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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要搬家了 ...

  •   皇宫
      御书房内,永明帝正怒容满面地来回踱步,宽大的袖袍随着他用力踩踏地面的动作而左右摇摆,原本堆积在御案上的奏折被无情挥落,墨迹未干的纸张凌乱地铺了一地。
      “岂有此理!”突地停下脚步,永明帝双手握拳,虎目圆睁,对着空气咆哮:“朕派遣郑禾下西洋,乃是为了宣扬国威、互通有无,此为利国利民之大事!他们在后方诸多掣肘,处处设限,朕为了大局忍了他们,他们可倒好,出航的时候不尽力,眼见船队即将平安归来,带回奇珍异宝、和璧隋珠,就一个个的马上开始写折子哭穷,要钱要物!生怕晚了就被别人抢先,没自己的份儿!像话么?!”
      大太监王宏景低着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陛下息怒……”
      “息怒个屁!”永明帝气极,眼中怒火更盛,“还有那帝琦炆!居然在此时散播谣言,蛊惑百姓,称船队带回了疫病,妄图阻止郑禾入港,简直是居心不良!那船上有什么?有番粮!有能在旱地里播种的番粮!是能活人命的东西!他居然污蔑朕为了几颗珊瑚树就不顾百姓死活,非要让疫船靠岸!简直可恶至极!”
      “陛下……”
      “自以为躲在暗处煽风点火就能动摇朕如今的地位?简直是痴心妄想!”永明帝越说越激动,直接抬脚踢飞了身旁的香炉,铜器撞击墙壁发出刺耳的声响,袅袅升腾的烟雾瞬间消散。
      王宏景惊得浑身一抖,连忙俯身叩首,额头紧贴地面,“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那人此举确实令人发指,但您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正遂了他的愿?老奴冒死进谏,还请陛下消消气,莫要因为贼人气坏了自个儿的身体。”
      永明帝深呼吸,试图压下心中怒火,可眉宇间的阴霾丝毫未减,他缓缓坐回龙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目光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王宏景,声音冰冷:“传朕旨意,命锦衣卫……”
      命令还未下达,紧闭的门扉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陛下,臣请见。”
      是陆启渊,他亲封的锦衣卫指挥使。
      若换了其他大臣或太子,永明帝绝不会轻易允许来人在此时觐见,但陆启渊不同。
      “渊儿?你怎么又来了?”挥手示意王宏景退到一旁,永明帝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声音里仍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因此语气显得有些生硬,“进来吧。”
      随着话音落下,门被缓缓推开,陆启渊步伐沉稳地迈入殿内。
      他面色平静,仿佛并未察觉到书房内紧张的气氛,对满地狼藉也视而不见,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见过陛下。”
      “行了行了,免礼,就你规矩多,何事?”永明帝再不耐烦也依然尽可能的用最友善的一面对待他,“用过午膳了?”
      “是。”
      “和你养的小泥鳅一起?”
      “是,”陆启渊道:“小泥鳅托我来给陛下送银子。”
      永明帝乐了,“送银子?”
      “嗯。”陆启渊掏出一叠银票。
      数目不大,放在平时兴许真无法入永明帝的眼,但今天,现在,此时此刻,这些钱却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接过银票,拿在手里随意翻了翻,心中怒火稍歇,“那小泥鳅怎会如此懂事,还知道给朕送银子?莫非是想买自己的命?这点钱可不够,加上那白糖和白酒的加工方子也不够。”
      陆启渊神情不变,依旧用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回陛下,小泥鳅说陛下肯定不缺钱,但他受锦衣卫照顾,也是间接从陛下那里得了恩惠,自己虽出身卑微,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因此特意嘱咐我,将近日,以及将来所得利润的三成,都送入内库供陛下使用。”
      永明帝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一条懂事的小泥鳅!倒是比那些整日里只会哭穷的大臣强多了!”
      笑声在御书房内回荡,原本凝重的气氛稍有缓和。
      然而,笑声过后,永明帝的脸色又逐渐沉了下来,他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且将这银票收好,告诉小泥鳅,心意朕领了,但这钱还是留着他自己用吧。你今日二次入宫,可有要事?”
      “算不得要事,只是小泥鳅催得紧,臣便来了,”陆启渊又从怀中摸出几张图纸,“他说,若能麻烦工部将此物造出来,或可造福百姓。”
      永明帝闻言,当即将心中不快扔于脑后,接过图纸仔细看了起来。
      “净水器?”
      图与文一看就出自陆启渊的手笔,应是他根据唐阙千口述绘制而成的,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废话。
      “时下百姓用水,多直接饮用,少有烧开至沸腾之时。如遇大雨,深井与溪河之中常伴有泥沙、杂草、碎石、动物死尸等异物,便会投入明矾,待其沉淀后再饮。”陆启渊道:“小泥鳅说,明矾有毒,长期或过量服用易在体内堆积,造成恶心、骨痛、贫血、便秘等症状。所以,他想,或可用此物过滤水源,帮百姓避开明矾之害。臣算过制造成本,不高,但百姓获取不易,若其中所需材料由工部统一采买调度,不但可以将价格压得更低,且工匠们依照图纸规范制作出来的成品也更有保障。届时,百姓们只需花费少许银钱,便能在家中用上干净的过滤水。”
      永明帝捏着图纸的手微微收紧,目光在那净水器的构造图上来回扫视。
      他并非不谙世事的帝王,深知民间饮水之苦,只是朝堂诸事繁杂,他纵有心改善民生,也往往分身乏术,难以兼顾如此细微之处。
      “这小泥鳅,倒是心细~”永明帝眸光一闪,“他怎知明矾有毒?”
      陆启渊答:“同铅一样,忘了,只是闲聊时提起百姓用水之事,才想起来。”
      永明帝勾了勾嘴角,“该记的礼仪、法规、常识统统没记住,世人未知未解的东西倒全记脑子里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眼底并无探究之意,看样子只是随口一说,并未打算较真。
      “又搁你们锦衣卫的店里卖?”永明帝扬眉,“朕听说,以往路过你们‘便利轩’恨不得吐两口再走的书生们,如今可是快把那小店给挤爆了,怎么样?要不要换个大点的铺子给你折腾?”
      陆启渊摇头,“小泥鳅说了,这个不给我们,他其实更希望由朝廷出面,在平民聚集的地方建造几座大型的‘净水器’,既方便百姓取用又彰显天子仁德。若陛下觉得这主意还行,要赏他,他便厚颜请赐,将其中一处‘净水器’建在宋娘子家附近。”
      “宋娘子?”这下,永明帝是真乐了,“他倒是孝顺,上次献白糖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同你商量,这次胆子大了,懂得直接讨赏了?”
      陆启渊拱手,“是臣引导他说的,他一开始只想私下跟臣讨个小些的样品,但臣以为,陛下宽厚仁慈,当初御笔亲批,放过那宋家娘子和她的三个女儿便是最好的证明,如今他既有心为恩人谋福祉,不妨直接说出来。”
      “哦?”永明帝捋了捋胡子,“只是这样?”
      陆启渊目光坦荡,“宋娘子对他有恩,他念旧情,想让恩人也能用上洁净的水,这份孝心,臣觉得……应当鼓励。”
      “还有呢?”
      “还有,小泥鳅聪慧,机智过人,却不爱金银,不在乎名声,亦不将身家性命放在眼里,看似柔弱一阵风就能吹倒的人,实则没有软肋,不惧威胁,这样的人若不给他留份想念,日后怕不能放心用。”
      永明帝盯着陆启渊看了半晌,忽地噗嗤一笑,“你倒是会为他说话。”
      王宏景瞧主子心情转好,也跟着暗自松了口气,他端上新茶,永明帝也没恼,接了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既是那孩子的孝心,朕便允了,只是需跟他说清楚,这是朕赏他的,不是他讨来的,想从朕这里讨东西,可不能让别人传话,得他亲自走到朕面前,和朕说才行。”
      “是。”陆启渊微微颔首,“臣代小泥鳅谢过陛下。”

      该发的脾气发了,又有陆启渊在,永明帝决定不再为难大小太监,起身前往御花园。
      王宏景一边吩咐内侍收拾御书房,一边匆匆忙忙的跟了上去。他没敢走太近,缀在两人身后几步之外,既不打扰主子们交谈,又可随时听候吩咐。
      “竹筒、鹅卵石、棕树皮碎屑、细河沙、贝壳粉、粗麻布……都是些寻常可见的东西,这‘活性炭’是何物?不是普通煤炭?”
      永明帝负手而行,看似悠闲,若不是亲眼见过方才御书房里的场景,没人会想到在片刻之前,这位颇为稳重的帝王正龙颜大怒,准备把写折子哭穷讨钱的几位大臣都拖到午门外狠狠揍一顿。
      陆启渊早有准备,答道:“先把木头、果壳等原料高温碳化,然后再用蒸汽将孔隙扩大,便可使其具有吸附性,小泥鳅说这碳跟活物似的,主动抱紧脏东西不放手,不如就叫‘活性炭’。”
      “……朕怎么听着像在鬼扯?”
      “臣也觉得像,不过经过处理的煤炭确实能吸附赃物,就由着他瞎起名了。”
      永明帝笑着摇摇头。
      “此物可反复使用,具体能用多久还没试出来,但想来不会太短。臣让底下人用它过滤井水,滤过的水明显更清澈几分,连腥气都淡了不少。”
      永明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陆启渊,眼中闪过讶异,“竟如此好用?那岂不是说,困扰军中许久的饮水问题……”
      陆启渊躬身道:“正是。臣已找人验过,‘活性炭’无毒无害,且吸附性强,若能将此物批量制作,无论是行军途中还是驻守边疆,兵士们都能少受许多水毒之苦。”
      永明帝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你说……他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臣不知。”陆启渊道:“唐府并未翻出出格之物。”
      一直被关在深宅后院的少年,几乎不与外界接触,可他的见识却远超常人,仿佛是从另一个更广阔的天地走来。随口道出的活性炭、白糖、酒精……皆与民生息息相关,绝非一个深闺少年该有的凭空臆想。
      “要不是他父不疼、母不爱,失忆又失明,看着可怜,朕指不定得把他当个妖怪架火堆上烤一烤,”永明帝笑道:“你说他是不是被砸以后,让哪路小神仙给附体了?”
      陆启渊没有马上接话,而是顿了片刻才道:
      “陛下说笑了,小泥鳅虽有些与众不同,但终究是血肉之躯,魏清轩看过了,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恐撑不过半年。”
      “半年?”永明帝停下脚步,”怎么回事?前几日不还好好的?”
      陆启渊单膝下跪,“臣之罪。”
      “起来说话,”永明帝托住他的臂弯,不满道:“说了多少次,别学那些老古板,你我叔侄无需如此,便是那唐阙千站你面前你嫌他碍眼,一刀把人砍了,叔叔也不会怪你。”
      陆启渊站直身体,却依旧低垂着眉眼,掩住眸中某些复杂的情绪,“那日他被砸破脑袋,险些丧命,为报恩,露出一手绘画绝技帮锦衣卫破案。臣观此人有些小聪明,以往在狱中表现却不显山露水,想是有意藏拙。”
      前户部侍郎长子唐淮谨外逃,锦衣卫正发愁没有线索,恰好赶上唐家兄弟不睦,大打出手,唐阙千被牵连其中,脑袋挨了重击。
      当时情况危急,他为了自保,不得已展示出过人的才能,陆启渊察觉到这一点,便顺势向他提供庇护,同时也想看看这位常年隐于深宅的“废人”是否藏着什么秘密。
      “他身虚体弱,又受重伤,本当好生休养,但臣那时并未将他放在心上,只想着从他这里套出些有用的消息,便让魏清轩使了虎狼之药。”
      用药后,人会变得异常亢奋,精神十足,几乎察觉不到自身伤痛,自然方便交流。
      陆启渊本想趁着他和家人闹翻的机会获得有用的线索,用完便丢,不想,唐阙千的内心却异常强大。
      姑且不论他“失忆”后的表现是否为伪装,单说失明这一点,普通人该有的慌乱、脆弱、恐惧、暴躁、癫狂都很难在他身上寻到影子,尽管这条小泥鳅一再声称自己很害怕、很迷茫,但陆启渊不觉得能唱出《狂》和《孤勇者》的人是个胆小鬼。
      结果就是,他想探听的唐家秘闻没探到,反而被唐阙千的人格魅力深深吸引。
      “不记得自己是谁,因何入狱,也对许多常识一知半解,却有自己的原则,不轻易动摇,是非黑白心中自有一杆秤。”陆启渊道:“看不惯恶者行凶,对弱者报以同情,他曾向臣提出,希望让那些受到伤害的娘子们学习医术,帮她们成为女医,因为医者受人尊敬。”
      但对行凶的恶徒,则百般刁难,万般迫害,短短几句话,引得对方挥刀自宫。
      有人说他不该食言,违背承诺非君子所为,那人纵有天大的恶,也已经付出了代价,唐阙千该去见一面。
      唐小瞎子却只回了六个字,“拒绝道德绑架。”
      凭什么恶人可以谎话连篇,良人就得说到做到?欺负老实人没脾气?不好意思,我气性大,天生的,您老看不惯就别看,一边儿自戳双目去,谢谢。
      永明帝听到这事的时候也被逗笑了:牙尖嘴利的,是块当御史的好料子。
      眼盲,心不盲,便是装出来的,也让人喜欢。
      陆启渊时常觉得唐阙千不像唐家养出来的孩子,撇开那几个关在诏狱里的兄弟不提,就连逃亡在外的唐家长子都与他不同。
      唐府上下,但凡有个人像他这般通透,知进退,明是非,懂得为旁人考虑,也不会间接得罪自己,继而被关注,被抓把柄,被下狱,然后牵出后边一系列问题,最终落个等待秋后问斩的结局。
      “……那药药性霸道,本是用来给临终前的人吃的……纵使减轻了分量,也着实不该用在他身上……”陆启渊道。
      “后悔了?”永明帝。
      “是。”
      永明帝并未作声,盯了他片刻才道:“小泥鳅的眼睛也是你做的手脚?”
      “……是。”
      永明帝并未苛责,而是拍了拍侄子的肩,带着他继续在花园里漫步,“渊儿,你觉得这朝堂上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
      作为锦衣卫一把手,陆启渊对每个大臣的品行和底细不说完全了解,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此时便想也不想的回答:“忠臣有,然私心者更多。”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永明帝笑道:“你可知是哪一点?”
      “有用。”
      不论忠臣、奸臣、能臣、佞臣,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皇上觉得把他放在那个位置上,非常有用。
      永明帝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正是如此。这朝堂上的臣子,无论忠奸善恶,只要能为朕所用,便是他们的价值所在。同理,那唐阙千虽出身于罪臣之家,本人亦是疑点重重,但他对你有用,所以你对他宽容照顾是好事,无法信任他也不是错事。一件趁手的工具,不小心弄坏了,感到懊恼是人之常情,无需介怀。”
      “……是。”
      “当然,”永明帝突然大力拍上他的后背,险些把他拍了个趔趄,“如果你没把他当个物件,当成个人,后悔害得他短命,叔叔我就更高兴了。渊儿啊,叔叔想了好几天,终于想明白了,只要你高兴、你喜欢,你愿意找个人成家,比什么都重要。我也不要求你必须娶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同谁联姻,只要你找的人能安心陪你过日子,便是个带把的——叔叔我也认了!”
      “……”陆启渊。
      “……”王宏景。
      “这样,等下让林冉、魏威和你一起出宫,看看那小子还有没有救,魏清轩的医术和他爹比起来,还是嫩了点。”
      陆启渊刚要谢恩,就听永明帝喃喃自语低声道:“那小泥鳅懂的东西还挺多,不知道能不能让男人生孩子,其他人无所谓,关键是他自己能生就行。”
      “……”
      似是看陆启渊脸上无语的表情很好玩,永明帝大笑出声:“你这副表情真是一点也没变,像极了小时候,每次逗得你说不出话来就抿住嘴沉下脸,闹我别扭,哈哈哈。”
      陆启渊默默偏头,身后跟着的王宏景十分捧场的勾起了嘴角。
      永明帝笑得分外畅快,眼中满满皆是回忆,“不过啊,这也说明你对叔叔还是跟以前一样亲近,没有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疏远了朕,朕很是欣慰。”他顿了顿,又说道:“渊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朕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是。”
      “嗯?”
      “知道了,叔父。”
      “这还差不多,”永明帝伸了个懒腰,“刚才翻你送来的密报,险些给朕气死,还好是午膳后看的,不然连饭都不用吃了。”
      话题忽然转到政事上,陆启渊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陛下无需为此事烦心,臣已有安排。”
      “你办事我放心,”永明帝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朕知你向来稳重,但有些事情还是得提醒你——穷寇莫追,左右都十年了,他再闹腾也掀不起什么浪花,你还年轻,就是磨也能磨死他,万不可冲动。”
      陆启渊点头,“是,臣明白。”
      永明帝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还有,关于那净水器的事,朕准了。贺维爵不是在你那儿关着,自去找他商议,朕只让他在里边住几天,又没罢了他的官,老小子别想偷懒,继续给朕爬起来干活。选址、建造,都得由他工部牵头,你派几个得力的人从旁协助即可,此物能造福百姓,朕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成效,让他务必将此事办妥。”
      “是,臣回去后就去见贺大人。”陆启渊恭敬回答。
      “还有,”永明帝想了想,说道:“小泥鳅的二娘和三个姐姐那儿,你多关照点,莫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不能人家说不要赏银就真的一点表示也没有,至少给那母女四人安排个好点的住处。”
      陆启渊应下,“是。”
      御花园中的花香随着轻风飘散,沁人心肺,永明帝的心情似乎终于变好了,他望着远处的宫墙,缓缓说道:“走吧,陪朕回去处理那堆烦人的奏折,一群王八羔子,敢跟老子要钱,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
      军营里出生长大的永明帝不改本色,把他惹急了,想必那些上书的大臣们不会好过,假如折子写得不够诚恳……诏狱就是他们今晚留宿的地方。
      叔侄二人大步流星的朝御书房走去,此时正是午后阳光最明媚的时刻,金色的光芒落在身上,将他们肩背处的龙纹刺绣映得熠熠生辉、栩栩如生。

      唐阙千没想到自家大人进了一趟宫,不但请回来俩太医,还顺道把他头疼的胶水问题解决了。
      “鱼胶?”
      以鱼鳔、明胶、蛋清为主要原料,多次炖煮搅拌,经过不断的调试和观察,最终得出质地均匀的胶水。
      “妙啊~哪儿来的方子?”唐小瞎子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虽精力不济,十分困乏,但依旧强撑着。
      “宫里。”
      “宫里还有这好东西!早知道不跟郑银子吵了,吵的我头疼。”委屈巴巴的扒拉着指挥使大人的衣角,顺着往上摸,摸到那人怀里,蹭啊蹭啊蹭,怎么看都像只受苦受难的小猫咪在找主人寻安慰、要抱抱。
      陆启渊竟也没把他推开,反而调整姿势,将人搂到合适的位置,任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在自己胸前蹭来蹭去。
      “呼~”唐小泥鳅发出满足的叹息,“您这一巴掌贴上来,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实在~”
      源源不断的内力经温热的掌心传递过来,顺着唐阙千的后脑缓缓渗入,原本因思考和争吵而紧绷的大脑皮层仿佛被温水浸泡一般,渐渐舒展开来。
      小瞎子舒服的直哼哼,方才蔫蔫的模样一扫而空,他往陆启渊怀里又拱了拱,找了个更惬意的位置蜷缩起来。
      陶咏本想说些什么,被陆启渊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您就惯着他吧!
      陶小旗愤愤不平,无奈自家大人偏心,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神暗示,一心一意的靠坐在床头撸猫……呸,不是,撸鱼。
      亲兵甲乙把陶咏拉出来。
      这个劝:老大,还看不出来么?咱大人忙着和财神爷培养感情,没空理你。
      那个道:新鲜头上呢,你再怎么吹胡子瞪眼也没用,省省吧。
      陶咏:那也不能一直这样用内力帮他疗伤吧?修为损耗可不是小事,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大人拿什么应对?
      他急得来回转圈圈,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视线在陆启渊和软趴趴趴在他怀里睡觉的唐小泥鳅之间来回巡视,活像个操心自家崽被拐跑的老母鸡。
      陆启渊被他看的烦,隔空挥掌,关了房门。
      陶咏:“……”
      好在上天垂怜,林院使和魏院判奉旨前来为指挥使请平安脉,没让他在外边蹲太久。
      “大人,太医……”
      纵是对唐小猴子有些不满,陶咏也还是压低了声音。
      不料,唐阙千并未睡下,而是在和陆启渊商量卖牙刷的事,只是聊得正嗨,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陆启渊抬头比了个不要打扰的手势,但也没驱几人离开,陶咏便和两位太医停在一旁静候。
      “……让工匠师傅们加把劲,最好明天见成品后天就能预售,这次不搞盲抽了,先出些简单的样式给老百姓普及一下牙刷的好处,等大伙儿日常都用惯了再说。”
      “不赚黑心钱了?”
      “我哪里黑了?”唐阙千大喊冤枉,“在下赚的可都是‘微薄’的固定收入。”
      嗯,固定的搞限量、搞垄断,偷偷加塞,偷偷炒作,让郑银子暗地里控制二手市场,还美其名曰是让他练手,说将来有更大的生意等着他。
      要不是赚的每一个铜板都进了北镇抚司的账房,陆大指挥使早把这条小鱼吊起来晒成鱼干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使不信你不准备搞花样,”陆启渊道:“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
      “好嘛~等大家用习惯以后再整个金的、银的、象牙镶宝石的总行了吧?冤大头的钱还不好赚?上边印点名人名言,告诉他们是限量发行,是成功人士的象征,他们还不捧着银子自己送上门?”唐阙千摊手,“大不了再找些绝色戏子花魁站台,手把手的教老爷公子们刷牙,不信他们不迷糊,不掏钱。”
      跟在陶咏身后的冤大头一号林院使默默把自己心爱的华佗笔藏袖子里,冤大头二号魏院判轻咳一声,“小公子不去户部可惜了。”
      唐阙千这才察觉到有外人,下意识抓紧了陆启渊的衣袖。
      “莫慌,是魏清轩的父亲和表叔。”
      有正经医官在,不用他继续耗损内力帮唐小泥鳅疗伤了,将人放回床榻,看那两位上前为唐阙千搭脉诊病。
      “身体底子确实差了些,需要好好调养,”林院使捻着花白的胡须沉吟道:“奇怪,脉象虚浮却透着股韧劲,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吊住了一口气,指挥使,可否让老夫看看魏小子开的药方?有医案的话也一并拿来。”
      这些东西自然早就准备好了,林院使随意翻了翻,递给一旁的魏院判,站起身,背着唐阙千小声问:“你们除了给他下过那虎狼之药和瞎眼睛的药之外,可还用过别的?”
      陆启渊摇头,“您的意思是?”
      林院使摆摆手,“还不确定,老夫再详细查验一番。”
      说完,回到唐阙千身边,问了他几个问题,并试图让他回忆过去。
      唐小瞎子对原身完全不了解,脑海里更是一丝闪回的画面也无,只能十分遗憾的表示不清楚、不知道、不记得了。
      林院使和魏院判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将他上衣褪下,仔仔细细查看他的旧伤。
      “这孩子……惨啊……”趁魏威看病的空挡,林院使走出屋外,吐了口气,“指挥使,你这药倒是下对了地方,无形中救了他一命。”
      陆启渊:?
      林院使也不卖关子,说道:“如果老夫预料不错,这孩子,是被当作‘药人’养大的,并且一直以来都在服用特殊的药物。”
      陆启渊拧眉,“一直在服药?他全家被下狱三月有余,岂不是说……”
      “他这几个月必然不好受,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你将他带出来,他有可能会在狱中渐渐枯朽。”林院使目光深沉,“或许,那意外,并非是意外。”
      而是掩饰。
      借兄弟不睦的由头,直接把人处理了,锦衣卫便不会深究,他们的秘密也不会暴露。
      “老夫观他眼底、腋下、后腰处皆有青黑色血点,便是停药后,药人会有的反应,如不及时续药,只怕他死的时候,全身都会呈现出大片类似的斑点,唐家人想瞒也瞒不住。”林院使愤愤道:“以前与那唐侍郎也有过数面之缘,想不到他竟是这种人!”
      陶咏喃喃道:“太恶心了,把亲儿子当成药材,我们兄弟几个够心黑手辣了,也做不出这种事。”
      陆启渊道:“还请林大人详细说明。”
      林院使想了想,缓缓道来:“有种毒材,药性霸道,若直接服用会损伤身体器官,所以一直以来,医者都是拌少许分量掺在饲料里,喂给小羊,使其成长时与那毒物相互融合,相互适应。待小羊长成,便成了可入药的‘药羊’,药性虽烈却已温和几分,能被人体慢慢接纳、吸收。唐家这孩子,恐怕从幼时起,就成了‘活药人’,是他们用来培植那霸道毒材的温床。”
      陆启渊听到这些话后,神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的身体,便是那羊躯壳,日复一日被喂下微量毒素,让毒物在他血脉中扎根、生长,与他的生机融为一体。寻常药羊养上数年便可取用,可他是人,是唐家精心挑选的‘容器’,他们要的,恐怕不止是一时的药性,而是让这毒材在他体内彻底成熟,甚至……与他的筋骨气血相融,成为独一无二的‘人形药引’。”
      林院使给予肯定的答案:“正是这样,没错。唐小公子看似外表无异,实则内里早已被毒物掏空,不过是靠着之前还残留的其他药物勉强吊着一口气。一旦停药,毒物失去压制,就会反噬其主,蚕食掉他最后一点生机,那些青黑色的血点,便是毒物在他皮肉下蔓延的征兆。”
      “那林大人您说我们指挥使无意间救了他一命又是怎么回事?”陶咏道:“莫非是两种毒物相冲,反而解了他体内的毒?”
      林院使长舒一口气,“虽不能完全中和,但确实缓解了毒性,万物相生,万物相克,这两种毒素恰好就是相互看对方不顺眼的存在。”
      老大夫问陆启渊,“指挥使,您是要他生,还是要他死,还是希望他半死不活?”
      这话说得俏皮,明显是清楚陆启渊的选择,若他不想留唐阙千在身边,又怎会去永明帝面前绕着弯子求医。
      “自然是希望他活蹦乱跳的帮本使赚钱,”陆启渊道:“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他为何知晓‘铅’与‘明矾’的事了,想必是那下毒之人在研究药理时没避着他,提起过,他记下了。”
      陶咏也附和道:“定是这样,小猴子聪明,记性好,我们教他东西也是一遍就能记住,少有反复。”
      陆启渊知道陶小旗背地里喜欢管唐阙千叫秃毛猴子,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现下却听着刺耳,“以后只准叫‘泥鳅’,不准骂‘猴子’。”
      陶咏:?
      他家陆大人当然不会解释,转身去问林院使,怎么才能让唐小瞎子好起来。
      “这个简单,那虎狼之药您还得给他继续服用,酌情减少次数即可,老夫观他脉象,您暂时隔一天喂一次,半月后隔三天喂一次,一个月后,老夫再为他诊脉,调整药量。另外,两种毒素在身体里冲撞,相互较劲,耗人体力,饮食需得跟上,他之所以萎靡不振,多半就是因着这个缘故,老夫等会儿给他拟张药膳方子,您让厨子做给他,一日分五次进食,每次分量无需太多。”
      陆启渊点了点头又道:“魏清轩说他恐活不过半年……”
      “魏小子见识有限,没见过这种阴险的毒材,判断错了,大人莫要生气,老夫代他赔个不是。”林院使道:“您尽管安心,唐小公子命硬,既然遇见了您,便是撞上了大运,定能熬过去。老夫这就回去翻阅古籍,看看能不能寻到更快拔除余毒的法子,您放心,只要用药得当,悉心调养,别说半年,便是十年八年,他也能好好活着。”
      陆启渊闻言,一直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有劳林大人了。”

      唐阙千完全不在意他们在外边聊什么,等陆启渊几人回到屋里时,魏清轩他爹,魏威,已经被这条小鱼拐去研究牙膏了。
      大家有钱一起赚……咳咳,不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努力为提高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水平而奋斗是件多么伟大多么光荣多么迷人的事业啊!
      “小子志气高,难怪陛下让老夫专门跑这一趟,”林院使乐呵呵亮出一排银针,“躺下,趴好。”
      “又扎针啊。”不怕疼,怕痒,那针尖细细小小的,让他忍不住想挠。
      “别乱动。”陆启渊把人按住,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主动提起鱼胶是怎么来的。

      交代完正事后,永明帝看他要告辞,顺嘴提了一句:净水器朕很喜欢,告诉小泥鳅,让他好好养病,别瞎折腾了。
      陆启渊回答:怕是闲不下来,为了用胶的事跟臣手下的千户吵了好几天。
      永明帝:他又想搞什么?
      陆启渊:牙刷,杨柳枝戳得他腮帮子疼、牙根疼,再不把牙刷弄出来他就要绝食抗议了。
      永明帝:啧啧,怎么比朕还娇气?谁惯的毛病~~
      一直候在旁边的王宏景适时发言,“陛下,指挥使大人,或许老奴可以帮忙。”
      有品阶的大太监并不一直住在宫里,无需轮值的时候可以出宫陪伴家人,偶尔,王宏景也会黏上胡子四处走走,像个普通人那样逛逛集市,看看民间的新奇玩意儿。
      这黏胡子的胶,因靠近嘴部,难免吃到肚子里,所以一直很有讲究。
      唐阙千听到王宏景的名字感觉有些耳熟,思来想去,心想八成是郑和郑公公的同僚,说不准也下过西洋,顿时对他好感倍增。
      “宫里真是卧虎藏龙,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当面致谢。”趴着没有安静两分钟,又问道:“那位贺维爵又是谁啊?”
      “工部尚书,因水利问题被陛下扔进诏狱思过。”陆启渊道。
      听着耳生,没印象,那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咯?
      唐小泥鳅只记得几个随朱棣出征的武将,和他的三个儿子,对文官体系的认知还停留在“阁老”、“尚书”、“侍郎”这种模糊的名称上,至于具体谁在哪个位置、负责什么差事,根本没概念。
      打个哈欠,半死不活的趴床上,后背扎了一排针。
      “需静养。”
      唐小鱼儿昏昏欲睡,隐约听见魏院判在和陆大人说话。
      “北镇抚司环境嘈杂,不适合他养病。”
      “本使在郊外有处院子,甚是清净。”
      唐泥鳅抬头,“我能离开?”
      “嗯,”陆启渊说道:“陛下特批的。”
      反正是个小瞎子,想跑也跑不了。
      换作其他人,此时就该跪地上谢主隆恩了,但唐阙千的反应却是,“我能不能不走?”
      指挥使大人笑问:“害怕?”
      “嗯呐。”唐宝宝乖乖点头,“郊外院子肯定没这里人多,我看不见,心里本就瘆得慌,如果再听不到人声,会疯的。”
      “不嫌吵?”
      虽然指挥使可享独立院落,但外边的声音拦不住,锦衣卫昼伏夜出的探子多到数不清,往往后半夜都不得清净。
      “不嫌。”
      这算啥?祖宗们,你们怕是不知道,后世年轻人就没几个能在午夜十二点前睡着的,熄灯躺床上都能玩半宿手机。
      在这里,除了陶咏早上例行性的催他按时吃药,根本没人管他睡到几点,就是他特别有精神的那几日也能一觉睡到晌午。
      陆启渊听他如此说,目光微动,略一沉吟便道:“也罢,既不愿去京郊,那……可愿住到我府上?离此稍远,靠近百姓住宅区,门外就是集市,逢年过节更是热闹,吵了也不怕,院子深,你换个屋睡觉就成。”
      “我可以住你家?!”唐小泥鳅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更是写满了期待,“会不会太打扰?”
      “不会,就我一个主子,我说了算。你想做什么都行,没人扰你,若是闷了,还有个小戏班给你解闷,李达、魏清轩他们散值路过也能进去看你。”
      陆启渊温良的像只诱惑小红帽的大灰狼,可惜唐小瞎子看不见。
      陶咏忍不住吐槽:大人~咱府上何时养过戏班子了?
      魏院判也暗自计较:我魏宅何时在你家附近了?咱俩不是一个城北,一个城南?
      “虽说没人管你,但药还得吃,莫再偷偷倒掉,”陆启渊在唐泥鳅脑门上轻敲一记,“你说想要屋里有点绿色植物,我给你寻了两盆花,你倒好,精贵药材全送它们喝了。”
      唐阙千撇嘴,“那药苦得很,您让我喝鱼腥草泡的茶都比这个强。”
      林院使笑出声,“小公子真想喝鱼腥草熬的汁水?那老夫这就调整药膳单子,给你加道汤进去。”
      魏院判也道:“老夫也重新拟个方子,让他试试。”
      唐阙千听了,顿时五官扭作一团,“别别,我就开个玩笑,多谢两位大人,这鱼腥草就不用加了。”
      “行了,别溜嘴皮子了。”陆启渊打断他的话,转而问道:“除了铅和明矾,你可还知道哪些东西有毒,不妨和这二位大人说了,也好让他们回去研究。”
      “这个么~”唐阙千认真道:“每次都不是我主动想到的,只是正好你们提了我才想起来,一时怕也答不全……不如你先告诉我,日常里会接触到什么,或许我能解答一二。”
      陆启渊略一思索,道:“那便说些常见的,如家中用的朱砂、雄黄,还有那砒霜,都是人们常提起的有毒之物。”
      唐阙千闻言,接口道:“朱砂和雄黄我知道,多是外用,内服确实需谨慎。至于砒霜,我记得似乎与某种矿石有关,具体却想不起来了。”
      魏威捋了捋胡须,说道:“小公子所言不错,砒霜确是由矿物提炼而来,其毒性剧烈,少量即可致命。还有那水银,也是大毒之物。”
      林太医也点头称是,“除了这些,还有断肠草、鹤顶红等植物类的毒物,在民间传说中也是赫赫有名。”
      唐阙千想了想,“你们都知道的我就不说了,只说些你们可能常用但不重视的,比如……青铜酒具和建房子用的彩绘涂漆。”
      魏威与林太医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然之色。魏威道:“青铜是由紫铜加入锡或铅烧制而成的,这个记下,以后当注意,锡可有毒?”
      唐阙千摇头,金属锡的化学性质较为稳定,常温下不易氧化,后世常用锡制品来包装食物,只要不跟其他东西随意炼制成有机化合物,锡几乎是无害的。
      “那就好,涂料呢?”林太医问。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防患于未然吧,不知市面上通常使用的清漆和颜料可有刺鼻的味道?”
      唐阙千不知道甲醛在古代叫什么,但肯定它早已存在,即便这个时代的清漆都是纯天然的,绿色安全又环保也没关系,反正他只是提个醒,又没害人,算不得什么大事。
      陆启渊见几人聊得投机,也不打断,等林太医收了针,默默帮他的小泥鳅穿好衣服,才道:“鱼儿所述之事便请两位大人回去后再仔细研究吧,天色不早,他该休息了。”
      魏威和林冉齐声应下,随后又叮嘱了唐阙千几句关于用药和休养的注意事项,才告辞离开。
      待二人走后,陶咏也退出去,唐阙千才“看”向陆启渊,笑道:“鱼儿?”
      “那我唤‘阿千’可好?”陆启渊凑近,“或者叫你‘小雀儿’?‘小泥鳅’?”
      “比秃毛猴子好听多了,”唐阙千挑眉,“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背地里都喊我骷髅架子、臭猴子。”
      “谁让你吃不胖,”陆启渊捏他的脸,“一点肉都没有。”
      “我也不想啊,”唐阙千很无奈,“这不是被虐大的么,想必这个年纪更不好吸收了,唉,得过且过吧~”
      趴床上,装尸体。
      “也不想着长高了?”陆启渊。
      “想~”唐阙千又来精神了,“明天我就抓着门梁练引体向上。”
      “老实点,”陆大指挥使在他身上肉最多的地方拍了一巴掌,“明天我让管事的先收拾好屋子,你和陶咏晚点过去,喜欢什么物件?都给你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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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要求,您随意,我都行。”唐阙千又想去鼠一鼠了。
      陆启渊揉揉他的鱼脑袋,笑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本使就‘随意’安排了。”
      彼时,还不知自己即将掉入什么陷阱的小泥鳅傻乐。
      “好的,大人,都听您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我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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