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说》卧长松

110、番外四 小剧场

　　三

　　颜松落终于要买宅子了。

　　他今日特地起了个大早，挑了个众人都有闲空的时间，喊上江吟时、秦老六、曲皓星、楼东月、燕识归，一起去跟他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

　　他将牙人约到了山横晚，“咣当”一声将自己攒的二百七十两银子全数砸在桌子上，一脸豪气的说：“数数吧，二百七十两，分文不少，今日咱们就签房契。”

　　牙人看着那些银钱，笑呵呵的饮了口茶水，没动。

　　颜松落道：“不数啊？不数也行，那咱们签房契吧。”

　　牙人又饮了口茶，一脸从容的说：“不是不数，是不够。”

　　“不够？”颜松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当日明明是你说那宅子要二百七十两，怎么就不够了！”

　　牙人气定神闲的问他：“颜老爷，您说的当日……是什么时候来着？”

　　颜松落脱口而出：“一年半之前啊！”

　　牙人：“欸，对喽……”

　　而其他人听见这话，无奈的闭上眼，都在心里骂颜松落不靠谱。

　　颜松落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对了！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说涨价就涨价！”

　　牙人八风不动：“颜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第一，这儿是昭京，宅子不会一文不涨的等着您来买，第二，这价格并非说涨就涨，而是一年半期间涨了六次，只不过您不知道而已。”

　　“我……”颜松落震惊的说不出话，还是楼东月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那牙人：“这样吧，你就说他看好的那套宅子，现在多少钱？”

　　牙人又饮了口茶，放下茶杯后才慢悠悠的说：“三百七十两。”

　　“三百七十两！”颜松落险些就要掀桌子：“你……你怎么不去抢呢你！”

　　牙人十分淡定：“这是宅子的主人要的价格，并非我随口说说，而且您出去打听打听，三进三出的宅子，依照昭京的这个行情来说，三百七十两，不算贵了。”

　　颜松落身子打晃，险些就要站不稳，楼东月在他身后撑着：“诶诶诶！别晕！晕过去还要请大夫，花的还是你自己的银子！”

　　这话有理，于是颜松落硬生生扶着桌子，忍住了没晕倒。

　　其他几人看不下去，纷纷替颜松落说话，第一个开口的是江吟时：“这样吧，咱们也都是熟人了，当初我们这酒楼就是找你买的，看在当年的份儿上，你给让让步，也不让用多了，我们几人的面子，值二十两银子吧？”

　　“欸……”牙人不上当：“您可千万别来这套！话先说清楚了，是你们所有人的面子值二十两银子，还是一人的面子就值二十两银子？”

　　“不是，你……”江吟时刚要说什么，牙人就把话抢过去了：“当年买这个酒楼的时候，我说的明白，明码标价一千两银子，你们几位呢，想让我便宜点儿，我也就答应了，主动提出让您六十两银子，九百四十两即可，结果反倒被你们说成了每人让六十两银子，硬生生从九百四十两变成了七百两！”

　　牙人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说什么也不可能了！”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颜松落更觉得头重脚轻了，众人见他面色发白，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实在于心不忍，秦老六便说：“兄弟，再商议商议，这宅子啊，早一日卖，宅子主人就能早一日拿到银钱，不然空着也是空着啊，做生意没有一锤子的买卖，下次我们还找你买。”

　　牙人又幽幽饮了一口茶：“那你们觉得多少银子合适？”

　　秦老六脱口而出：“三百两。”

　　牙人也同样脱口而出：“回见。”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欸别别……”众人拦住他，曲皓星把他给拽回来：“你看你这人，怎么这么一根筋呢，我们又没说不要，这不是还能商议么！你出个价，我们考虑考虑。”

　　牙人想了想：“三百五十两。”就只让了二十两银子。

　　这次换成了江吟时、秦老六、曲皓星、楼东月、燕识归齐声道：“回见。”

　　几人扭头就走，颜松落没人在身旁撑着，踉跄了一下就要往地上躺，燕识归于心不忍，低声和他们嘟囔：“要不，咱们给颜大哥凑凑？不然宅子越来越贵，他只会越来越买不起。”

　　“行啊，”江吟时说：“那剩下的八十两银子，你出七十六两，我们四人一人出一两，怎么样？”

　　燕识归一下子就老实了：“我忽然觉得，还是尊重他人的命运为好。”

　　他们几人在那嘀嘀咕咕，颜松落躺在地上老泪纵横：“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如此勤劳能干、任劳任怨的一个老实人，居然连套宅子也买不上，实在愧对我颜家先祖啊……”

　　“是啊，”楼东月冷幽幽的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坑金照古一百两银子，对不对？”

　　“对……”颜松落冷不丁反应过来：“对什么对！怎么就坑了！坑金照古那叫坑么！那叫替天行道！劫富济我！”

　　“诶行行行，”秦老六走过去蹲下：“我说，要不你就别惦记这事儿了，在府里一样住，日子过的也舒坦，非得买宅子干什么呢，留着这些银子，往后吃香的喝辣的不好么？”

　　“你懂什么，”颜松落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不起来：“老子这叫追求！宅子是老子的执念、是梦想！不是几顿饭能比得过的！”

　　曲皓星也劝他看开点儿：“可问题你是现在拿不出三百五十两银子啊！”

　　颜松落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无赖似的问：“你们能不能借我点儿？”

　　五人再次异口同声：“不能。”

　　颜松落又想嚎啕大哭，刚要张嘴，江吟时就把他劝住了：“等等有办法先别嚎！”

　　颜松落闭上嘴看着他，江吟时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愿意借你，而是我们都有花钱的地儿，压根没有闲钱能给你，实在不行，你问问管家，他老人家清心寡欲的，一个月花不了多少银子，但这些年应该没少攒。”

　　颜松落眼珠子一转，坐起身正儿八经的思考：“对啊！我怎么把管家给忘了？”他站起身拍拍屁股，对牙人道：“你等等我，我这就去凑钱。”

　　牙人闻言笑眯眯点了点头，坐的十分稳当。

　　颜松落抓紧跑回府，进门就一个劲儿的喊管家，管家探出个脑袋，颜松落赶紧扑上前去，同他说明了原委。

　　“事情就是这样的，”颜松落难得乖巧：“您老人家能不能借我八十两银子？”

　　管家听明白了：“那宅子要三百五十两？”

　　颜松落点头：“对。”

　　“嗯，行，我随你去一趟。”管家转身就回自己屋里拿银子，少倾后抱着个小包袱就出来了。

　　颜松落感动之余当场发誓：往后要给他老人家养老，管家摆了摆手，镇定自如的说：“带路。”

　　两人回到了山横晚，颜松落亲自拖凳子请管家坐下，管家入座后问牙人：“你说那宅子要三百五十两？”

　　牙人不知这老者什么来头，但见买家请了救兵来，想着此人应当有些实力，因此没敢怠慢：“是，三进三出的宅子，顶顶好的位置，里面所有的红木家具都带着，一共三百五十两银子。”

　　“好，”管家把自己的包袱放在桌上：“来一套。”

　　此言一出，颜松落等人没反应过来，牙人也谨慎的问：“是……谁、谁买啊？”

　　“当然是……”颜松落话还没说完呢，管家清了清嗓子：“当然是我了，来一套。”

　　“哎呦——”大主顾啊！牙人当即眉开眼笑，赶紧从怀里掏出房契：“好好好，这就与您签契据！”

　　“等……等等！”颜松落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开口解释了一遍：“管家，您是不是误会了，我……我借您八十两银子就够了，不需要您掏钱替我买下。”

　　管家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不是误会了，来一套的意思是，我要买宅子。”

　　“不是，我……”颜松落还不等开口呢，其他几人便惊讶的挤过来：“啊？”曲皓星简直不敢相信：“您老人家这么有钱？随随便便就来一套？”

　　管家很谦虚的说：“毕竟岁数在这儿了。”

　　燕识归也睁大双眼：“三百五十两银子一套的宅子，您就不去看看么？”

　　“颜松落替我看过了，应该错不了，我就不必多跑一趟了。”

　　秦老六对管家肃然起敬：“那您买了宅子打算搬出去？”

　　“不搬，租出去，赚点儿零花，给三公里和木予换个更好的鸡窝。”

　　“啊？”楼东月惊呆了：“用三百五十两银子赚零花？这……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银子撂着也是撂着，”管家已经视金钱如粪土了：“该用就要用啊。”

　　“那……”江吟时还想问点儿什么，颜松落发了疯似的挤进来，哀求着问：“那您借给我八十两银子不好么？”

　　管家笑呵呵的：“买完就借，买完就借。”

　　“啊？！”众人异口同声：“您买完宅子还有钱呐！”

　　管家平平淡淡的“嗯”了一声：“千八百两是有的。”

　　众人：！！！

　　这老头看着不声不响的，竟这么有钱！

　　“问完了吧？”管家看了众人一眼：“问完了就起开，别碍着我签房契。”

　　几人抓紧起身：“您请您请……”

　　颜松落心痛难当的按着自己的人中，白眼要翻不翻的看着管家买走了自己相中的宅院，随后乐呵呵的交付银两，又把房契收入怀中。

　　当这一系列动作做完后，管家转头，用一种十分疼爱小辈的语气说：“松落啊，这宅子我可以转卖给你，只不过要三百九十九两，你缺的那些银子我可以借给你，你考虑考虑，若是想通了就来找我，三公里和木予还在府上等着我喂，我就先走了。”

　　管家说完，身形矫捷的转身，离开了山横晚。

　　颜松落望着管家离开的背影，终于没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四

　　今日不上朝，兰松野来到了梅擎霜府上。

　　他一来就钻进梅擎霜的房间里，恨不得像个包袱似的挂在对方身上。

　　兰松野懒洋洋的问：“我方才瞧见颜松落了，他怎么一脸深仇大恨的模样？”

　　梅擎霜道：“前段日子，管家买走了他相中的宅院，颜松落正为这事儿过不去呢。”

　　“噢？”兰松野大喜：“管家要搬出去？那三公里和木予呢，是不是也要挪窝了？”

　　梅擎霜：“没听说管家要搬走，但他老人家提过，颜松落如果实在喜欢那宅子，可以租给他，每个月三钱银子。”

　　兰松野反问：“颜松落就住这儿，怎么会花那个冤枉钱去租宅子？”

　　“你说的对，管家知道他不舍得，无非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热闹，觉得府里人越多越好，所以横刀夺爱。”

　　“噢……”兰松野没骨头似的倚靠在梅擎霜身上：“管家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梅擎霜垂眸看着他笑：“你终于知道管家的好了？”

　　兰松野努了努嘴：“我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就是不喜欢那两只鸡罢了，管家却总护着它两个，他老人家如果真的那么喜欢宠物，我可以让人搜罗些别的跟他换，养个猫啊狗啊，都比那两只鸡好。”

　　梅擎霜失笑：“养猫养狗？管家那一把骨头，若是狗一不留神跑了，你觉得他能追得上？”

　　“噢，这倒也是。”兰松野在他肩上蹭了蹭脑袋：“不说管家了，我舅舅就快从边关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同我去见他好不好？”

　　兰松野的舅舅，当朝一品武将——南重阙。

　　梅擎霜手里翻着书，闻言“嗯”了一声：“好。”

　　“还有，我母后明日想去城外的寺庙礼佛，她说好久没见你了，挺惦记你的，你明天有没有空，愿不愿意陪她一起去？”

　　“好，”梅擎霜说：“正巧太后上次给我的古籍我都看完了，明日顺便还给她。”

　　兰松野心里怪美的：“我今晚不回宫了。”

　　“行，”梅擎霜依着他：“你想什么时候走都依你。”

　　兰松野直起身子，两手撑在身前，像一只狐狸似的笑眯眯的说：“还是你会疼人，我带了罐罐儿，今晚咱们……”

　　话没说完呢，小塌旁的窗户纸突然被捅破，从外头钻进来两只鸡脑袋：“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三公里：我饿了！

　　木予：管家不在府上！

　　兰松野被吓了一跳，铁青着一张脸转过头去：“谁让你两个捅破窗户纸的！”

　　三公里和木予的脑袋一抖擞，冲着兰松野就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咕咕咕——咕咕——！

　　兰松野咬牙切齿，忍无可忍的撸胳膊挽袖子，骂骂咧咧的就下榻，随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冲了出去：“敢惹朕！今日这鸡汤朕喝定了！”

　　梅擎霜见状赶紧追出去：“别乱来，管家回来要跟你拼命的！”

　　“拼命就拼命！”兰松野凶神恶煞的去捉拿两只鸡：“两只鸡都管不住，如何治理好天下！”

　　“这是一回事儿么，”梅擎霜哭笑不得的拦着他：“好了，别闹，你好不容易来一次，难道要把时间浪费在它两个身上？”

　　梅擎霜拦在兰松野身前，将两只鸡护在身后，场面有些滑稽，兰松野见此气不打一处来：“你向着它两个？”

　　这狐狸！不分好赖呢怎么！梅擎霜无奈：“胡说，我还不是怕管家回来跟你算账！”

　　兰松野才不听这个，冲过去就要跟那两只鸡拼了：“你让开！管家回来了只管让他找我！”

　　梅擎霜手疾眼快的将兰松野揽在怀里：“好了好了，咱们回屋，回屋去……”

　　三公里和木予在后头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扑腾、一个叫唤：“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两人两鸡在院子里闹着，楼东月和燕识归坐在房顶，燕识归说：“楼哥，陛下和梅公子在玩老鹰捉小鸡。”

　　“啊？”楼东月面露疑惑：“是么？我怎么瞧着不像啊……”

　　喧闹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又飘散到天际，时间好似从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过，咕咕还是那个咕咕，狐狸还是那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