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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煨灶猫亮爪 ...

  •   御书房内,王德全剪了饼苏合香,填在青瓷褐彩云纹熏炉里,烟雾从炉盖镂空蝙蝠状花孔里,如泉水般袅袅流出,白烟顺着波斯地毯散开,留下淡淡的香气。
      书房角落里是四尊盘龙柱,正中央摆着一堂紫檀四方书案,年轻的新帝正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面目严肃,拿着折子说着什么,几名重臣坐在房间两侧,侧耳倾听。
      梁晏话还没说完,只听门外一阵嘈杂声,御书房的两扇通天朱漆门被人猛地推开,寒意和煞气陡然灌入暖室,乳白的香烟瞬间乱做一团,一袭虞美人红的身影裹挟着冰雪破门而入,房间里的众人被这赤裸裸的怒意扰了心神,齐齐看向他。
      看清来人,正捧着边关粮饷奏折的兵部尚书吓得手一抖,卷宗“哗啦”摊了满地。殿角侍立的金吾卫齐刷刷后退半步,连呼吸都屏住。
      刘恒对他人视若无睹,略过众人,留下一阵香风,大步流星走到梁晏书案正前方的太师椅前,旋身一甩衣摆,大马金刀重重坐下,双手舒展地放在扶手上,他就像在西宫暖阁里一样,随意往后一靠。他微微歪头,鼻头冻得发红,一对雪亮的眸子淬了火似的盯着梁晏,灼灼生辉,慢慢开口:
      “梁晏,你安的什么心?”
      此话一出,大臣们连带宫人都骇了一跳,不知这位爷今天又发哪门子邪疯。在他人看来刘恒这是煞气滔天,在梁晏眼里,这就是一团绯红赛雪的活色生香,他站起来俯视着刘恒,高声呵斥:
      “谁把他放进来的?御前咆哮,成何体统!”
      门外的宫人、侍卫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刘恒缓缓鼓了两下掌:“好一招过河拆桥,怎么,刚替你镇住那群聒噪的畜生,转头连门槛都嫌我脏了?”
      话音刚落,房间里更加寂静,众臣皆知刘恒今日在鸿胪寺的“壮举”,其中不乏意见分歧,没成想这位爷自己先急了。
      梁晏漫步到他身后,对众人摆摆手:“朕同靖安王有要事相商,且退下吧。”
      众人如蒙大赦,片刻跑了个干净,生怕走慢点就把小命断送在这里。王德全也跑出来,缓缓关上那对朱漆大门,吐了口气。
      殿门甫一合拢,梁晏眉梢嘴角一弯,他绕过圈椅,几步跨到刘恒面前,伸手就去捞他冻得发红的手:“小狼,生气了?”
      刘恒啪地打开他,力道不重,却满是嫌恶,他仰起脸,满目寒意:
      “你明知那群老梆子在鸿胪寺嚼什么蛆,你还上赶着把我往那塞,你就不怕老子一个不爽,让你这万国来朝变成万国奔丧?”
      梁晏被他骂得心头火起,又被他这副浓墨重彩的鲜活模样勾得心尖发痒。他非但不退,反而俯身逼近,一手撑住太师椅扶手,将刘恒困在方寸之间,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道:
      “朕怕什么?符离,朕信你,非你,不足以震慑群狼。”
      刘恒偏头躲开,抬眼斜睨着他,冷笑出声:“信我,你能信我?信我给你乖乖当镇殿凶兽?你那点腌臜心思,当老子看不透?”
      梁晏低笑,唇几乎贴上他冰凉的耳垂,恶魔低语:
      “符离聪慧,朕这点腌臜心思,可不就全用在你身上了么?”
      刘恒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明显愣住了。
      梁晏以为他要炸,低头欣赏着他的表情,却见他茂密的睫毛颤了颤,忽悠抬了起来,露出波光粼粼的眼眸,尖尖的唇角勾了起来,笑意像水花,无处不在。
      这妖冶的笑,使梁晏心头一荡,呼吸陡然急促,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想去捕捉近在咫尺的红唇。
      刘恒偏头一闪,飞速抬手,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常年握刀的手带着薄茧,极其轻佻又狠戾地刮过梁晏的下唇,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羞辱意味。在梁晏因这意外触碰而微怔的瞬间,刘恒手腕一翻,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甩在了当今天子俊朗的侧脸上。
      力道不大,侮辱性极强。
      梁晏捂着脸,彻底懵了,冕旒珠帘哗啦乱响,遮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眼,就在这空挡,刘恒一矮身,灵巧地从他腋下钻出来,旋风般冲向殿门,拉开朱漆门,他脚步一顿,扯着嗓子吼道:
      “梁晏,你这王八犊子狗皇帝!”
      哐当!殿门被他摔得地动山摇。
      御书房内,梁晏捂着火辣辣的左脸,难以置信地盯着还在震颤的门扇,片刻后,抓起案上那黄铜镇纸狠狠砸向门外:
      “刘恒!朕还就不信治不了你这头野驴!”
      不小心听了全程的宫人和侍卫,战战兢兢跪在殿外的走廊下,只听书房内的新帝大吼: “来人!传旨!靖安王御前失仪,即日起禁足西宫!"
      暴怒后的梁晏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接过王德全递来的浸了冰水的手绢,轻轻敷在红肿的脸颊上,他嘶了一声,手劲儿真大。
      王德全深深垂着头,仿佛这巴掌是他打的一样,又按耐不住好奇,偷眼看着年轻的帝王,只见梁晏舔了舔嘴角,低沉地笑了一声:
      “呵,真他妈是狼崽子。”
      长安的雪,下的缠绵。
      刘恒裹着大氅,穿过尚未散尽的朝臣,风风火火地朝西宫走去,他这副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形象过于松弛,引发了老御史的不满,他指着刘恒训诫道:
      “靖安王,成何体统!你身为亲王,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不知羞耻,有辱国体啊!”
      刘恒还有点余毒未散尽,正憋着,一听这话,连装都懒得装了,猛地转过身,对着那老御史就开火:
      “老匹夫,本王仪表堂堂,倒是你,一把年纪了,眼珠子都快黏我身上了,你都不嫌羞耻,我羞什么?”
      “你、你、你!”老御史被他这番刻薄话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去。一旁的其他官员急忙赶过来,搀扶着他,又是好言相劝,又是抚胸拍背,老御史缓过一口气来立刻捶胸顿足,发誓要把靖安王这祸水参到底,其他几个老臣连连称是,商议起由头来,老御史说起这方面饶是精神焕发,心生一计,低声告知,其他老臣立刻拍手叫绝,开始着手行动起来。一旁的几个年轻官员听了,连连摇头,大理寺卿岳清淮正巧路过,不幸目睹全程,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王德全收拾着残局,梁晏正在涂活血化瘀的药膏,他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忽然问道:“王德全,朕生得也不比他差吧?”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王德全不用想就知道他是谁,反应神速:
      “陛下神清骨秀,龙章凤姿,清雅矜贵,自是人间独一份。。”
      梁晏在红肿上点点,皱眉抱怨:“他怎么下得去手!”
      王德全擦了擦汗。
      梁晏盯着镜子,冷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王德全,前些日子,朕让人打的那对耳坠子呢?”
      刘恒刚迈进西宫的大门槛,后头就跟来一个畏手畏脚的宫人,他是来宣旨的,他在刘恒屁股后面跟了一路,先是被他怼老御史吓得腿软,一直不敢说话,刘恒早就发现他了,回首送他一记带着杀气的眼神,宫人噗通跪下,声音发颤:
      “陛下说,即日起靖安王殿下禁足西宫,无诏不得出入。”
      宫人低着头,想象中劈头盖脸的骂声并没有出现,只听得轻飘飘的一句,这点出息,也不知是说他,还是在说皇帝,绯红袍角一闪,再抬头,靖安王已经消失在绵绵细雪里了。
      西宫大门缓缓关闭,那道红衣身影在雪中略显单薄。
      刘恒疾步走向淮水阁,这一路的寒气吞噬了刚刚的怒火,他的脾气像是疾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就这样驻足在院子里,欣赏起那株红梅,那是他母妃早年亲手所种,幼年时他曾绕着梅树奔跑,看母妃一袭红裳在树下起舞。
      如今物是人非,红梅在这白雪琉璃世界里开得正旺,他站在院子里,环视着这座承载了他的童年、少年以及青年时期的宫殿,二十几载的时间,并没有让西宫有什么改变,只是不知何时,宫墙竟垒得需仰头方见檐兽,让他翻起来有些难度。
      刘恒走到梅树下,摘下一朵花,他想起母妃总用这花做香料,嗅了嗅,还挺香,鬼使神差地塞进嘴里嚼了嚼,皱着脸呸地吐了出来,苦的。
      梅花被遗弃雪地上,红的刺目,像一滴血,刘恒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朱雀门战败那一天,梁晏耀武扬威的扛起他,当着三军的面,像扛战利品一样,将他扔在马背上,而他的血,一路从朱雀门滴到西宫,就像一朵朵绽开的红梅。
      他突然感觉很冷,摇摇头走进暖阁,自言自语,怪不得那些香料那么苦。
      他出去的急,衣衫单薄,在外面冻得够呛,一进门就抱着火盆烤火,炭火烧的旺,不一会儿就把他的脸烤得粉红。他随手抽了根发绳,把头发绑了起来,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用火筷子拨弄着碳块,忽听珠帘乱撞,梁晏不知何时,竟也跟着进了西宫,他脸颊带着可笑的红肿,踱步到刘恒面前:
      “靖安王,御前掌掴天子,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朕念你有功,死罪可免,但这活罪,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刘恒剔着火炭灰,正眼也没看他,凉飕飕开口:
      “陛下好威风,怎么,本王同幼清闹着玩,如今也要被降罪了?”
      幼清是梁晏的字,这二字一出口,梁晏准备好的一番说辞瞬间忘了个干净,他愣在原地,看着刘恒被炭火熏的粉扑扑的脸,嗓音不自觉地就软了下去:
      “那也不能白打不是。”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精巧的檀木小盒,里面竟是一对做工精致的赤金素圈耳环,素圈上嵌着粒细碎的鸽血红宝石,在宫灯下流光溢彩。
      梁晏拿起一只,指尖捻着那细小的金针,目光灼灼地盯着刘恒白玉似的耳垂:“你戴上,朕就免了你的罪。”
      刘恒一看,猛地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谁戴这东西!”
      梁晏却不依不饶,逼近一步:“符离,你打了朕,别以为这么轻易就算了吧?”
      刘恒倒退了几步,剑眉蹙起:“梁晏,你别没的来讨人嫌。”
      梁晏按住他的肩膀:“小狼,你又不是没戴过,戴给朕看看。”
      刘恒微一错身,几步转到他身后:“那是以前年幼不懂事,你这人怎么还耍起无赖了。”
      梁晏三步并作两步,挡住他的去路,刘恒被他逼到墙角,撸起袖子怒道:
      “你还想挨揍吗?”
      梁晏闻言一喜,想起二人以前在军中时常过招,眼底燃起兴奋的战意,脱掉碍事的外袍:
      “老规矩,谁赢了听谁的!”
      刘恒根本不等他说完,抬脚就是一记撩阴腿,左右横扫,专攻他下三路,招数阴损至极,梁晏连退数步,险险中招,一身冷汗,不过他胜在身强体健,下一刻便主动出击,刘恒心知自己大病初愈,只是诱攻,身形灵动,东藏西躲,绝不正面交锋,梁晏看出他的意图,不再随他走,动作陡然大开大合。
      二人身影交错,拳脚往来,带得珠帘狂响,软榻上的靠枕滚落一地。刘恒毕竟久未活动,身体虚乏,气力不济,二人缠斗了一百来个回合后,终是被梁晏寻了个破绽,一把拧住手腕,反剪着按倒在了软榻上。
      “服不服?”梁晏气息也有些急促,压在他身上问道。
      “不服,你趁人之危!”刘恒挣扎着骂骂咧咧。
      梁晏低笑一声,也不跟他争辩,拉掉他的发绳绑住他的手,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拿起那枚耳环,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左耳垂。那里果然有一个极细微的旧日耳洞,是他小时候母妃亲手为他穿上的,祈佑平安,多年未用,几乎快要长合。
      冰凉的金针触及皮肤,刘恒浑身一僵,恍惚间仿佛又回到幼年,母妃温热的手轻抚他耳垂,柔声说,小狼乖乖,戴上这个,娘保佑你平平安安。
      下一秒,他猛地清醒,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眼中怒火更盛,却抿紧唇不再发声。梁晏的动作意外的轻柔,耐心地、一点点地将耳环穿了进去,戴好。
      赤金映着雪肤,鸽血红一闪而过,瞬间给他那份凌厉的艳丽添上了一抹奢靡。
      梁晏嘿嘿一笑,忍不住赞道:“朕的小狼,真好看。”
      一阵沉默,梁晏低头,只见身下刘恒眼睛泛红,满目怒火,他手一抖,知道再进一步,就真的无法挽回了。他强压下所有的冲动,解开绑着的发绳,用一种近乎克制的态度,自己主动翻身下来,甚至还伸手想拉刘恒一把。
      刘恒衣衫凌乱地坐起来,一把扯下耳环掷在地上,冷声道:
      “你快给我滚出去。”
      梁晏知道玩脱了,压制住欲望,起身便走,生怕自己后悔。
      正在二人闹僵之时,殿外突然传来王德全急促的叩门禀报声:
      “陛下,丞相并几位御史大夫紧急求见,已跪候在紫宸殿外多时!称王猛叛军以靖安王之名作乱,事关国体,请陛下速做圣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 煨灶猫亮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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