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深渊》命拾灯

9、惊悚荒原

　　已不知在荒原上跑了多久。
　　雨水从缝隙钻入浸湿衣物，紧贴在身上，带来恼人的不适。时清狼狈地在雨中奔跑，感受着那从腰腹位置传来阵阵绞痛，面色惨白。
　　走的每一步都带来剧烈的折磨，他实在无法坚持，只好停下脚步，弯腰捂着肚子剧烈喘息。他艰难地抬头，望着众人奔向屋舍时，那一道道虚晃的身影，微眯的眸中，瞳孔在剧烈颤抖。希望似乎是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痛楚不断袭向脑海，双腿上的肌肉绷得死紧，捏起来简直和砖头一样都是硬邦邦的。他连抬起都困难，曲腿迈向前方就更不用说了。
　　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弯着腰试图缓解不适的他双腿发颤，整个人恍惚不已。时清知道，他再无法支撑自己跑完这段路程。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已经隐约可见的房屋，撑着膝盖开始休息的他，干脆放弃了，直接停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
　　跑在前面的洛语深注意到了掉队的时清，见他状态不对，便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我没事……”
　　时清强撑着说了一句，随即望向周围不安的夜色，嘴唇颤抖着，小声对洛语深道：“先走吧……我马上就来，现在……走不动了。”
　　见青年面露犹豫，时清长叹一口气。知晓情况紧迫，也不想拖累他人，他便又勉强地挥了挥手，用自己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语气，催促道：“快走，我休息一下，不用担心。”
　　看他如此坚持，又想到此处离房屋确实不远，洛语深也不强求，只转身留下一句。
　　“那你自己小心。”
　　“嗯。”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时清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那种感觉就像之前那台电视屏幕一样，不断闪烁雪花点，脑袋昏沉得让他摇摇欲坠。也不再顾及自己的洁癖，直接用手臂撑着跌坐在泥泞的荒草丛中，任由风吹雨淋。他现在只想休息，一步也不想动了……
　　时清将袖子挡在脸上，整个人仰躺下去，不想再动弹分毫。
　　……
　　十分钟后，众人抵达了那座黑灯瞎火的屋舍。打开门陆续进入后，身处封闭的环境不必再直面外界危险，这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安心。
　　他们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再经历一次疾跑，便自顾自地收拾起带来的随身物品。
　　就在大人们因疲惫而无暇他顾时，一个男孩被窗外怪异的风声和黑暗中的动静吸引，悄悄离开了母亲的视线，在点亮的昏暗火光下，小步走到那扇没有完全拉拢窗帘的落地窗前。
　　他好奇地探头，隔着一段距离，望着玻璃上不断滑落的雨水。因被母亲抱着早早睡下，男孩并未深刻理解大人们在路上做出的提醒。
　　良久的沉默后，视线一直定在那扇落地窗前小孩子，终究耐不住好奇，转过头，扯了扯旁边母亲的衣摆，指着窗外，用孩童那独有的清脆嗓音，稚嫩地问，“妈妈，那是什么？”
　　“嘘——！”离他最近的女人，心脏猛然一颤，煞白着张脸，就扑过去想捂住他的嘴。
　　但，一切都太晚了。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时间暂停，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每个人的心脏都被攥紧。他们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强撑着干涩，就盯着那道窗帘缝隙，警惕着下一刻随时可能闯进来的东西。
　　他们在心中疯狂祈祷。
　　祈祷黑暗中的东西没有被惊动。
　　望着玻璃上，蜿蜒滑落的水痕，这平常再普通不过的场景，此刻却因雨水那奇形怪状的下落轨迹，让人联想到黑夜里扭曲而怪异的怪物，正在外徘徊。这让他们如何能够不紧张？
　　一秒，两秒……
　　正当众人祈祷着在心中默数的第三秒来临的那一刻，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如常，一切都还是原来那样，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的时候。
　　他们的愿望，还是落空了。
　　声音传出后没几秒，玻璃的碎裂声骤然响起。那声响巨大无比，那扇厚重的落地窗，也在同时，如同被失控的汽车撞上，瞬间炸裂。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裹挟着冷风向屋内飞溅。
　　众人本能地抬起手臂，护住自己。
　　与此同时，四肢修长、比例怪异的阴影大片大片地踩着破碎的窗口，涌入屋内。
　　不出两个呼吸的功夫，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随即，便被强横的力量无情推倒。
　　黑色的怪物不断涌来，口中发出嘶吼。它们将房屋轻松拆开，又轻易地推倒了墙壁，扒着废墟向众人靠近，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冰冷刺骨的风雨，霎时卷了进来。
　　“都拿起东西！保护好自己！”
　　周天用手中铁棍挡住身后趴在墙上，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突然窜来的怪物。硬接下那一下巨力后他闷哼一声，将其推开后对众人喊道。
　　他只有一个人，哪怕拥有与怪物抗衡的力量，也无法护住所有人。此刻的周天在直面怪物后，即使是明白了这一点，也不打算认命。他挥舞拳头穿梭于废墟间，为众人分担压力。
　　人们慌乱地抓起手边一切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如断裂的椅子腿、墙体里掉落的管道、甚至是散落在地的砖瓦，背靠背的围成一圈，与些源源不断涌来的阴影怪物进行着殊死搏斗。
　　嘈杂的声音在这已成废墟的房屋底座上响彻。周天一脚踹开从契悠然视野盲区扑上的怪物，顺手抄起墙上一根一端已被削尖的管道，一下将那吱哇乱叫的怪物捅穿，钉在地板上。
　　这么大的动静，仰躺在荒草地上的时清，自然也听到了。他翻身爬起，瞄了一眼远处，那混乱的战况，也小步跑了过去，趁着怪物稍微少点的空隙冲到人群里，与他们一同抵抗。
　　但他即便拼尽全力，如面板上实时记录的各项数据也不会发生改变。可以说杀伤力，还比不上旁边几个女生狠下心奋力反击的程度。
　　还没打几下，时清就因剧烈运动而头晕眼花，捂着额头被迫停下休息。眼前瞬间黑屏，时清的呼吸也变得困难，仿佛有东西在阻隔一样。他不得不跪在地上，这是他养成的习惯，为了防止自己和从前一样，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对外貌一向不是很在意，但要是把脑子给摔出个好歹来，对于他来讲。
　　那还是有点介意在的。
　　怪物自然不会因为他体力不好，就给他喘息的特权，暂停攻击。突然卸了力气的时清，如今在它们的眼里，就如软柿子一样好拿捏。
　　就在时清还没缓过来时，一旁的陈秋月抱着紧闭双眼的孩子，抄起一个生锈的铁锅，狠狠砸向那咧开嘴、即将咬掉时清整个脑袋的怪物。给了它大概是面部的位置开了一个猛击。那敲击声格外响亮，时清因此感到有些头疼。
　　待自己情况稍微缓解，时清也对那不停挥舞、精准命中怪物、将它们一个个击晕的陈秋月道了句谢。听到这句话，她似乎有些愧疚，深深叹了口气，在反击的间隙，对时清说道：
　　“也是因为我没管好孩子，连累大家了。抱歉啊，小伙子。”
　　“没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泥土，时清随口回应。
　　拼杀声在暴雨中响彻。周天浑身浴血，踩着满地碎石登上半截倒塌的墙体废墟。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视线被雨幕搅得模糊，可他依旧能听着耳畔的轰鸣，借着闪电看清荒原之上，密密麻麻的瘦长黑影正像潮水般涌来。
　　“简直是没完没了了，这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周天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污。身后的惨叫声突然戛然而止，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人被黑影扑倒，利爪瞬间将其撕成两半，鲜血混着雨水溅在冰冷的地面上，触目惊心。
　　他瞳孔骤缩，愤怒与愧疚霎时涌上心头。
　　情绪浪潮下，周天攥紧了手中的武器，铁棍竟被他直接捏碎。他嘶吼着，下一瞬便举起拳头，将那只怪物的身体打穿了一个窟窿眼。
　　可即便如此死去的人也不能复活。他似乎陷入疯魔，杀红了眼，义无反顾地冲进怪物堆里与之厮杀在一起。血溅了满脸污了眼睛，他也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顾挥舞着拳头攻击。
　　方才那个被撕碎的人就在李言轻身旁，他全程目睹了那惨状，以及鲜血如何溅到他的技能上。在极致的恐惧与求生欲交织下，蜷缩在金钟罩里的李言轻突然双眼赤红，浑身爆发出一阵白光，向四周扩散。他那原本只能护住自己的金钟罩，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最终化作一个直径八米的半透明光罩，在夜色下闪烁着璀璨金光，将幸存的众人尽数笼罩。
　　金钟罩光芒华丽，看着和游戏里氪佬们最爱的闪亮特效一样，是中看不中用的装饰。但当黑影一股脑地撞上、攀附上来企图用重量压垮这薄薄一层罩子时，才能意识到它的坚固。
　　……
　　终于能歇口气的众人跌坐在地，有人瘫软下来后虚弱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有人摸了摸脸颊上的血迹，同样不明所以。
　　但看着这比之前明显变大了的罩子，程青有了一个猜想，“是技能升级了吗？”
　　是啊……
　　时清敛下眼睑，悄悄瞥了一眼那边状态更差的李言轻，心中默想：是升级了。
　　只不过嘛……
　　深渊同调，与深渊换取更强大的力量的同时，要支付的代价，也不轻。
　　如今他只是个新人。
　　想也知道着这代价他承担不起，那就只能是拿他们最重要的东西，来抵债了。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