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决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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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三年后，宋稚在家里捡到那一只黑色的“小章鱼”。
那场迟到多年的重逢，在一个平凡又炽热的夏日午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触角。
宋稚只觉得像列车呼啸而过一般，带来一阵头脑空白的嗡鸣声。
那些记忆原先就像河水，困在堤坝里，忽然某天被不小心凿开了一个缺口，于是河水在一瞬间决堤，快要将宋稚淹没。
他全都想起来了。
之前守藏和他不经意间说过的话语，在这一刻，也如照相机复刻一般，在脑海中突然浮现。
为什么要变成章鱼?
——七岁的小宋稚轻轻地，对着角落里还在发抖的一团影子说道：“我看见你了。你好像一只章鱼。”
为什么最开始他养“小章鱼”这么快接受，并且总觉得熟悉？
——旁边一片阳光洒落，小宋稚和影子先生躲在小角落里，他歪头看着张牙舞爪的影子先生，虚虚地握住了伸出来的影子触手。
宋稚想起上一次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好像有一种身体本能，让他会做纸玫瑰。
同样的，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下意识把做完的纸玫瑰后送给守藏的举动。
仿佛一切都是这么的理所当然，像是之前做了好多次一样。
“谢谢老婆！老婆做得花还是一样好看！”守藏连带着纸玫瑰一起，抱着宋稚的手，笑着说。
明明这是他“第一次”在守藏面前做纸玫瑰，怎么可能是“还是一样好看”？
——傍晚的夕阳斜射进教室，照在了正在折纸玫瑰的小宋稚身上。他看着那一朵纸玫瑰，睫毛半垂，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连呼吸都变得静谧。
那就是他为它学的，他为它做的，塞满了整整一个铁皮盒子的纸玫瑰。
因为那是我的身体本能在说，我还记得你。
他想起，他在第一次听到守藏说出“暗影宝石”这种中二名字时还在大笑，而守藏还红着脸维护，说这个名字很好。
——小宋稚在鹅卵石小道上，举着影子先生送给他的“黑宝石”，认真说道：“要不然，就叫它‘暗影宝石’吧？”
宋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紧了，每跳一下都带着抽搐的疼痛，鼻腔里翻涌的酸涩让他止不住得掉眼泪。
因为这就是他起的名字啊！
他还记得那一次模糊的梦境，孤儿院里的场景。
当时他七岁发高烧，在夜晚，自己一个人躺在简陋的小床上。
小小的身体浑身发烫，面色潮红，蜷缩在床的一个小角落里。
小宋稚感觉有一种冰凉的东西搭在自己额头，他情不自禁地向那一抹凉意靠近。
一种莫名的直觉，他感觉这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是黑色的。
他听见自己嘟囔了一个名字，但是声音却像隔着一层东西，模糊不清。
——“影子先生......影子先生......现在我全都记起来了......”宋稚哽咽着，反复念他的名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心脏抽搐的疼痛。
脑子里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在这一刻，也像拼图一样补齐。
他怎么会忘了？
他怎么能忘了？！
你好迟钝啊......宋稚，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啊？
酸涩，心疼，后悔，铺天盖地的情绪潮水一样，压得宋稚快喘不过气来。
他浑身都在颤抖，呼吸声也在发颤，鼻头翻涌的酸意让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孩子，你怎么突然哭了啊？”旁边的王阿姨看到宋稚忽然间泪流满面，粗糙的手掌拽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慌忙地翻找口袋里有没有纸巾。
“没事的，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宋稚胡乱地擦了一下眼泪，声音发颤道。
“对不起，妈妈，我这边有一个急事需要处理，我得先走了。”他站起身，向王阿姨弯腰鞠躬，眼眶发红看着他，“我保证，下次有机会一定经常过来看您。”
王阿姨心疼的看着他脸上明显的泪痕，终究克制住自己想要多问的话语，“好孩子，没事，你先赶紧回去处理吧。”
宋稚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去。
“欸，不对，孩子，你先等一下！”王阿姨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我真是老糊涂了，还有个东西忘记给你了。”
她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明显的珍藏着的，又被后来小心翼翼包裹好的一个东西。
王阿姨轻轻地抱住它，送到宋稚面前。
“这是宋稚小朋友的东西，现在也改物归原主了。”王阿姨慈祥地笑着说。
宋稚拿过它，一愣神，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王阿姨，又低头看着手里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他一层层地将它拆开，不难看出保管它的人有多用心。
最终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边缘已经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发黄老化。
他的视线死死黏在那一本厚厚的日记上，那些泛黄的纸片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灼伤了他的眼睛。
“宋稚小朋友当年忘在这里的，我帮你收起来了。”
“我都快忘记它了......”宋稚喃喃说道，手指抹上有些开裂的书页。
“而且放心好了，我可一点都没有看!”王阿姨看见宋稚还发红的眼眶，故意用力地拍着胸脯，大声又夸张的示意道，边说着还偷瞄一眼宋稚的反应。
宋稚知道王阿姨故意装作这副夸张的模样，想让他的心情轻松一下。暖流从心底流向四肢百骸，他轻声说道：“嗯，我当然相信您。”
他抱住这本日记，死死地攥住，仿佛是攥住了他遗忘了的童年记忆。
宋稚再一次弯下腰，郑重地对着王阿姨鞠躬，“谢谢您，我保证一定会再次回来看您。”
“哎，你这孩子......”王阿姨话哑在嗓子里半截，说不出来了，她悄悄地用手指揩去眼角的泪花。
他弯下的腰停顿几秒，然后起身，明明是笑着但是眼眶发红，说道：“但是我现在必须得走了，因为有一个人还在等我回去。”
他转身，然后一步步地走回去。
傍晚的街道没有什么人，只有道路两旁安静的梧桐树。
宋稚泪水未干的脸颊被夜风一吹，带来刺骨的凉意。
可此刻，一种比泪水更滚烫的，比心疼更强烈的冲动，像汹涌的浪潮般席卷了他——他想要见到影子先生。
一秒钟都等不了!
走动的步伐瞬间加快，变成了快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催促着他，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所有的快步行走都被一种更原始、更迫切的力量取代——他大步跑了起来！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带着他自己破碎的喘息和无法抑制带着哭腔的低喃：“影子先生......守藏......”
那一本厚厚的，泛黄的日记本，还被他紧紧握在怀里，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整颗心脏都在抽搐。
他从未跑得这样快，这样不顾一切。
仿佛慢了一秒，那个影子就会再次消失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继续独自承受那份无望而漫长的爱意。
眼前终于出现熟悉的街景。
脚步声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咚咚咚的，杂乱而响亮的回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一步跨两三个台阶，身体因为冲得太快而有些踉跄，扶住旁边的扶手稳住身形，又在下一秒继续冲向门口。
他不能再让他等下去了。
一秒钟都不行！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房门，他喘着粗气，握住冰凉的门把手，喘着气，说道：“要......见到守藏，然后说......对不起......”
他慌乱地翻出钥匙，插进去，然后看见一片寂静黑暗的房间。
一个被遗忘的瞬间突然蹦了出来。
“我们先暂时分开一阵子。”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还在抽搐着疼痛的心脏。
他怎么忘了，是他自己把他赶走了。
空寂的房子像一个巨大又无声的嘲讽，嘲笑着他迟来的醒悟。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宋稚闻声愕然抬头。
直到守藏那熟悉的，带着惊慌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到守藏瞬间煞白的脸色，和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里溢出来的恐慌与心疼。
守藏听到熟悉的声音，也不顾被老婆赶走，还死皮赖脸地在留在老婆家里的这种行为到底丢不丢脸了，他大步走了出来。
映入守藏眼帘的，是宋稚布满泪痕的脸，和粗喘着剧烈起伏的胸膛，还有那一双被泪水洗涤过，此刻却燃烧着无比清晰而汹涌情感的琥珀色眸子。
宋稚跑得那样急，以至于停下来时，整个人都还在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
他扶着门框，贪婪地又死死地盯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仿佛要将他刻进灵魂深处。
空气仿佛在两人相望的一瞬间凝固。
只剩下宋稚急促带着哽咽的呼吸声，在两人之间剧烈地回荡。
“影子先生，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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