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西岭》望望狐

12、第 12 章

　　坐在花溪米粉店的时候，章维才晃过神来。
　　米粉店的阿姨笑眯眯地拿来点单本：“要什么就写下来啊，写好了叫阿姨。”今天人挺满的，阿姨纯靠口头说根本记不住，只好让他们写下来。
　　刘杨冲阿姨笑笑：“谢谢阿姨！”又看着章维，“想吃什么？我请。”
　　他一开始挺排斥这类小饭馆的，毕竟俗称“苍蝇馆子”，一听名字就不大干净。虽然说味道还不错，要放在早两年，他是看也不会看这样的餐馆的。
　　不过他刚来几个月，就已经被榕城美食收服了。偶尔吃路边摊炒饭，他也能认认真真地刨干净了，再仔仔细细地把装饭的泡沫盒折好，扔进垃圾桶里。
　　“不用，应该我请你的。”章维过了一会儿，轻声回答。
　　“你不是送了我多肉吗？”刘杨抽出一张纸，发现这纸也太薄了，像是把一张纸又切了三层，于是又多抽了几张出来，仔仔细细地开始擦油光锃亮的桌子。
　　章维愣了一下，也抽了两张出来开始擦，“那你为什么请我？”
　　“没为什么，既然我们一起打了架，又一起吃过饭，算是朋友了吧。”刘杨把最后一点顽固的油渍擦了，将纸扔进桌边的垃圾桶里。
　　不过他还是没有像在教室里那样，习惯性地把手肘撑在桌面上，估计还是觉得不够干净。
　　章维抬头看他，他歪头笑了下，眼睛微微弯起，手撑在两膝上，这个姿势露出了线条分明的锁骨上端。
　　刘杨伸手在章维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章维回过神，“没事”。
　　“其实之前我去器材室，也挺担心你嫌我多管闲事的。”刘杨又开口，这回他有些不好意思，屈起右手的手指蹭了一下高挺的笔尖，看着章维露出意外的眼神。
　　“还好跆拳道没白练，把流氓吓跑了。”他自己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章维也跟着笑了。他的笑意触达眼底，平时淡漠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润许多。
　　“谢谢你。”虽然过程中，充斥着种种不安与尴尬，但他是真的感激刘杨。
　　刘杨不知怎么，被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得心跳加速。他忍不住摸摸鼻子：“别这么客气了。”说完把点单本一推：“点单吧。”
　　章维只好接过来，抬头扫了一眼一整面墙的菜单，在纸上写下了“花溪牛肉米粉 2”的字样，然后把点单本轻轻推给刘杨。
　　刘杨也扭头看着菜单，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转头对章维说，“我要二两辣刀削面吧，你能帮我写一下吗？”
　　章维意外地看他一眼，随机点点头，把点单本拉回来，开始写。
　　趁这个空档，刘杨抬头打量了一圈整个店面。和传统的夫妻店差不多，屋里摆着七八张长桌，墙壁上泛着油光，偌大的菜谱挂满了半面墙，方便食客们一走进来就能看到，然后在数秒内做好决定，告诉迎面而来的阿姨自己吃什么。
　　像他和章维这样用写的，不多见。
　　章维低着头，黑色地头发垂下几缕到额前。
　　刘杨的目光顺着他下垂的眼睫毛，逡巡到微微抿住的唇，落到薄薄的纸上。
　　“刀削面辣 2”。倒过来看，字迹也非常好看。
　　这个城市里的人们似乎天生就擅长交际，不吝于大声表达，点单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如此简单，走进这家店的老少男女，浑不在意被正在吃面的人抬头打量。
　　看了一圈，刘杨的目光落回章维的手上。章维真是个奇怪的优等生，成绩比他好的肯定没他能打，比他讨喜的没他孤僻。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章维的字写得很好，刘杨想起自家老爸耳提面命的“字如其人”，头疼地挪开目光。
　　阿姨给隔壁桌的一对学生情侣送完米粉，经过时看到章维的字，夸了一嘴：“哟，这个娃娃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字写得蛮漂亮嘛。”顺便把点单本收走了。
　　米粉铺里人声嘈杂，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但章维不习惯被这样大声夸奖，耳朵还是悄悄地染上了一层薄红。
　　刘杨扭头看一眼走远了的阿姨，凑近他，眼睛亮晶晶的：“你们这儿方言挺好懂的，阿姨说你好看是不是？”
　　章维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好像太自恋，说不是，阿姨又的确是这么说的。
　　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说：“有的方言也不太好懂的。只不过因为普通话推广，很多小孩说话用词，越来越接近普通话了。”
　　刘杨点点头。
　　“你说普通话没什么口音。”
　　章维心想，有没有又怎么样。摇摇头道：“有一点。”他说的是自己的前后鼻音，跟刘杨这样正宗北京城里泡大的一对比，就能听出来差别。
　　刘杨没再接话，低头掏出手机，像是在查看消息。
　　章维留意到他用的是滑盖手机，但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后来听苏怡八卦，当时，最时髦的英语老师都还只用翻盖手机，刘杨却用上了最新的N97。
　　粉和面同时上来了。阿姨拿着一个托盘，俯身放在桌面上，盘面上放着热气腾腾的牛肉粉和刀削面。
　　章维接过来，轻声用方言说“谢谢”。对面的刘杨收起手机，也学着章维那样，用方言说着“谢谢”，听得阿姨哈哈一笑，收起托盘说：“莫客气，帅哥。”
　　刘杨学得有模有样，但是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些北方人学南方话的不自然。章维笑了笑，没逃过刘杨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傻缺？”刘杨装得痞里痞气的，撸起一边的袖子，撑起一只手在膝盖上，眼神带着点笑意。
　　章维一愣，下意识说了句“没有啊”，又觉自己有些木讷，就从筷子筒里抽出两双筷子，又抽出两张纸仔细地擦了，递了一双给刘杨。
　　刘杨挑了挑眉，很有礼貌地用双手接过筷子，仍然用方言说了“谢谢”。
　　有点蹩脚，章维知道笑起来不礼貌，只是克制地勾勾嘴角，专心地低头吃起了米粉。米粉里放了羊杂，还有香葱和芹菜碎，配合熬好的骨汤，鲜香异常。章维一筷又一筷挑起，静静地吃得专注，大脑里并不想其他任何事。
　　直到刘杨感叹一句：“好辣。”他才恍然抬头，随即就看到刘杨被辣得晶晶亮的一双眼，还有明显变得更艳红的双唇。
　　章维在花痴苏怡的科普下大概知道，刘杨从转来的第一天起，就超过十三班的欧宇森，毫不费力地成为全年级公认的级草。
　　不过这么立体的刘杨，边用手扇风边往嘴里送刀削面的样子，让章维难得有了“百闻不如一见”的感觉。
　　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被他硬生生压下去。
　　他擦擦嘴，起身到后厨要了一杯温开水，端了回来。
　　刘杨也不客气，端起来几口就喝到了底，喝完摇摇头苦笑：“味儿是挺好的，就是没想到这么辣。”
　　章维“啊”了一声，有些抱歉地问：“要不要给你换成清汤面？”
　　刘杨摇摇头：“没事儿，反正我也不太饿。”
　　章维也没勉强，坐下把剩下的一点粉吃了，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汤，顿时觉得身子一下子暖起来。
　　刘杨则慢吞吞地吃掉了一半多的面，实在吃不下了，摆摆手示意可以走了。章维便跟着起身，看着刘杨付了钱，跟着出了小店的门。阿姨还在后面笑眯眯喊：“常来啊，两位帅哥！”
　　刘杨正下着台阶，闻言扭头笑着挥挥手，说不出的耀眼夺目。章维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直到刘杨转过头去，露出头发有些长了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