本人,似乎也有意考验这些势力的诚心,自消息放出至结婴大典举办,他仅给了受邀者十日的时间准备贺礼,倒是和一些人迫不及待想要献媚的心思不谋而合。

      十日后,月华小世界,沧澜仙阁。

      沧澜仙阁由剑气所化,悬于瀛洲之上,诸多修士汇聚于此,灵气浩瀚,贺礼如流水般鱼贯而入。

      结婴大典上负责迎宾的,是沈风麟座下一位名叫流明的水灵根剑修。

      那剑修境界不过筑基大圆满,可面对诸多品阶高于自己的来客,他却不卑不亢,对于那些珍稀昂贵的贺礼,他没有展现出丝毫艳羡之情,泰然处之的姿态,引得不少来客暗暗称奇。

      碧月宗来使于礼台处献过贺礼,见流明反应平平,便下意识认为这人见识不足,心下难免生出几分轻蔑。

      ——什么风麟老祖,一个十八岁的毛孩子而已,能把这种三百岁才筑基的废物派来迎宾,他本人又能是什么天才?

      来使心下嘲弄,张嘴便想卖弄,流明却笑着率先开口道:“碧月宗来使,献惊云碧波阵一套,八宝明月珰一对,五千年九彩望月莲三株,贵宗有心了,晚辈替我家老祖谢过柳宗主。”

      ……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竟能认出所有贺礼,甚至还能随口说出九彩望月莲的年份!

      来使一怔,周围人闻言更是大惊,随即对沈风麟肃然起敬。

      他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筑基期修士尚有如此能耐,那位年仅十八的风麟老祖又当如何?

      见众来客纷纷肃然,流明面上依旧得体,心下却升起了一阵不屑。

      看看这群金丹真人没见识的模样,区区五千年望月莲便值得他们做出如此姿态,当真让人发笑——昔日白玉京随手一掷的东西,也比这些货色要强上百倍。

      想到这里,流明笑意一顿,心下骤然泛起了一丝微妙而阴暗的情绪。

      是啊,那个不过金丹修为的废物美人随手一扔的东西,却要让他们笑脸恭迎,甚至让沈风麟本人亲自俯首去接……

      何其耻辱。

      想到自己敬重之人为了白玉京指缝中漏出的东西,不惜低声下气、做小伏地,流明便难以遏制地怒火中烧。

      那个废物空有一张美貌皮囊,手里天才地宝、秘法残卷不计其数,他本人却对人族的修行之法一窍不通,这么多年来未曾给过沈风麟丝毫修行上的指点,只知道扔一些他自己不用的货色给风麟。

      ……这样的人简直枉称师尊!

      他手中那些资源若直接给到沈风麟,风麟和他们这些座下的追随者,绝对不会仅是今日之修为!

      想到这里,流明胸中郁结之气更甚,险些维持不住面上得体的笑容。

      他今年三百岁整,天生单水灵根,却堪堪筑基大圆满,对于以实力冠绝诸道的剑修来说,他的境界可以说是同天赋之下的末品。

      但同为人族,人和人的命运也是不一样的。

      流明强笑送进一位来宾,转头蓦然变了神色,带着阴郁之气看向身后气势恢宏的沧澜阁。

      传闻此仙阁乃沧澜剑尊未登人皇时,游历于此留下的一道剑意所化。

      流明清楚地记得,一百年前,自己正在九幽与鬼修厮杀时,那初登大宝的女帝,正在浮屠大世界宴请诸天大能,举办她的二百岁寿宴。

      寿宴之上,素来不睦的妖皇与仙尊暂时和解,同时替她作宰,一时万仙来朝,众生贺岁,好不尊贵。

      如今算起来,那女人今年刚好也是三百岁整。

      想到这里,流明心下的郁结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同为人族,同为单水灵根剑修,他和那女人之间唯一的区别,不过是那娘们命好罢了!

      任谁不足百岁便被妖皇捡去,又有仙尊指点,恐怕都能在天材地宝的堆砌下,轻而易举地登临人皇之位!

      而他却没那么好的命,只能和芸芸众生一样,倒霉地在泥淖中打转,硬是在筑基期的寿元即将终了之际,才见到自己命中的贵人。

      不过好在一切为时未晚,而流明也并不怨恨沈风麟来得迟。

      他自诩知恩图报且光明磊落,对追随之人从无怨言,但同时亦能做到不以境界高低谄媚于人。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绝不可能像“人皇”那般不堪。

      ——谁知道那女人到底是妖皇的养女,还是那老长虫的禁脔呢?

      一条渡劫期的蛇妖,活了恐怕有上万年,却莫名其妙地捡回一人族皇女作养女,甚至每日悉心照料……呵,果然蛇性本淫,这等□□之物哪怕到了渡劫期也是如此,看来天底下的蛇妖都一样。

      不过,说到蛇性本淫……

      漫不经心地送进最后一位宾客,流明抬眸遥遥地望进大典正殿,眼底终于染上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好戏即将开幕,待那漂亮废物现出原形后,他也会展现出□□的本性吗?

      *

      大典之上,仙音袅袅,盛友如云。

      万道剑意汇聚而成的星河中央,一身着彩袍的金丹乐修抚琴献舞。

      苏九韶代表苏家高坐宾客席首位,眼下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反而忍不住看向坐在最末位的那个人。

      ——往日沈风麟向来不愿向外人透露白玉京的身份,今日他怎么舍得让对方现身于此了?

      苏九韶心底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混杂着那点微弱的愧疚,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大典之上打量白玉京的显然不止她一人,不少修士频频对这位绝色美人侧目,见他虽是金丹修为,却仅落座于末位,便只当他是没有师门的散修,或因与风麟老祖有旧,方得入内殿。

      思及此,一些人心下不免生了几分别样且微妙的心思。

      “……”

      苍蝇一样的恶心神识萦绕在周身,白玉京端着酒杯的动作一顿,最终淡淡地抿了一口酒,为了爱徒的面子,难得没有发作。

      沈风麟面上笑意不减,就像没看到一样,并未制止这些打量,他甚至主动向一些贵客介绍着自己座下之人,却唯独略过了白玉京。

      眼下的大典就像是一场精心编织了良久的处刑,沈风麟迫不及待地体验着实力倒错的快意,享受着居高临下的感觉。

      可那位看似精明的美人,此刻却对正在发生的龌龊一无所知。

      苏九韶抿了抿唇,收回放在白玉京身上的视线,扭头看向那个正坐高台的少年天才。

      长明宗宗主已降下旨意,命令他们尽快筹备献妖大典,如此一来,沈风麟索要的内门弟子之位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而根据沈风麟先前承诺,苏九韶作为此事最大的“功臣”,亦可扶摇直上,不必再继续局限于这囹圄之境了。

      可……苏九韶不知为何,并没有那么高兴。

      修真界强者为尊,她一路走来鸩兄弑父,自诩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她却在此刻最不应该手软的时候,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那个貌美柔弱,一生都把心系在丈夫与儿女身上的母亲。

      那可怜的小美人蛇,就和她母亲年轻时一样眼瞎目盲。

      他倾尽所有,十载如一日地恩育爱徒,恨不得将骨血化作甘露,溺爱般哺育着幼徒,却不知对方狼子野心。

      如今境界倒错,等待他的只有剥鳞剜心,沦为禁脔的下场……

      苏九韶终于下定决心般闭上双眼,不忍再向末席投去一眼。

      宴会上继续歌舞升平,白玉京对别人的怜悯一无所知。

      他只是端着酒杯,在繁杂低俗的神识中蹙着眉,不耐地喝着酒。

      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几杯酒下肚,白玉京心头那些厌恶与烦闷倒真奇迹般的消退了几分。

      恰在此刻,不知道是酒意产生的幻觉,还是沧澜仙阁终于透过伪装认出了他,熟悉的剑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亲昵地萦绕在他身旁。

      那如水一般的剑意久久不愿离去,如雏鸟般依偎在他身边,引得白玉京心下柔软作一片,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大世界时,一边养着小皇女,一边被万妖众星捧月的日子。

      抛却某个不请自来,总是对他养孩子一事指指点点的王八蛋不说,那着实是一段春风得意的日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便……

      白玉京抿了口冷酒,看着远处翩翩起舞的女修,脑海中却忍不住回忆起百年前的旧事。

      那时青羽刚刚跻身渡劫,几乎是同一年,所有渡劫大能都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不能飞升……
      不能飞升……!
      不能飞升……!!

      那个诡异的念头萦绕在所有渡劫修士脑海中久久不去,宛如巫咒一般折磨得众人几近癫狂。

      为此,凰族圣女渡劫大圆满,不惜涅槃化卵;大修罗王半步飞升,宁愿抽刀断角。

      人、妖、修罗、鬼、灵、巫,六族大能各显神通,相继“陨落”。

      最终,十八位渡劫仅余三人。

      分别是妖皇白玉京、人皇宋青羽还有……某个以灵族之身,获仙尊之号的王八蛋。

      再然后,妖皇与仙尊战于穹野,他们二人本就势均力敌,往日之争素来难分敌手,可那一次穹野之战,妖皇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惨遭”仙尊暗算,最终陨落于宿敌之手。

      此事一出,诸天震荡,千界哗然。

      玄天仙尊原本狠戾肃杀、正到发邪的形象,经此一役后出现了些许微妙的裂痕。

      想到这里,白玉京忍不住勾起嘴角,愉悦地抿了一口酒。

      战到一半遁逃本不是他的本意,但谁曾想酣战之际,他却突然感受到了恩公转世的气息。

      白玉京早就察觉出飞升一事存在吊诡之处,本就计划找时机隐去修为,一探究竟,没想到诸事恰好撞于一处……便只能怪某人倒霉了。

      不过,临跑路之前毁一毁某位仙尊道貌岸然的名声,也算是这汪洋苦海中难得的趣事。

      白玉京嘴角笑意渐浓,引得沈风麟都忍不住看了他几眼。

      不过很快,凝重的旧事便再次于他心头弥漫,冲散酒意的同时,连带着将他嘴角的笑意也冲淡了几分。

      百年之前,几乎是那个念头产生的同时,白玉京隐约察觉到,天幕之上仿佛有一张黑压压的大网,压得人胸口生闷,似乎一旦飞升,便是自投罗网,万劫不复。

      他曾和其他渡劫修士讨论过此事,然而询问一圈的最终结果却是,似乎只有他能感受到那张莫名的“网”。

      不同于狡诈诡谲的狐族和那些天生□□的花花草草,白玉京作为一条蛇,向来不大喜欢动脑子,比起那些精打细算得出的结论,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他的直觉告诉他,飞升的答案不在云端,在尘世。

      所以他收敛锋芒,敛入尘埃,只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

      沉闷的回忆随着终了的曲目没入尾声,而后仙光明彻,盛宴开席。

      喧闹非凡之下,从回忆中抽身的白玉京却有些说不出的意兴阑珊,他打了个哈欠,再一次百无聊赖地垂眸看向酒液。

      这十年来,就飞升一事而言,他堪称一无所获。

      他既不知道那张莫名其妙的网是否真正存在,也不知道众多渡劫修士心头莫名产生的那个念头到底从何而起。

      所以他敛去修为本质上不过是闭目塞听,企图窥探的端倪更是纹丝未见。

      正当自负一世的白玉京难得为这十年的挫败而磨牙时,不知是巧合还是他的错觉,大殿内分明平静无风,可他的酒杯中却泛起了一点微妙的,如乳燕投林般的涟漪。

      “……”

      白玉京动作一顿,蹙眉感受着周围的灵力波动。

      错觉?

      ……不对,不是错觉!

      白玉京蓦然冷下神色,猛地抬眸看向周围。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沧澜仙阁周遭笼罩的剑意变了。

      原本如潮汐般萦绕在白玉京身旁的沧澜剑意顷刻之间荡然无存,仙阁周围只剩下冰冷的,毫无生机的肃杀之气。

      仿佛先前的一切眷恋与不舍,都只是在和他告别,而如今,剑意的主人终于离开了。

      哪怕掩去了渡劫修为,但仅靠这一点细节,白玉京还是瞬间意识到——宋青羽飞升了。

      他甚至来不及为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担忧,因为随着人皇飞升,天地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暗了下去。

      那张晦暗不明的黑网在吞噬了最后一口血肉后,仿佛终于补全了最后一丝缺口,彻底遮住了天幕。

      黑暗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世界,将最后一抹走投无路的亮光逼到了这最终一角。

      危险如影随形,逃无可逃之下,那点亮光一头扎进白玉京的酒杯中,幻化作一汪涟漪。

      白玉京若有所感地垂眸,蹙眉凝望着酒面。

      仙阁内的所有人都沉浸在回味中,仿佛一切只是白玉京自己的幻觉。

      【喝……下……】
      【喝…下去……】
      【喝下去】

      什么声音?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来不及了,救救我!】

      ……小孩子?

      颤抖中话都说不明白的稚童声在白玉京脑海中凭空响起,若是往日的他,便是再大条也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

      可眼下,他却好似被梦魇包裹住一般,满脑子只剩下了被喧嚷的烦闷,和面对幼童时下意识的救扶之心。

      【救……】

      ……行了,别念了,吵死了!

      白玉京不耐烦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天地之间的最后一缕金光,顺着酒液滑进了他的腹中。

      而后,世界清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庆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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