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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神的契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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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校长来访是为了神的契约。
“我不能签!”且行明慌忙说。
两个老头忽然不说话。
良久,精瘦的老头皱了皱眉,开了口。
“这是学院的传统,如果不签的话——不方便入学。”
且行明抓起桌上的契约文件,打开之后却什么都看不懂,都是古文写成的。他虽然学过一点文言知识,可面对这么高深难懂的文章还真的是第一次。
怎么办?如果现在放弃,回到学校该怎么见同学老师啊,说自己突然看不上这个外国大学了吗?也太不现实了。且行明在心里思考该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其他方式吗?”爷爷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说。
“什么方式?”且行明问。
“有是有,不过平常人都不选择这一条路······”
“我就选这条路了!”且行明当机立断。
“唔······”老头沉吟片刻,转过来问且行明的爷爷,“你看怎么办?”
“商书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让小明试一下吧。”
且行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爷爷竟然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不,简直比正常人还多了一分不正常,口里蹦出一句古文,还真的有大学教授的风范。
“对对,就听我爷爷的。”且行明想,爷爷再理智不清也不会坑自己的孙子吧。
“那好吧,明天就来准备一下,还是在老地方。”说完,老头站起身告辞。
且行明跟过去送客。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大雨。
于是且行明回去拿伞,回来之后发现老头已经不见了。且行明打着伞往街上走,想着老头也许还没走远。
走了有一段距离,到转角的地方,发现没有人。且行明打算回家。
一个穿着黑色雨披的男人从前面走过来。
风雨突然小了许多,只有零星的雨点飘下来,路面上积满了水。
夕阳,将没入西山。
淡墨色的天空倒映在积水上。
且行明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男人,可是却看不清楚他的脸。男人的脸埋在兜帽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闪着光。
那一双闪光的眼睛透出些许寒意。
“啪嗒!啪嗒!······”男人的脚步声沉稳而有节奏,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且行明有些喘不过气,可还是打着伞往前走。
两个人擦肩而过。
很显然,那个冷酷的男人在忙着赶路,并没有把且行明放在眼里。
且行明加快了脚步,回头看时,街道上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怎么回事?先是那个老头,后是这个奇怪的男人,怎么倏忽一下就不见了。
管不了这么多,且行明回了家。
他问了爷爷另一种入学方式是什么,然而爷爷又变回老样子,只会问他:“小明啊,我让你找的宝贝你找到了吗?”
且行明只好“哦哦”回答,然后安置好爷爷,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打开门且行明就被吓了一跳——蓝头发的小女孩就坐在自己的书桌上,朝他鬼鬼地一笑。
“喂!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只会在我的梦里才会出现吗?怎么回事?”且行明把门关上,小声地问。
“哥哥,这就是梦呀!”小女孩眨着眼睛说。
“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很清醒啊!”且行明捏捏自己的脸。
小女孩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哎哟,好疼!梦里怎么会这么疼!”
“哈哈,哥哥好傻哦。”
“喂喂,哪有这么说你哥的,多没礼貌。”且行明揉揉脸。
“你不也是叫我‘喂’吗?”小女孩撅着嘴回答。
“你的名字叫什么,是那个什么来着······”且行明故作思考样子。
“泠泠,我的名字叫泠泠。”
“哦,就是泠泠——你说我在梦里是什么意思?”且行明立刻转移话题,搞清楚状况才最重要 。
“哥哥果然还是需要我啊。其实哥哥现在正站在大街上呢。”
“你不是说在梦境里,只有我可以自由活动,为什么我的身体在大街上,那我现在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很逼真的!”
“现在是在哥哥的梦境里没有错,只是哥哥处于半醒状态,并不是完全的梦境。所以我会出现,但是哥哥不能实体自由移动。“
“也就是——我在做梦咯。”
“哥哥还是有点智商的嘛。”小女孩掩着嘴笑。
“接下来怎么办?我总要醒来吧,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小魔女,想想办法呗。”且行明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
“只要醒来就行了。”小魔女淡淡地说。
“醒来就能知道一切了吗?包括我为什么会突然‘睡着’?”
“那就,醒来吧!”小魔女打了一个响指。
且行明觉得头好晕,天地都在旋转。终于,他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环境变成了一个无限延伸的灰色空间,正在往且行明走来的正是那个披着黑色雨披的怪男人。只不过,怪男人的体型增大了许多倍,成为了一个巨人,他的背后隐约有一团东西在动。
那团东西距且行明还有很远,可是顷刻之间边汹涌而来。
是潮水!
潮水朝且行明和怪男人涌过来,冲在前面浪花有几米高,越往后越给人一种像天河倾泻下来的感觉,仿佛隐藏着将世界吞没的力量。
怪男人一步一步向且行明逼近。
可是怪男人突然停下来,潮水像是撞到一堵墙,骤然停止前进了。
且行明正在疑惑,一只宽大有力的手突然放在他的肩上。
“妈呀!”且行明惊恐地一个有着满头喷出火焰的男人。
瞬间回到现实!!!
“啊!别碰我,别碰我!”且行明坐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发疯似的挥舞手臂。
“小明啊,怎么不回家?”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爷爷!”且行明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傻孩子!”爷爷摸着且行明的头安慰道。
且行明一下子扑到爷爷的怀里,像孩子一样哭泣。
“我这些天是怎么了,呜~怎么会遇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且行明呜咽着,泣不成声。
“因为你有使命在身——”
“我不要什么使命,我好累,我只想浑浑噩噩地过一生······”
“傻孩子。生活岂是遂如人意的。”
且行明的身体软瘫下来,已经昏过去了。
也难怪,这几天他经历了难以置信的事情。原本,他就只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是大家公认的“差学生”,学习不好,家庭贫困,不免遭到周围人的歧视。从来都是最沉默的一个,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世界。
父母的呵护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概念。别的小孩得了奖状,都兴高采烈地跑去和父母炫耀,而他呢,第一次拿着奖状,却受到深深的冷落——根本没有人在乎他得了奖状,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没有人在决策的时候会询问他的意见。
存在感为零!
即使与他相依为命的爷爷,早就在他懂事的时候得了老年痴呆。爷爷每天都会问他:“小明啊,法宝找到了吗?”
这世界,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冷落了他十八年。突然有一天,世界抛给他一束橄榄枝,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他:你是有使命的人,也许是拯救世界!去改变吧,去奋斗吧,少年!为了世界!为了每一个人的未来!
他突然五味杂陈,内心想发出一万分贝的吼声:
“凭!什!么!世界什么的,都与我——无关!”
他虚弱无比,连一丝叫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所以所有的声音都被这个世界占有了,赞颂的,鄙视的,冠冕堂皇的,恶俗不堪的,都被野蛮地塞进他的耳朵,捣进他的脑袋里,压迫着他的灵魂。
“我好累——”他说。
只有一个垂垂老矣的痴呆老人陪着他。
且行明睡得很熟。他做了一个美梦。
世界不是冷漠的,他第一次带奖状回家的时候,父母开心地拥抱他,亲吻他,夸赞他。十八岁那年秋天,他考进国内一流的大学,谈恋爱,毕业,有了一个报酬丰厚而自己又很喜欢的工作。过了几年攒足了钱,他和心爱的女孩子结婚,生子,事业成功,家庭美满,晚年有孝顺的儿女服侍他到自然死亡。
出生的时候,他身边所有人都在笑,只有他一个人在痛哭;
死去的时候,他的身边所有人都在痛哭,只有他一个人满意地笑着。
且行明觉得自己好幸福。
所有人都伤心地离开他的病床,只剩下他和自称是他妹妹的小魔女。
“我想这样幸福地过完一生,不要什么伟大的成就,也不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且行明躺在病床上平静地说。
小魔女坐在窗台上,微笑着看着且行明。
“不可以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哥哥也不能例外啊。”
且行明叹了一口气。
凌晨天还没亮,且行明就醒了,眼眶中还含着幸福的泪水,他呆坐了很久很久,仿佛在等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