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炒栗子》季子宋

1、第 1 章

　　第一个故事

　　那个星期三的下午，阳光正好透过“蜜语茶言”奶茶店的落地窗，在浅木色的地板上切出斜斜的光斑。小眉正踮着脚整理顶层陈列的马克杯，听见风铃清脆作响时匆忙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肩上是双肩包，耳机松松地挂在颈间，低着头看手机。阳光在他的发梢跳跃，勾勒出清俊的侧脸轮廓。

　　“欢迎光临蜜语茶言。”小眉从凳子上跳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抬起头，目光却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只是轻轻点头示意。小眉注意到他耳机里漏出的微弱音乐声，是某首英文摇滚歌。

　　“请问想喝点什么？”她走到点单台后，悄悄深呼吸。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浅阴影。

　　“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糖，去冰。”他的声音清朗，却带着心不在焉的疏离，目光始终没有真正聚焦在她脸上。

　　小眉在点单屏上操作着，指尖微微发颤。“需要加什么小料吗？我们最近有新款的椰果和芋圆。”

　　他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那双眼睛是漂亮的深棕色，却因为隔着思绪显得朦胧。“不用，谢谢。”

　　就那一眼，小眉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扫码付款后，他自然地退到一旁等待，重新戴好耳机，低头继续看手机。小眉偷偷观察着他——他应该是个大学生，附近A大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偶尔他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敲台面，跟着耳中的节奏。

　　制作奶茶的过程中，小眉格外用心。量糖时精确到几乎不存在误差，加珍珠时特意多舀了半勺——他太瘦了，应该多吃点。摇晃雪克杯时，她甚至觉得自己在调制什么神秘魔药，而非一杯普通的奶茶。

　　当她把那杯奶茶装入袋中时，突然鼓起勇气，拿出随身带的可爱便利贴，快速画了个微笑的表情，写下“祝你有美好的一天！”，悄悄贴在杯壁上。

　　“您的奶茶好了。”她声音比平时轻柔许多。

　　他走过来，接过袋子时终于给出了一个完整的对视，并淡淡微笑：“谢谢。”

　　那一笑，如春风拂过湖面，在小眉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然后他转身离去，风铃再次响起，店内忽然空旷了许多。小眉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后面的顾客轻声催促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她红着脸道歉，心思却还追随着那个三分糖去冰的背影。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小眉一直在回想那个瞬间。他会不会看到那张便利贴？会不会猜到是特意为他画的？会不会再来？

　　下班前，同事林莉凑过来：“今天下午那个帅哥不错哦？我看你盯着人家看了好久。”

　　小眉脸一热：“哪有？就是正常服务顾客。”

　　“得了吧，你都给人家多加珍珠了，当我没看见？”林莉揶揄地撞撞她的肩，“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A大的学生吧，说不定我认识他同学。”

　　“别！”小眉急忙阻止，“可能就是路过而已。”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种下了一颗期待的种子。

　　第二天同一时间，小眉不由自主地频频望向门口。阳光以几乎相同的角度洒进店内，风铃响了一次又一次，却都不是他。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来了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

　　依然戴着耳机，依然低着头，但今天他穿了一件浅蓝色的T恤，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糖，去冰。”他说着同样的话，这次却抬起头，目光直接落在小眉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小眉心跳加速：“好，好的。还是不加其他小料吗？”

　　他稍稍取下一边耳机：“什么？”

　　“请问需要加其他小料吗？”小眉重复道，声音微微发紧。

　　“不用，谢谢。”他的目光在她胸牌上停留了一瞬，“小眉。”

　　他念出她名字的语调平常，却让她耳根发热。他注意到她的名字了！

　　制作奶茶时，小眉比昨天更加紧张。摇晃雪克杯时差点没拿稳，引来旁边林莉的窃笑。再次贴上画有爱心和太阳的便利贴时，她的手微微发抖。

　　“您的奶茶。”她递过去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接过袋子，这次特意看了看杯身，注意到了那张便利贴。嘴角轻轻上扬：“很有趣。”

　　“什么？”小眉假装不知。

　　“这些画。”他指指便利贴，“昨天也有。”

　　小眉感觉脸颊发烫：“就...就想给顾客一点小惊喜。”

　　他点点头，似乎思考着什么，然后突然问：“你们这里招兼职吗？”

　　小眉愣住：“啊？好像...招的。门口有贴招聘启事。”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谢谢。再见，小眉。”

　　又一次，他念了她的名字。

　　等他离开后，小眉几乎跳起来，冲到店门口的招聘启事前确认还在。他要来找工作？这意味着她会经常见到他？

　　周五他再来时，不再是顾客身份。

　　“你好，我来应聘兼职。”他对店长说，但目光扫过小眉时带着笑意。

　　店长让他填表面试时，小眉在一旁假装整理货架，耳朵却竖得老高。得知他叫何贤，是A大计算机系大三学生，想找份周末兼职。

　　“我们其实更想要能长期工作的...”店长有些犹豫。

　　“我可以保证至少做一年，”何贤说，“而且我学习能力强，很快能上手。”

　　最终店长同意让他试用一个月。何贤离开前，特意走到小眉面前：“以后请多指教了，小眉老师。”

　　那天晚上，小眉失眠了。脑海里全是何贤说“小眉老师”时的表情和语调。手机搜索栏里，她不知不觉输入了“A大计算机系何贤”，果然找到了他的信息——优秀学生奖学金获得者，编程竞赛冠军...他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秀。

　　周末何贤来上班，换上了店里的制服——简单的棕色围裙，在他身上却穿出了模特的效果。小眉被指派带他熟悉工作，紧张得差点把奶盖说成“奶帽”。

　　何贤学得确实很快，不仅记住了所有配方，还能提出改进建议。他注意到小眉总是踮脚取顶层杯子，第二天就主动重新整理了陈列架，把常用物品放在更易取的位置。

　　“你这样...”小眉惊讶地看着他轻松调整货架。

　　“顺手而已。”他笑笑，继续手中的活。

　　午间高峰期，两人并肩作战。何贤负责点单和制作，小眉负责附加服务和打包。默契得仿佛已经共事多年。

　　休息时，小眉终于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选择来奶茶店打工？计算机系的不是都去做家教什么的吗？”

　　何贤喝了口水：“我想写一个餐饮店管理APP，需要实际经验。”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这里氛围很好。”

　　小眉不知道“这里”指的是店还是人，心里却甜甜的。

　　一周后，何贤已经完全适应了工作。他带来的变化显而易见——设计了更高效的点单流程，修复了总是卡顿的POS系统，甚至发现了几种原料的最佳配比，推出了新款爆品奶茶。

　　但他最大的变化是对小眉的态度。从一开始的礼貌疏离，到现在会主动和她开玩笑，分享自己遇到的趣事，有时还会带一些小点心给她——都是“试吃新品”。

　　小眉越来越确定自己喜欢何贤，却不知道他是否也有同样感觉。他对每个人都友好，但那种友好总带着一丝距离感。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临近打烊，突然下起暴雨。何贤没带伞，小眉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提出共撑一把伞。

　　“我送你到地铁站吧？”她说，心跳如擂鼓。

　　何贤有些惊讶，但点点头：“谢谢。”

　　雨中，两人挤在一把小小的伞下，肩膀不时相碰。小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混着洗衣液的味道。

　　“你为什么总是在听歌？”她找话题打破沉默。

　　何贤稍稍取下耳机：“习惯。也因为...”他犹豫了一下，“我有轻微社交焦虑，音乐能帮我放松。”

　　小眉惊讶地转头看他。这是第一次，他向她展示盔甲下的柔软。

　　“但在店里你看起来很自如。”

　　“因为熟悉了环境...和人。”他轻声说。

　　地铁站口，雨势渐小。何贤把伞推回给小眉：“谢谢。下周见。”

　　小眉看着他跑进地铁站的背影，心里满是复杂情绪。

　　周一来临，何贤却没出现。店长说他请假了，项目有问题需要紧急处理。小眉一整天心神不宁，无数次查看手机，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下班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A大计算机系楼外。就在她犹豫是否该离开时，看见了从楼里走出来的何贤。他看起来疲惫不堪，背着一个沉重的笔记本电脑包。

　　“小眉？”他惊讶地看到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好路过。”小眉脸红了，“你项目还好吗？”

　　何贤揉揉太阳穴：“不太好。数据库崩了，我们通宵才修复。”

　　“吃晚饭了吗？”小眉问完就后悔了，这太像关心过界。

　　何贤却笑了：“没有。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于是他们来到了学校后门的小面馆。热腾腾的牛肉面面前，何贤终于放松下来，讲述了自己的项目——一个智能音乐推荐系统，已经吸引了投资人的注意。

　　“所以你做奶茶店兼职不只是为了写APP？”小眉恍然大悟。

　　“嗯，也需要赚点钱。”何贤承认，“投资人希望我全身心投入项目，但我不想完全依赖他们。”

　　小眉敬佩地看着他。大多数人在这种机会面前都会选择全职创业，但他却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面馆暖黄的灯光下，何贤突然问：“那些便利贴，为什么只给我画特别的图案？”

　　小眉差点被面条呛到：“你...你怎么知道？”

　　“我观察过，你给其他顾客的都是普通笑脸。”他目光灼灼，“只有我的有爱心和太阳。”

　　小眉低头搅动面汤，声音几乎听不见：“因为...想给你多一点鼓励。”

　　何贤沉默片刻，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的那页上，整齐地贴着她画的所有便利贴——一共七张，按日期排列。

　　“这些天项目遇到困难时，我就看看它们。”他轻声说，“谢谢你，小眉。”

　　面馆外雨又悄悄下了起来，玻璃窗上滑落道道水痕。小眉鼓起全部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注意到是我画的？”

　　何贤看向她，眼神温柔：“从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你了。戴耳机不是因为不想理人，是因为不敢和你说话会紧张。”

　　小眉惊讶地睁大眼睛：“但你那么冷静...”

　　“装的。”他笑了，“其实每次点单，我都在心里排练好多遍。”

　　雨声渐密，面馆里只剩下他们和老板。何贤付账时，老板笑着说：“女朋友真贴心，还特地来找你。”

　　两人都没否认，只是相视而笑。

　　回店的路上，雨已经停了。夜空清澈，星星点点。何贤自然地牵起小眉的手：“下次我值班，能不能也给我画张特别的便利贴？”

　　“你想要什么样的？”小眉心跳加速。

　　“画一对牵手的小人吧。”他手指轻轻扣紧她的，“就像这样。”

　　夜空下，城市灯火温柔，仿佛全世界都在为他们亮起三分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