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寄情》白锦音

4、大山

　　雾气越来越重，眼前白茫茫一片。
　　沈书宜心下摁住慌乱，掏出手机找到二叔的号码拨了过去。

　　但山上信号实在太差，电话打不通。

　　她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手机屏幕上显示“无服务”。她又喊了几声二叔，依旧无人应答。
　　这下真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空气里的潮湿被风卷席着，直直扑在脸上。沈书宜不禁打了个寒颤。上山之前虽然二叔叮嘱过了要注意，但没想到遇见这么大的雾气。

　　雾气裹在周围，带着冷度，往她露出的肌肤上钻。空气中凝结的水珠挂在她睫毛上，她伸手轻擦了下。

　　雾不知何时会散，她呆在原地不动，只会任温度流失。

　　想到这里，沈书宜咬咬牙，将脚边的木棍捡起来，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向前挪动。

　　四周安静的有些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发沉的呼吸声。

　　沈书宜每一步都走的缓慢，木棍戳在地面，陷进湿软的泥土里。

　　每走一小段距离，她蹲下身，捡起石头，将它们堆起来，做标记。万一她走错了方向，等雾散了，二叔看见标记就能找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沈书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可见范围内，是她垒了一路的石头堆。

　　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瓶水，往嘴里灌。几口温水下肚，喉咙舒服了不少。

　　刚将杯子装进包里，前方似传来脚步踩在枯枝上的“窸窣”声，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沈书宜心中一喜，握着木棍步伐向前加快，“二叔！”
　　她声音扬起来，止不住的开心。

　　又走了数米，直到两个瘦小的身影从浓雾里显现，沈书宜的步伐猛然顿住。
　　雾似被拨开，他们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是两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个背着框，一个提着袋子，从雾里走出来。

　　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裤脚卷到小腿，鞋上沾了泥，灰扑扑的小脸，眼睛却很亮。

　　看见沈书宜，他们也有些惊讶，个子稍高一点的男孩向前迈了一步，将矮个子的男孩护在身后，有些试探着开口，普通话不算标准，夹着口音：“你是登山者吗？”

　　沈书宜指了下胸前挂着的相机，语气柔和的解释：“我是摄影师，上山取景的，但突然起了雾，就迷路了。”

　　那男孩点点头，将拦在矮个男孩胸前的手放下，对沈书宜说：“那姐姐你跟我们走吧。”
　　“我们知道路。”

　　沈书宜几乎要感激涕零，她走上前，站在他们面前，弯弯唇：“小朋友，你们在山上生活吗？”

　　男孩点点头：“我们从小就在山里长大。”空出手去牵矮个男孩的手，“我们村子就在前面。”

　　沈书宜哦了声，视线落在矮个男孩身上，后者探着脑袋也在打量她。看见她的目光，又怯生生的将脑袋缩在高个男孩身后。

　　沈书宜笑了下，从包里掏出几颗糖，递给他们。“谢谢你们呀，姐姐请你们吃糖。”

　　矮个男孩又将脑袋探出来，视线落在沈书宜手心里，大眼睛眨啊眨。

　　“谢谢姐姐，我们不吃。”高个男孩礼貌拒绝。

　　沈书宜收回手，在他们的目光下，剥开一个大白兔奶糖，往嘴里塞，又笑着说：“这糖挺甜的。”

　　男孩犹豫了下，侧头问小男孩：“想吃吗？”

　　小男孩点点头，沈书宜拉过他的小手，将糖放在他掌心。笑着问高个男孩：“你叫什么名字呀小朋友？”

　　“我叫边树，姐姐可以叫我小树。”男孩指了指矮个男孩，“他是我弟弟，他叫边林。姐姐可以叫他小林。”

　　兄弟俩名字合起来是树林，很好听。

　　沈书宜点点头，摸了摸小林的头，“你弟弟很安静，很乖。”

　　“他不会讲话。”边树语气淡淡，开口解释。

　　两小孩让人有些心疼，哥哥有着超同龄人的镇定和成熟，弟弟安安静静的，乖乖由哥哥牵着。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沈书宜没再开口，只是走在小树身边，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人牵住了。

　　她低眉去看，边林小手勾着她小拇指，见她没甩开，就偷偷用力牵紧了些。

　　边树看见了，愣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两个深深的酒窝在颊边浮现。

　　“姐姐，小林喜欢你。”

　　沈书宜也牵住了小林的手，轻轻晃了晃，“我也喜欢你呀。”

　　后者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下去，藏住了有些泛红的小脸。
　　这小孩，还害羞了。
　　怪可爱的。

　　三个人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浓雾渐退，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他们从雾里走了出来，眉梢上的水汽还未散，沈书宜抬眼望向前方，一座村庄出现在眼前。

　　边树抬手指着：“姐姐，我们到了，前面就是我们村。”

　　这个村庄四面环山，却错落有致，沈书宜举起相机，放大还能看见有些屋檐下挂着的辣椒，玉米。

　　“小树，等姐姐一会儿，姐姐拍几张照。”她冲边树笑笑，在看见他点头后，开始构图，找了角度，一连拍了好几张。

　　此刻阳光正大片倾洒，将沉寂的村子笼罩，背靠大树的一侧房屋并未受到阳光的侵袭，只隐在一片阴影里。

　　另一侧房屋则正对日光。

　　一半明，一半暗，沈书宜脸从取景器里抬起来，心下不免感慨。
　　这是太阳馈赠的最好的画面。

　　沈书宜跟着边树，一路走进村子里，村口处有一些小孩在玩游戏，还有几条狗围在周围，见他们来了，也只是摇了摇尾巴。

　　“姐姐，我带你去找村长吧，他会帮你回去的。”

　　沈书宜弯唇道谢，有些好奇的打量起周围，虽然她住在山脚下，但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上山。
　　虽然第一次来，就迷了路。

　　这个村子并不大，小孩颇多，有些老人在门前洗菜，看见沈书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带着好奇，有人喊边树，：“小树啊，你这是把谁带回来了？”
　　口音有些重，但勉强也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边树应着：“这个姐姐在山里迷路了，我带她去找村长。”
　　沈书宜配合着点头，冲她们笑了笑。

　　五分钟后，他们在一间小平房面前停下。

　　门没关，边树直接喊：“村长在不在？”
　　下一瞬，屋内的人边应声边出来，“来了来了。”

　　是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穿着灰色的外套和长裤，面带微笑的走到他们面前。

　　沈书宜先打招呼：“村长您好。”

　　男人叫徐世清，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人，边林冲他笑笑，边树一如既往的冷酷脸，转了一圈，徐世清将目光投在沈书宜身上。
　　“小姑娘，你是？”

　　沈书宜简洁明了的将她的情况说了出来，还不忘特别感谢了下俩小兄弟。

　　徐世清听着伸手摸了摸边林的小脑袋，“情况我都清楚了，这样，小姑娘，你跟我来。”

　　沈书宜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了另一个平房前。

　　“这里是村委会，一般信号会好点，带手机了吗小姑娘？”徐世清问她。

　　“带了。”一听见有信号，沈书宜眸色都亮了起来，她立马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一看，左上角原先无服务三个字，变成了信号标志。

　　接着，手机就开始不停的震动起来，是在没信号的这个几个小时里，手机收到的消息。

　　沈书宜顾不得其他，一看联系人，二叔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她立马拨了回去。

　　嘟嘟——
　　电话响了几秒，那边就立刻接了起来。
　　“喂，二叔。”

　　“宜丫头，你去哪了？手机没信号是不是，我都快急死了。”话筒里沈正其语气激动，难掩焦灼。

　　沈书宜将情况一五一十说给沈正其听，后者留下一句，“等我来接你。”电话就被迫挂断了。
　　信号中断。
　　不过幸好，该说的都说了。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沈书宜就坐在村长办公室里，等着沈正其来接她。

　　期间，村长还特地回家给她做饭，边树边林回去后又带着吃的来看她。
　　沈书宜心里暖暖的，被他们的善意包裹。

　　下午一点，沈正其出现在了村长室。
　　沈书宜看见来人，立刻起身迎上去，沈正其满脸的汗，目光都是担忧，“没事吧宜丫头。”

　　“我没事二叔。村长他们对我很好。”

　　沈正其看向站在一旁的徐世清，弯腰道谢：“徐哥，谢谢您的照顾。”

　　徐世清摆摆手，“人没事就行。”他看向边树，“是这两个孩子在山里发现了她。”
　　沈正其笑着，“是是，谢谢两位小英雄。”

　　边林又羞红了脸，将脑袋藏在边树的腰后。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沈书宜问：“二叔，你跟村长认识啊？”

　　路太泥泞，轿车开不进来，沈正其开了一辆三轮，轰鸣声很响，他侧头，声音很大，“你说什么？”

　　沈书宜大声回了声没事，就没再跟沈正其说话。
　　还是让二叔专心开车吧。

　　快到家门口时，小霸王老远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车停稳，沈书宜下了车，被从屋内出来的王清莲抱住了。

　　“诶哟，小祖宗，你二叔回来说你们走散了，我这心都提起来了。”

　　沈书宜伸手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奶奶，让你担心了。”
　　王清莲轻哼了声，拧了下她的鼻尖，“幸好，你二叔跟山上的徐村长认识，不然就不会这么顺利把你接回来了。"

　　"奶奶，二叔怎么跟村长认识的呀？"

　　“你二叔经常上山采药材，最开始也迷了路，还是被人徐村长给送回来的。”
　　“我们虽然住在山脚下，但对上面的情况并不了解，但徐村长是个好人，一个人守在深山里，也不容易。”王清莲叹了口气。
　　“好了，回来就好，饿不饿，来吃饭。”

　　沈书宜摸摸肚子，“奶奶，我不饿，在山上徐村长给我做了吃的。”

　　"行，那去洗洗，看这鞋脏的。"

　　沈书宜搂着她胳膊，笑嘻嘻的说：“好。

　　收拾好自己后，沈书宜躺在了床上。任四肢陷在柔软的床铺里。
　　安静躺了会儿，她摸过床边的手机和相机，将相机里的照片导入手机后，又点开了微信，挑了几张在山上拍的图片，发了个朋友圈。

　　一张是浓雾照片，一张是村子的照片。一张是下山沿途拍的风景照。
　　配文：第一次上山就迷路了（无奈表情）

　　刚发出去没几秒，就有人给她朋友圈点了赞。
　　还没等看清是谁，裴的消息出现在了对话框。

　　裴：[怎么回事？]
　　裴：[还好吗?]

　　两条消息没间隔，几乎同一时刻传来。
　　沈书宜心跳没来由的加快，打字回复：[我没事裴总，就是去山上取景，遇见了浓雾，山里的小孩帮了我。]

　　过了一会儿，对方弹出一条语音。
　　沈书宜看着三秒的语音愣了下，而后点开：“书宜，介意回我条语音吗？”

　　她这是让她发语音的意思？
　　沈书宜点开，又听了一遍。

　　叮咚——
　　裴彦知的消息又发过来。
　　裴：[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

　　原来是这样，沈书宜清了清嗓子,摁住说话：“是我，裴总。”

　　裴：[嗯。]
　　裴：[是小书宜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