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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双面间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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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桑灵将这两人的相识缘由猜度了七八百遍。
所以在她见到时夕后,第一句话就拿他开涮:“时大师——你也有红鸾星动的时候!”
时夕正在给一个客人看面相,告诉她哪里哪里的雀斑该除去,哪里哪里的朱痣该保留,听到这句欢声的戏谑,差点从电脑椅里跌出去。
匆匆三言两语打发了客户,专心对付这位比破侦探还可怕的女性生物。
他交叉手指,把肘臂支在桌案上,摆出淡定的样子:“桑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尤其是关系到天命的大事。”
桑灵不客气地坐上雍沉的大班台,半点未被他的言语唬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小腿:“我还以为,通晓命理的都是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呢。没想到,也跟我们俗人一样,攀权附贵,拜高踩低!”
时夕见她早就在心里给自己编好了故事,又没头没脑地扣上一顶“道德败坏”的大帽子,摆明了是想要引他开口辩驳,不打自招。
深谙太极之道的时夕当然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得逞——问题怎样推过来的,便怎样推回去。他拿出洗耳恭听的态度:“桑灵,咱有话直说行么。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
桑灵毕竟是个女人,有人愿意倾听她的叙述,自然也就乐得抖料,爆出她的最新结论。于是开门见山地夸道:“时夕,你可真会相机行事。”
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嘴上继续分析:“那天我不过随口说了句:‘我们千总也办了张会员卡’,就被你个鬼灵精的记在心里了。然后当晚就和他搭上了,对吧?”
时夕的口张成了“O”型。
桑灵以为他被自己说中,更加得意洋洋:“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能猜到——羽毛球馆哪里是那么容易巧遇的,你其实是算出来的,没错吧?”
她“咯咯”笑着,手掌撑在桌上,俯身看着他:“如果你现在是在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的话,那么我可以很肯定地大声告知:你成功了!”
最后一句话像晴天霹雳,轰在时夕的脑门上。
击得他无法动弹。
这么重要的信息,偏偏事与愿违——
本想远远躲开的人非但没有就此罢休,反而因此更上了心,怎不叫他追悔莫及?
见色起意,是错误的第一步;见财生心,是错上加错的第二步;本该从此了无瓜葛、撇得一干二净——
这样,以后才能在Gay圈中各玩各的……
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现下,全被打乱了。
斜刺里冲出个牵丝扯线的桑灵,背后又是位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主儿,这还怎么混得下去?
改命,改命。果然逃不过那注定的劫难么?
无论是时夕自己,还是导师钱教授,都曾算出他命格中背负着一道孽缘,历经生死,无比艰辛。
所以他积极地做一个好人,广泛地布施善举,虔诚地买鸟放生。
希望避开情生之苦。
难道这一切都白白付诸东流了?花钱还不打紧,关键是那道坎儿——可千万别应在了此事上!
对于天劫之事,时夕从来都无把握。
每隔上一段时间,他就要重新排卦算一算,是不是又生了新的变数。可这几日,水准时高时低,感官全面失灵,无从判断。
冷汗从背上涔涔淌出,整条脊梁骨都戚戚生寒,他舌头不太利索地问桑灵:“真的……很……成功么?”
桑灵伏在桌上,离他更近了些,以便仔细观察:“哎——我说,你这是激动还是害怕?我老板想你时会阴嘴偷笑,你说成功不成功?”
时夕心中不详之兆更甚。
慌乱之下,觉得被她瞧得十分不舒服。连忙拱手作揖:“桑大小姐,行行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太盛势……逼人了。”
桑灵笑嘻嘻地跳下案台,拉过电脑椅来坐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先给句准儿话呀。”
“额,”时夕侧头思索一阵,恳请道:“桑灵——能帮我个忙不?别把我在这儿开店的情况告诉他。”
桑灵听出那语气中的哀求,怔住了。
不知怎的,看到神通本事的命理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竟有些想逗弄他。
她低头玩着昨天刚涂好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问:“理由?”
时夕一个头两个大:“这个……说来话长了。”
“哦?”桑灵却耐心十足地等着他解释。
他只好痛苦地开始阐述:“其实我是Gay,那张卡就是别人送我的。初识那天算我睁眼瞎、不认人。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你上司,最后搭上完全是因为他的外表。一/夜/情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玩的不就是这点新鲜与好奇么?”
说着,时夕端起杯子,让冰凉的双手汲取一点温暖:“羽毛球馆里我已算出他是谁了,但又想着多拉一个有钱的客户也不算什么坏事,于是坐了上他的车,跟他出去吃饭。可我——很快发现对方并不是我的目标客户,所以趁菜还没上来前就闪人了。”
放下水杯,满脸无辜地看着她:“这也许,就是你所谓的欲擒故纵?”
桑灵眨了眨大眼睛:“是这样啊。”
“对啊,”时夕捶着桌子,卖力地澄清自己:“至于你说的用占卦来制造巧遇,我是真的没有哇——”
桑灵心中有数,却托着腮,叹了口气:“哦,听起来像真的呢。”
时夕大惊:“你不信我?”直起身子坐得更靠前。
桑灵虽暗自好笑,但还是轻轻摇头:“不信。因为千总说,你是个混世的小骗子。”
时夕委屈得直喊冤:“我哪里骗过你呀?”
“骗没骗的我分辨不出,”桑灵一根一根地掰着指头:“但是我刚才亲眼见到,前头的那位女客人,你明显就不太用心!不是见人家好欺负就胡乱敷衍,是什么?!”
时夕只觉百口莫辩:“我……我被你说得无语了。”面对女人的胡搅蛮缠,他向来没辙。
桑灵见目的已经达到,这才悠然松口:“帮你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把手伸向时夕面前,掌心摊平:“好处呢?”
时夕一拍额头,猛然醒悟过来。
尽管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应道:“以后免费替你看卦,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桑灵满意地收回手,眼里闪着狡笑:“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转头面对千越,桑灵按照约定,来了个一问三不知。她根本不担心上司会因为这样的私事而炒了她的鱿鱼。
说是摸清了千越公私分明的脾性也好,又或者是跟在身边日子渐久恃宠而骄也好,总之,桑灵懂得拿捏好分寸。
千越如果问:“见到那家侦探所的老板了吗?”
她就答:“没有。我去的时候没开门。”
千越如果追问:“旁边没贴营业时间表吗?”
她可以答:“好像没看到。说不定已经搬走了。”
这样一来,千越更不会自己找上门了。
可她忽略了,这位上司有一颗沉静如水的心。
每天看着股期市上上下下的来回波动,该买进还是该卖出,就像打着各种大小不一的心理战,既是和市场抗衡,也是和自己斗争。
数年的锻炼,使得心态的控制成为了最强之技,操作上一直保持着零失误。无论变故多么突如其来,在他眼中只会成为一项新的准则,用作判定下一步行动的参考。
不带情绪,没有起伏。
所以,他不会像时夕那样因为一时的慌神,就被桑灵蒙混过去。
只与桑灵对话两句,就抓住了问题的重心所在:“昨天你记下地址的那张便条纸呢?我自己打电话问吧。”
桑灵跺脚暗叹:糟糕,忘记许警官还留了电话号码……
任凭她怎么想替时夕打掩护,都抵不过这招一针见血。眼看就要露馅儿,她硬着头皮瞒了下去:“我……搞丢了。”
千越低声轻笑:“桑灵,你工作一向不会这么粗心大意的?”
一牵涉到份内的职责,桑灵的立场马上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她可不敢拿开自己的职业生涯玩笑。用指比划了个手势:“您稍等。”
回到自己的座位,从包里拿出纸笺,小心地铺平展开,摆在千越的案台上。
千越盯着电话号码看了会儿,却始终没有动作。
凝眸片刻,沉声问向桑灵:“到底是怎么回事?和我说实话吧。”
防线一旦开了个缺口,就止不住地崩溃。
一边是上司,一边是朋友。桑灵被自己的多重身份连累得两头都是包,揽上了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心中的天枰却不知该往哪边倾斜。
都说好奇心害死猫,这两个人你追我逃斗得正High,她掺和个什么劲儿?
卧底什么的从来都是电影里的事,双面间谍的游戏更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转的,如果还傻傻地当一块夹心饼干,又不知要费死多少脑细胞!
想明白这点,桑灵决定谁都不帮,任他们自生自灭去:“千总,时夕是我前两天认识的命理大师。我知道他在哪……不过,他却不想被你知晓。”
千越刚才见她踌躇不决,正准备拿话筒拨号,听她这么一说,抬起的手又慢慢放下。静默良久,把纸条递还给她:“我明白了。”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那个人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那么他尊重他的意愿。得到得不到,其实也没有多重要。
他千越,不是这么无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