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晚春生

85、落叶归根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尹一的脚踝还需要休养，但已无大碍。当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秦凌那辆熟悉的SUV缓缓驶近时，心中有种奇异的恍如隔世之感。

　　现在，阳光明媚，他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新生活。

　　秦凌下车，绕到他这边，熟练地替他拉开车门，手扶着他的腰，生怕他磕着碰着。

　　尹一心底一暖，嘴上却故意揶揄道：“秦老师，难道我是什么重点保护动物吗？”

　　秦凌挑眉，把他扶进副驾驶，系安全带的动作温柔：“可不是嘛，每天得按时投喂陪玩，要不然就会闹小脾气。”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宠溺。

　　车子平稳地驶离医院，汇入车流。尹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高楼大厦，此刻似乎都染上了一层新的光晕。

　　尹一忽然转过头，眨巴着眼睛，用一种刻意可怜兮兮的语气对秦凌说：“秦哥哥——”

　　尹一还配合着扯了扯秦凌的衣袖角：“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了哦。工作丢了，婚约也退了。”

　　他叹了口气，表情夸张，“哎，以后就要流落街头，喝西北风了。秦金主，您可一定要收留我呀！”

　　秦凌被他这可爱的演技逗得哭笑不得，等红灯的间隙，侧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收留你？我有什么好处？我这人很现实的。”

　　尹一歪着头，假装认真思考：“嗯……我可以给你暖床？”

　　“我给你暖床还差不多。”

　　“那我给你做饭？”尹一说完自己先笑了，他那个厨艺，煎蛋都能翻车。

　　秦凌也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算了，看你长得还行，勉强留在家里当个吉祥物吧。管吃管住，不用你暖床做饭，乖乖陪着我就行。”

　　“成交！”玩闹过后，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车子驶入一个安保严密的高档小区，环境清幽，绿树成荫。秦凌的家在顶层，是一个视野极佳的大平层。打开门，是简约现代风格，色调以灰白为主。

　　秦凌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来，放在他脚边，“你的小羊拖鞋。”

　　尹一换上，软乎乎的，踩上去像踩在云朵里，“你什么时候拿过来的呀？”

　　“前两天，去你家搬过来的。”

　　尹一心里甜丝丝的，被这种无声的细心照顾填满。他趿拉着拖鞋，像个巡视自己领地的小动物，慢慢在房子里转悠。

　　阳台很大，摆着几盆绿植，夕阳的余晖洒进来，暖洋洋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干净整洁，厨具一应俱全，不愧是秦大厨。

　　最让他惊喜的是，有一间房间被改成了音乐工作室，里面放着贝斯、吉他、钢琴和一些专业的录音设备。

　　“这。”尹一站在工作室门口，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秦凌。

　　秦凌走过来，靠在门框上：“装修好一段时间啦，它可算等来他的主人了。”

　　尹一知道，这间工作室明显是花了心思的。他没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走过去，轻轻抱住了秦凌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凌回抱住他，下巴蹭了蹭他的发顶：“欢迎回家，一一。”

　　家这个字，让尹一的眼眶微微发热。他用力点了点头。

　　正式搬进秦凌家，开始了名副其实的同居生活后，尹一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从此王子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简直黏糊得让旁人牙酸。

　　“秦大厨，我明天想吃口蘑虾滑，菠萝排骨，还有蒜蓉西兰花！”晚上临睡前，尹一窝在秦凌怀里，掰着手指点餐，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等待投喂的幼崽。

　　秦凌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有求必应：“没问题，有什么想吃的水果吗？”

　　至于尹一有时候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以至于错过早餐直接等午餐——这个中缘由，秦凌这个罪魁祸首最是心知肚明。

　　往往到了深夜，他一句软绵绵的“秦凌，我还不困”或者一个无意识的蹭蹭，就能轻易点燃火苗，将预设的入睡时间推迟再推迟。

　　第二天清晨，看着身边人恬静的睡颜和睫毛下淡淡的阴影，秦凌倒是满足了，将动作放到最轻，起身去准备他点名要的午餐食材。

　　当然，尹一也有勤快的时候。

　　比如某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会突然心血来潮，早早爬起来，翻出自己网购的那条印着蜡笔小新图案的围裙，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准备早餐的秦凌身后。

　　“秦大厨，低头。”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调皮。

　　秦凌顺从地微微弯腰，任由尹一将围裙套过他的脖子。尹一的手绕过他的腰去系带子时，故意慢吞吞地，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腹肌。

　　最后甚至得寸进尺地在他结实的胸肌上轻轻捏了一把，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哇，秦哥哥，手感真好！”

　　秦凌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转身将他圈在流理台和自己之间，眼神危险又宠溺：“小色狼，一大早就不老实，想捣乱？”

　　尹一不但不怕，反而仰起脸，理直气壮地索吻：“是又怎么样？” 结果往往是，捣乱的人被制裁得气喘吁吁，脸颊绯红，而早餐变成了早午餐。

　　真正的烹饪时间，是充满协作的温馨。

　　秦凌刀工娴熟，切菜如行云流水，尹一就在旁边认真地洗菜，把青菜叶子一片片掰开，冲洗得干干净净。

　　当锅里响起滋滋啦啦的声音，香气弥漫开来时，尹一就自动切换成首席品尝官模式，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宝宝尝尝咸淡。”秦凌会夹起一块吹凉，递到他嘴边。

　　尹一小心翼翼地咬一口，仔细品味，然后像美食家一样给出反馈：“嗯！完美！秦大厨你可以去申请米其林了！”

　　或者皱皱小脸：“好像淡了一点点？”，秦凌便会根据他的权威测评进行微调。

　　对尹一来说，最大的成就感莫过于看到秦凌因为他的肯定而露出的浅浅笑意，以及最后那句“宝宝端上桌去吧”，仿佛一道菜的灵魂注入，有他一半的功劳。

　　在所有餐食中，尹一尤其偏爱在家吃火锅。倒不全是因为味道，更多的是他享受那种参与感和摆盘的乐趣。

　　他会精心将肥牛卷、羊肉卷在盘子里摆成盛开的玫瑰状，把蔬菜拼搭得色彩斑斓，连虾滑都要用勺子塑成规整的球形。

　　秦凌就纵容他在一旁折腾，自己负责调制蘸料和掌控火候。

　　看着尹一对着自己的艺术品满意地拍照，然后被热辣的锅底辣得嘶嘶吸气还要往嘴里塞的模样，秦凌觉得，烟火人间，至味清欢，不过如此。

　　这个家里，肉眼可见地迅速充满了尹一的痕迹。除了那个懒人沙发和散落的乐谱，最明显的莫过于客厅花瓶里永远鲜艳的花朵。

　　尹一订了每周送花服务，每次的花束都不一样，有时是热烈的向日葵，有时是淡雅的香雪兰，有时是娇艳的玫瑰。

　　换水、修剪枝叶、重新插瓶，成了尹一乐在其中的仪式。

　　他说，家里有鲜花，才有生气。

　　秦凌看着他在阳光下摆弄花草的侧影，觉得他比任何花朵都要鲜活明亮。

　　两人用的杯子是同款的马克杯，一白一绿，牙刷毛巾拖鞋乃至睡衣，都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情侣式样。

　　某天晚上，尹一洗完澡出来，穿着和秦凌一模一样的真丝睡衣，蹭到正在看书的秦凌身边，像只小狗一样在他颈间嗅了嗅，然后得意地宣布：

　　“秦凌，咱俩现在浑身上下都一个味儿了！”

　　是同样的沐浴露清香，夹杂着彼此身上独有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秦凌合上书，将人揽进怀里，低笑：“嗯，下次出门他们就都会知道我是你的人了。”

　　同居最大的弊端可能就是，工作效率严重降低。尤其是当两人都在家，各自占据书房一角处理事情的时候。秦凌会看一些剧本，尹一就窝在旁边听之前录的小样。

　　千万不能对视。这是尹一和秦凌达成的共识。

　　因为只要目光在空中偶然相遇，就像正负电极碰撞，必然会爆发出无形的火花。

　　可能先是尹一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秦凌的眼神就深了，接着不知是谁先起身，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吻在了一起，从书房门口一路纠缠到沙发，或者更远的地方。

　　尹一尤其喜欢像无尾熊一样挂在秦凌身上，无论秦凌是站着还是坐着，他总能找到最舒服的姿势黏上去，下巴搁在对方肩头，满足地喟叹：“秦凌，你身上真好闻，怎么就闻不够呢。”

　　秦凌则会稳稳地托住他，任由他霸占自己，手里或许还拿着没看完的剧本，但注意力早已全部转移到了怀中的大型挂件上。

　　和他在一起之后，尹一仿佛瞬间失去了独立拿取物品的能力。

　　哪怕水杯就在几步之外的茶几上，遥控器就在手边的沙发上，他也理直气壮地使唤：

　　“秦哥哥，我想喝水。”

　　“秦哥哥，遥控器帮我拿一下嘛。”

　　秦凌对此甘之如饴，甚至乐见其成。他会放下手里的事，去给他拿，但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必定要收取报酬，一个轻吻，或是一个短暂的拥抱。

　　“报酬收到了，宝宝要不要续费呀。”秦凌点点他的鼻尖。

　　尹一笑得狡黠：“那我要办个终身VIP会员，秦老板给个打折呗？”

　　“对你，”秦凌吻住他，声音模糊在唇齿间，“永远免费。”

　　晚上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候。有时会一起看一部老电影，尹一看到动情处会忍不住吐槽剧情，秦凌就笑着听他叽叽喳喳。

　　有时会各自看书，互不打扰，但会靠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尹一抱着吉他，随意弹唱一些旋律片段，秦凌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听，偶尔不断输出彩虹屁。

　　他们终于又回到了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甚至比那时更甚。因为现在，他们之间只剩下纯粹的信任和爱意。

　　尹一那些被压抑已久娇纵活泼的本性，在秦凌面前彻底释放。他会因为秦凌抢了他最后一块水果而佯装生气，会因为赢了五子棋而得意洋洋，也会在半夜做噩梦惊醒时，下意识地滚进秦凌怀里寻求安慰。

　　秦凌则全然接纳了他的所有，包容他的小脾气，配合他的玩闹，在他不安时给予最坚实的拥抱。

　　这种蜜里调油的日子过了快一周，尹一的脚踝基本好了。这天下午，他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用秦凌的平板电脑刷着微博，看粉丝们写的同人文。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李晶。

　　“一一，脚好点了吗？”李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好多了，李姐。能跑能跳了。”尹一语气轻松。

　　“那就好。方便出来一趟吗？有点事想跟你当面谈。”李晶顿了顿，补充道，“关于解约的事，有些细节需要敲定。另外有些情况，电话里说不方便。”

　　尹一心里咯噔一下，从李晶的语气里，他听出了一丝不寻常。他看了一眼正在阳台打电话的秦凌，应道：“好，李姐，你说地方，我过去。”

　　约在一家隐秘性很好的私人咖啡馆包间。尹一到的时候，李晶已经在了，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眉头微蹙。

　　“李姐。”尹一在她对面坐下。

　　李晶打量了他一下，脸色稍霁：“气色看起来不错，比之前好多了。”

　　她顿了顿，直接切入正题，“解约的初步方案，法务这边已经拟出来了，你看看。”

　　她推过来一个文件夹。尹一接过，仔细翻看。条款比他预想的要苛刻一些，违约金数额巨大，而且公司明确表示，之前分配给尹一的团队人员、部分商务资源等，都将收回。

　　尹一合上文件夹，语气平静，并不意外。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

　　“公司高层的意思很明确，要么接受这个条件，尽快解约，大家好聚好散；要么……”李晶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尹一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李晶：“晶姐，你的想法呢？你之后……”

　　李晶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复杂：“我打算退休了。一一，我跟你透个底，这次解约，不会那么顺利。公司好像已经在准备下黑水了。”

　　尹一瞳孔微缩：“他们想做什么？”

　　“具体还不清楚。”李晶压低了声音，“有几个之前合作过关系还不错的媒体朋友私下提醒我，好像是关于你母亲那边的情况。”

　　尹一的心沉了下去。他母亲的身份，以及他那段灰暗的童年，一直是他最深处的伤疤和禁忌。如果公司真的拿这个做文章，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解约纠纷，而是要彻底毁掉他。

　　“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尹一的声音冷了下来。
　　“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李晶看着他，眼神里有关切，也有无奈，“解约谈判我会尽量为你争取，但舆论这一块，一旦对方发动，速度会非常快，而且会很脏。你现在没有团队，势单力薄，秦凌那边虽然能帮上忙，但有些脏水泼上来，想要彻底洗干净，需要时间和证据。”

　　尹一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他知道李晶说的是事实。离开了公司的庇护，也意味着失去了应对大规模公关危机的能力。

　　“我知道了，李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尹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从咖啡馆出来，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尹一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

　　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少年了。他有想要守护的人，有想要实现的梦想。这一次，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凌的电话。

　　“谈完了？”秦凌的声音很快传来，背景音安静，应该已经在家了。

　　“嗯，谈完了。”尹一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秦大厨，晚上我想吃你做的可乐鸡翅。”

　　“好，买好鸡翅了，就等你回来。”秦凌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高，但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说，“路上小心，等你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抚平了尹一心头的褶皱。他挂断电话，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是的，回家，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