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chapter 1 煨灶猫归来 ...
-
新帝梁晏登基未满一年,万寿节至,万国来朝。
鸿胪寺一时门庭若市,挤满了各色服饰的使者,使者们面上恭敬,眼底却藏着打量,北越新帝年轻,根基未稳,那个曾让周边五国闻风丧胆的煞神将军刘恒,据说也早已化作黄土一堆,这不正是探探深浅、捞点好处的好时机?
早先的鸿胪寺卿,一直由前朝五皇子刘文詹担任,经历过新帝大换血之后,除了原侍郎张石升级为鸿胪寺卿,还有几个小吏,余下的人走的走、亡的亡,人手少了一多半。
如今,突然一下子来这么多使者,就更缺人了,连鸿胪寺卿张石都亲自下场沏茶,陛下说会给他们派个临时登记的小吏来,这都快晌午了,登记小吏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宦家塞来填空的权贵子弟。
张石端着茶盘子擦了擦汗,忽见一抹红色身影昂首阔步而来,张石眯着眼看了半晌,哎呦一声,撇下茶盘子就迎了过去,陛下派哪个不行,偏偏派了那尊煞神过来。
来人是个大高个子,两条长腿走起来健步如飞,衣衫在身后翻飞,他一袭半旧虞美人红泥金圆领长袍,外套一件玄色大氅,高高束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枚白玉钗,黑发沾着点点白雪,他身后跟着个黑衣侍卫,侍卫没他腿长,基本是小跑着才跟上。鸿胪寺其他官吏见了他,如同避瘟神一样,寒暄着低头走开了。
张石迎上来行了个礼:“九——靖安王殿下怎么来了?”
靖安王见了他也没停下脚步,边走边说:“来帮忙的,在哪儿登记?”
张石为了跟上他的脚步,也小跑起来:“这边这边,殿下跟下官来。”
靖安王点点头:“嗯,喊我刘大人就好。”
“刘大人,这边请,诸位烦请让一让。”
张石带着他,穿过抄手回廊、穿过使者聚集的大殿,来到角落的桌前。靖安王打人群中一过,嘈杂的大殿逐渐安静下来,使者们的注意都被他吸引走了,他个子高、肤色白,朱衣墨裤,眉目艳丽,出奇打眼。
靖安王也不墨迹,解下大氅扔给侍卫,拉开椅子就坐了下去,拿起毛笔,抬起头扫视着人群,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力:
“开始登记,一个个来。”
他衣饰朴素,一脸不耐烦,倒像个来点卯的富贵闲人。
张石也不走,站在他身边,唯唯诺诺,靖安王挑了挑眉:
“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说完。”
张石小声说:“殿下务必保证,这个,使者们全须全尾的,别动武,不能打也不能杀。”
靖安王点点头:“那是自然,本王现在脾气好多了。”
能让张大人说出这番话,侍卫开始好奇,靖安王原先在鸿胪寺做过什么壮举。
使者们簇拥过来,一面观察这个登记小吏,一面自报家门。
靖安王突然觉得空气闷热,香料刺鼻,一抬头,好家伙被围起来了,他一拍桌子呵斥道:
“离我远点,去那边排好队!名字、国别、随行人数、贺礼清单,说慢点,说太快老子记不下来。”
他这随性又带着点痞气的态度,让几位使者都皱起了眉头。一个络腮胡的西黄使者不满道:
“哪里来的小崽子,如此无礼!鸿胪寺没人了吗?”
另一个使者杨真,当年联军里的小头目,目光在靖安王昳丽的脸上逡巡:
“模样倒是顶顶好的,就是欠管教。”
靖安王毫不在意地回答:“老东西,话真多,赶紧的,别耽误我吃午饭。”
杨真大怒:“你!”
张石赶紧打圆场:“诸位使臣息怒!刘大人性子直爽,并无恶意,还请海涵,咱们抓紧登记,莫耽误了时辰。”
使者们强压着不满,开始报信息,靖安王一手行云流水的行书,速度倒是不慢。等待的间隙,几个使者凑在一起低声闲聊起来,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当年让他们闻风丧胆的那个人身上。
“说起来,真是天佑我等,那个北越的煞神刘恒,可算是死了。”一个南诏使者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一直安静写字的靖安王,突然不写了,张嘴咬住笔杆,专心竖起耳朵听,张石见他这幅样子,脸都吓白了。
“是啊,死得好,死得大快人心!”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当年朱雀门一战,听说被新帝杀得尸骨无存,也是,留着这种弑杀成性的祸害,谁睡得安稳?”
靖安王深表赞同地点点头,张石拼命给那几个口沫横飞的使者使眼色,恨不得冲上去捂住他们的嘴。
络腮胡子眼含恐惧:“当年他一把火烧了我西黄的粮草营,把我族三个王子都筑成了他那个京观!”
此话一出,那些被煞神支配的恐惧席卷了使者们的脑海,那赤甲红马沉乌枪,还有一张黑色铸铁面具,领四万人马破了五国十万大军,一想到此人已死,使者们又松了口气。
“没了那煞神,北越还有什么悍将能与我五国联盟一战?”一个自诩精明的老谋士捋着胡子,话里话外透着轻视。
“没了他,北越就是纸糊的老虎。” 一个穿皮甲的西域使者接话:“新帝年轻,咱们五国联手,西境的草场、铜矿——”
鸿胪寺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靖安王听了一会儿,从嘴里拿出满是牙印的笔杆,瞥了张石一眼:“张大人,知道什么叫谣言止于智者吗?”
张石拉住他的袖口:“祖宗!”
靖安王拍拍他的手,朝着闲聊的使者们探过半幅身子:
“老几位,你们聊这什么煞神刘恒啊?”
使者们一看那俊逸的小吏也加入谈话,兴致更加高昂起来,一老幕僚说:“你年纪轻轻,肯定没听过北越煞神的故事吧?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靖安王作势想了想,抬起眼皮,露出水光潋滟的大眼睛,满眼都是求知欲:“真没听过,他长啥样,很可怕吗,您给我讲讲?”
张石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使者们谈兴更浓,七嘴八舌地开始科普:
“那煞神啊,身高八尺,青面獠牙!”
“他常年戴个黑铁面具,只露一双吃人的红眼睛!”
“对对对,一身血红的战甲,骑一匹鬼火似的红马,那马跑起来像风!”
“使一杆丈八长的沉乌枪,一枪下去能捅穿十个!”
“杀人如麻,想当年五国联军被他杀得血流成河!”
“幸好苍天有眼!这魔头被新帝给灭了,死无全尸,北越没了这煞神,不足为惧矣!”
靖安王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他忽然站了起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他是不是大概这么高?”
使者们一愣,下意识点头:“差不多吧。”
靖安王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红袍:“总穿一身红?”
使者们:“是。”
靖安王将手伸入袖口,摸了摸,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个黑铁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扣:
“戴着,这么个玩意儿?”
面具一扣上,那慵懒闲适的气质瞬间消失。
他身姿挺拔,乌发、朱衣、墨裤,玄铁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透出一股无形的煞气。使者们心里“咯噔”一下,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一个与刘恒交战过的将军看到他,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另一个脾气火爆的年轻将军受不了这压抑,指着他怒喝:
“装神弄鬼!那煞神早死了,你在这儿扮什么鬼!”
“哦,他是不是还拿着这么长的枪?”
靖安王像是没听见,偏身夺过侍从手中的仪仗棍,在手里掂了掂,似乎是嫌不够重,他手腕一抖,那沉重的乌木长棍轻巧地挽了个凌厉的枪花,动作如电,他单手持枪,斜指地面,戴着面具的脸转向那几个使者,声音低沉、冰冷,如同来自地狱:
“哪个说,老子死了!”
这一声暴喝,裹挟着杀伐之气,如同惊雷炸响在鸿胪寺大堂。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使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地狱之音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后面的人也是脸色煞白,连连后退,撞翻了桌椅,整个鸿胪寺鸦雀无声。
靖安王抬手摘下面具,随手丢在案上,莞尔一笑:“逗你们玩儿呢!”
他重新坐回椅子,重新拿起毛笔,仿佛无事发生,自言自语道:
“什么煞神啊,早就死透啦,不过,”他抬眼,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那群惊魂未定的使者,尖尖的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他的魂儿,可还没散呢,奉劝各位一句,安生点,好好给陛下贺寿,谁要是敢在这节骨眼儿上,给他找不痛快,保不齐——”
他顿了顿,笔杆在名册上轻轻一点,发出一声轻响:
“那煞神,保不齐今晚就骑着小红马,拎着沉乌枪,去您下榻的驿馆,好好聊聊。”
靖安王笑起来昳丽无双:“下一个,谁来登记?快点,真赶着吃饭呢。”
使者们噤若寒蝉,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一个个哆哆嗦嗦,无比配合地报上信息,声音又轻又快,生怕惹恼了这位煞神转世,登记效率前所未有的高。
一个胆子稍大的小国使者,趁着登记的间隙,偷瞄着靖安王,小心翼翼地问:“小的多嘴问一句,方才听他们喊您刘大人?您和那位煞神刘恒是亲戚?”
靖安王笔下不停,头也不抬,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
“巧了么这不是?我也姓刘,单名一个恒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